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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1Q84-第32章

小说: 1Q84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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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已经和做学问斩断关系了。他本来是个优秀的学者,但对学术世界好像没有特别的依恋。他原本就和权威、组织之类的东西不合,更像一个异类。”

“他现在以什么为职业呢?”

“好像是个股票商。”小松说,“如果嫌股票商这个词太旧,就叫投资顾问好了。从别人那儿筹来充足的资金,进行运作,赚取差额利润。他躲在山上,发出买进或抛售的指令。这人悟性高得惊人,擅长分析信息,创造出了一整套自己的体系。开始只是凭兴趣干着玩,后来这竟然成了他的本行。情况据说就是这样。在那~行似乎相当有名。有一点可以断言,他绝不缺钱。”

“文化人类学和股票究竟有什么联系,我实在搞不懂。”

“一般而言是没有的。但对他来说有。”

“而且深不可测。”

“完全正确。”

天吾用手指久久地按着太阳穴,然后放弃了努力,说:“我后天傍晚六点,在新宿那

家咖啡馆和深绘里见面,和她商量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记者见面会。这样行了吧?”

“计划是这样。”小松说,“天吾君啊,这会儿你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这样的事,一生中也难得一遇呀。简直是一个华丽的流浪汉小说的世界。不如横下心,好好地享受一下恶的滋味!享受一下在瀑布中漂流!而且,从瀑布顶上摔下去时,就让咱们俩一起痛痛快快地摔下去吧!”

两天后的傍晚,天吾在新宿的咖啡馆中见到了深绘里。她身穿胸形清晰可辨的夏季薄毛衣,配纤细的蓝色牛仔裤。头发又直又长,皮肤光润。周围的男人不时朝她这边偷瞟。天吾感觉到了这些视线,但深绘里似乎浑然不觉。的确,这样的少女要是摘取了文艺杂志的新人奖,只怕会引起小小的轰动。

深绘里接到了《空气蛹》获得新人奖的通知,已经知道了此事。但她好像并不显得高兴,也没有兴奋的样子。新人奖能不能得到,都无所谓。这是个让人想起夏天的日子,她却要了热可可,而且双手捧着杯子,仿佛无比珍惜似的喝。要举行记者见面会的事,事先没有通知她,但她听后没有任何反应。

“你知道记者见面会是怎么回事吧?”

“记者见面会。”深绘里重复道。

“会有很多报社和杂志社的记者来,向坐在台上的你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还要拍你的照片。弄不好电视台也会来。你们的问答会在全国报道。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获得文艺杂志新人奖是非常罕见的事,在社会上会成为新闻。全体评委一致强烈推举也成了话题,因为这不多见。”

“提问题。”深绘里问。

“他们提问题,你来回答。”

“什么问题。”

“各种各样的问题。关于作品、你自己、私生活、兴趣爱好、今后的计划。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最好现在就作准备。”

“为什么。”

“因为这样更安全啊。这样就不至于答不出来,也不会说出招致误解的话。做好一定的准备不会有坏处。就像预先彩排一样。”

深绘里一言不发地喝着可可。然后用一种似乎在说“这种东西我可没兴趣,不过要是你认为有必要的话”的眼神望着天吾。和她的话语相比,她的眼睛有时更为雄辩,至少能说出更多的句子。但不可能只用眼神举行记者见面会。

天吾从提包里拿出纸,摊开,上面写着记者见面会上可能提出的问题。这是天吾前一天晚上花了很久绞尽脑汁做出来的。

“我来提问。你就当我是新闻记者,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深绘里点点头。

“你已经写了很多小说吗?”

“很多。”

“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的?”

“很久以前。”

“这样就很好。”天吾说,“简短回答就行。不用说多余的话。这样就很好。就是说,是请阿蓟帮你记录下来的,是吗?”

深绘里点点头。

“但这个你不要说出来。这是我和你两个人的秘密。”

“这个不说出来。”深绘里说。

“你投稿应征新人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得奖?”

