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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老子传-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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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把老聃先生和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归为一伙了。

归为一伙也好,不归为一伙也罢,反正老聃先生是和宫嬖绰的感情相通的。

宫家的房舍之内,简而且朴,地上铺着一层黄色的麻布地毯,地毯上,屋子正中间的地上,放一张两头翘起的矮脚书几,书几上放着几小捆子破旧的竹简。此时,老聃正盘着腿和宫嬖绰隔几对脸地一起坐着。宫嬖绰由于近来仕途上很不得志而开始研究历史。从尧舜至夏、至商,至周的历史,他研究得很深刻,他对尧、舜和周朝极盛的时期很是赞成。当他们谈到平王东迁至景王驾崩一段的时候,对于礼崩乐坏,他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一个劲的摇头。

仆人端来一托板酒菜,宫嬖绰赶忙将书几上的竹简挪去。他们把酒菜在书几上放好。宫将米酒斟入两个杯内。二人开始举酒浇愁。

一连喝下三杯米酒,他们仍然默默不语。此时,他们谁也再没想起往下还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们一声不响,感情相通地互相看着,他们默默地在心里祈祷,愿望着大周的天下能够破镜重圆。

到六杯酒下肚的时候,老聃劝说宫嬖绰说:“宫兄,不要多喝,随便端端酒杯就是了。咱喝多了问题还不大,只不过是醉得不省人事而一声不响,要是州鸠兄喝多,一定又破口大骂。……酒可成事,也可败事;喝少了有益身心,喝多了有损身心哩。”这都是一些没话找话的多余的话,他自己说着,自己心里也很明白。……

回到守藏室内,老聃坐在书案旁边的木椅之上,看见一行行摆满书籍的书架,心里突然感到踏实起来,——可能是酒神给他增添了力量的缘故。他想起来了:不管他们怎样分裂,怎样争斗,他老聃都要稳稳地坐在这里,安心地坐在这里,他只当周之社稷并没分裂,只当有一位明君在王宫的上空坐着,这位明君对他说:“不要理睬他们,你只管坐在那里好好把事务做好。”是的,他要坐在这里,安心地坐在这里,把社稷活计干好。这活计是普天下人类的活计,民第一,君第二,社稷第三,干好这天下人的活计,是为民,也就是为君和社稷。他要在这里干好活计,要在这里睁大眼睛看着内战怎样结局,要让这内战和他的结局有力地去审查他未成“学说”的那些观点!他不走了,就在这好好干,在这以劳代劳,也是以逸代劳!如果这时有个人要从这里把他拉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离开的。他原来的“国乱了干脆回乡”的想法是错误的。他不走了,国越乱他越要缩下身子干!他要在这里为天地而耕耘,为天地去期求丰收!他不是坐视虎斗,他不是幸灾乐祸,他不是坐收渔人之利,因为他对他们无能为力,因为他们硬叫他无能为力,他心里没有半点亏心!他想,或许会有人说:“你怎么在这里埋头事务不问天下大事?”如果这样,他就回答他:“去你的吧!你这打着为天下人的利益而战的招牌为自己谋取好处的英雄!”

老聃先生想去书架上找点描写尧舜操行的书籍。他刚刚站起身来,就见大纪领着一个喝得半醉的中年汉子向这里走来。

这人四十多岁,中等个儿,强健而利索。上身穿件玄色丝褂,下露半尺多长黄色裤腿。脚蹬一双方脸黑鞋,高腰白袜装着一点裤脚。漂亮的脸庞,淡淡的双眉,两只特别机灵的大眼里,一股杀机,巧妙地含藏在温柔慈善之中。高鼻子下有一弯不怎么重的小胡。宽阔的脑门儿,高高的鬓角。稀疏的头发往上拢起,正头顶上扎一方月白色的丝布扎帕。此人姓高,名唤申佳。叽哩拐弯,他该喊大纪的父亲为表哥,这样一来,他也就当之无愧的成了大纪的表叔。

这高申佳,是洛阳东郊的人氏,原来在原伯跪寻那里干事,后见原跪寻那里没有油水可捞,就自动脱离,去当流动的杂技艺人。在干杂艺中,凭着他的能力,把个家庭搞得很是厚实,日子过得连一般做官的人家都赶不上他。他和大纪家关系不好,因自恃家底硬实,从不把大纪父子看在眼里。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用着人搁前,用不着人搁后,善于过河拆桥。他用着你的时候,见了你,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用不着你的时候,在你面前,冷若冰霜,丝毫也不理睬。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小方面的特点,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最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他特别猾诈,特别灵和,特别钻挤,具有与众不同的出格的智能。他对智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什么道德、良心,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只要自己欲无不随,处处占到便宜,这就是智能,真正的智能。例如他在过桥之后而去拆桥的时候,能在嘴上说出许许多多拆桥的理由,他心里说,“能说出理由这就是本领;会利用桥,会从桥上走,走过以后又能把它拆掉当柴烧,而又叫他为我所用,这就是本领,除非真正有智能的人,那些美其名曰的老实人,事实上的大傻屌,是永远也别想具备这种真正的本领和智能的。”这就是他,高申佳,一个特别刁钻,智能出格的机巧人。

高申佳和大纪一起来到守藏室里,老聃先生急忙向他们打招呼。大纪把高申佳和老聃先生双方作了介绍。老聃先生表示高兴。高申佳故意使自己的态色很是谦虚,他彬彬有礼,拱手弓身,向老聃问好:“李先生好!”

“不可这样,不可这样!我们是兄弟之间,完全是兄弟之间!请坐,快请坐!”老聃拱手笑看说。

高申佳落座之后,转动着一双十分机敏的眼睛看着老聃,见他慈和,谦下,而且有点愚拙的样子,仿佛感到,和他高申佳相比,这样的人,有点不配在这王家守藏室里工作,于是就开始用一种无形的仗恃将自己的谦恭一下子削减,直接向他说明来意:“我想从你这里借一卷讲兵法的书。”

“讲兵法?噢……”老聃先生憨厚地看着他。

“最好是既讲战斗技术,又讲战