她微微一笑,没有张口。沉默持续着。

“你是不想回答吗?”天吾问道。

“对。”

“很好。不想回答时,你就沉默不语,微微一笑好了。反正是无聊的问题。”

深绘里再次点点头。

“《空气蛹》的故事,是从什么地方获得灵感的?”

“是从瞎眼山羊身上。”

“瞎眼山羊’不好。”天吾说,“说‘眼睛看不见的山羊’更好。”

“为什么。”

“‘瞎眼’是个有歧视意味的词,使用这种词汇,新闻记者中说不定会有人发作轻度

心脏病。”

“有歧视意味的词。”

“解释起来话就长了。总之,别说‘瞎眼山羊’,改用‘眼睛看不见的山羊’,好不好?”

深绘里稍微顿了顿,然后说:“从眼睛看不见的山羊身上。”

“很好。”天吾说。

“‘瞎眼’不能说。”深绘里确认道。

“对。你刚才的回答非常好。”天吾继续提问,“学校里的同学对你这次得奖,都说了些什么?”

“我不上学。”

“为什么不上学?”

没有回答。

“今后还继续写小说吗?”

还是沉默。

天吾喝光了咖啡,把杯子放回碟子里。从嵌在店堂天花板上的扬声器里,轻轻地传来弦乐器演奏的《音乐之声》插曲。雨点,玫瑰,猫的胡须。。

“我回答得不好。”深绘里问。

“没有不好。”天吾说,“没有任何不好。这样很好。”

“太好了。”深绘里说。

天吾的话是真心的。虽然一次只说出一个句子,虽然缺少标点符号,但她的回答在某种意义上是完美无缺的。最令人满意的,是她回答迅速。而且她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答问题。这证明了她是在诚实地回答。不是有意轻蔑对方而答得简短。再加上,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谁都不可能正确地理解。这正是天吾希望的。给人诚实的印象,却让对方糊里糊涂。

“你喜欢的小说是什么?”

“《平家物语》。”

回答得精彩!天吾心想。“喜欢《平家物语》的什么地方?”

“全部。”

“此外呢?”

“《今昔物语》。”

“你不读现代文学吗?”

深绘里想了一会儿。“《山椒大夫》。”

精彩。森鸥外写《山椒大夫》是在大正初期,这就是她认为的现代文学。

“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听音乐。”

“什么音乐?”

“巴赫很好。”

“最喜欢的是什么?”

“从BWV846到BWV893。”

天吾思考了片刻,然后说:“《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部和第二部。”

“对。”

“为什么你用序号回答呢?”

“这样容易记。”

《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对学数学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国的音乐。均衡地使用全部的十二音阶,以大调和小调分别创作前奏曲和赋格曲。总共二十四支乐曲。第一部和第二部合计四十八支曲子。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另外还有什么?”

“BWV244。”

BWV244是什么,天吾一时想不起来。序号有印象,乐曲名却想不出来。

深绘里开始哼唱。

Buβ’und Reu’

Buβ’und Reu’

Knirscht das Sündenherz entzwei

Buβ’und Reu’

Buβ’und Reu’

Knirscht das Sündenherz entzwei

Knirscht das Sündenherz entzwei

Buβ’und Reu’

Buβ’und Reu’

Knirscht das Sündenherz entzwei

Buβ’und Reu’

Knirscht das Sündenherz entzwei

Daβ’die Tropfen meiner Zⅲ黨ren

Angenehme Spezerei

Treuer Jesu,dir gebⅲ黵en.

天吾一时说不出话来。音程不算太准确,但她的德语发音十分清晰,而且惊人地正确。

“《马太受难曲》。”天吾说,“你背得出歌词啊。”

“我没有背。”那位少女说。

天吾想说什么,词句却浮不上来。无奈,只好把目光投向手中的纸片,转而问下一个问题:“你有男朋友吗?”

深绘里摇摇头。

“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不想怀孕。”

“有了男朋友,也不一定得怀孕啊。”

深绘里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眨了几下眼睛。

“为什么不想怀孕呢?”

深绘里依旧紧闭着嘴唇。天吾觉得似乎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TXT小说下载:。。'

“咱们就到这里吧。”天吾把问题集收进皮包,“谁也不知道他们实际上会问什么,那些问题你怎么高兴就怎么回答好啦。你能行。”

“太好了。”深绘里好像放了心,说。

“你大概觉得应付采访时的回答这种事,怎么准备也没用吧?”

深绘里微微地耸了耸肩。

“我也赞成你的意见。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只是受了小松的委托。”

深绘里点了点头。

“但是,”天吾说,“我改写了《空气蛹》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你明白吧?”

深绘里点了两次头。“是我一个人写的。”

“总之,《空气蛹》是你一个人的作品,不是别人的作品。这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事。”

“是我一个人写的。”深绘里重复道。

“我给你修改过的《空气蛹》,你读过了吗?”

“阿蓟念给我听了。”

“怎么样?”

“你写得非常好。”

“这么说,你喜欢它?”

“就像我自己写一样。”深绘里说。

天吾看着深绘里的脸。她捧起杯子喝可可。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不让视线滑向她胸前美丽的隆起。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天吾说,“改写《空气蛹》是件非常快乐的事,当然也很辛苦,因为我要注意不损害《空气蛹》是你一个人的作品的事实。完成的作品能不能让你喜欢,对我非常重要。”

深绘里无言地点点头,然后仿佛要确认什么,把手伸向小小的、形状美丽的耳垂。

女服务生走过来,给两个人的玻璃杯里添了冷水。天吾喝了一口冷水,润润喉咙,然后鼓起勇气,将刚才起一直藏在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

“我有一个私人的请求,当然,得要你同意才行。”

“什么事。”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穿着今天这身衣服去出席记者见面会?”

深绘里露出不解的神情望着天吾,然后逐一查看身上穿的衣服,就像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

“我穿着这身衣服去那里。”她问。

“对。你就穿着现在这身衣服去出席记者见面会。”

“为什么。”

“因为你穿了很好看。就是说,胸脯的形状显得非常漂亮。这只是我的猜测——新闻记者们恐怕会不由自主地冲着那里看,这样他们就不至于向你提刁钻古怪的问题了。但是,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并不是要求你一定得这样做。”

深绘里说:“衣服都是阿蓟挑选的。”

“你不为自己挑选吗?”

“我穿什么都无所谓。”

“你今天这一身也是阿蓟替你挑选的?”

“是阿蓟挑的。”

“这身衣服很好看。”

“穿这身衣服胸脯形状好看。”她抽去了问号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该怎么说呢,显得醒目。”

“是这件毛衣和这个胸罩搭配得好。”

在深绘里直直的凝视下,天吾感觉自己脸红了。

“搭配的问题我不清楚,总之,该怎么说呢,带来的效果很好。”他答道。

深绘里仍然直直地凝视着天吾的眼睛,然后认真地问:“会不由自主地冲着那里看。”

“不得不这么承认。”天吾慎重地挑选着用语,答道。

深绘里拉开毛衣的领口,像要把鼻子伸进去似的,探看着内部。恐怕是在确认今天穿的是什么内衣。然后望着天吾涨红的脸庞,仿佛看着一件少见的东西。“我照你说的做。”她过了一会儿说。

“谢谢。”天吾道谢。于是,谈话结束了。

天吾把深绘里送到新宿车站。许多人脱了外衣走在街道上。甚至还看到身穿无袖衫的女子。嘈杂的人声和喧嚣的车声交杂在一起,制造出都会特有的开放性的声音。初夏清爽的微风吹过街道。究竟是来自何方的风带着如此爽朗的气息吹过新宿街头的呢?天吾觉得不可思议。

“你现在要赶回那个家去吗?”天吾问深绘里。电车拥挤不堪,回家路上的时间又漫长得不可理喻。

深绘里摇摇头。“在信浓町有房间。”

“时间晚了就住在那里?”

“因为二俣尾太远。”

直到走到车站,深绘里仍像上次那样一直握着天吾的左手,简直像小女孩握着大人的手。尽管如此,被她这样美丽的少女握着手,天吾自然也心跳不休。

深绘里在到达车站后,松开了天吾的手。然后在自动售票机上买了一张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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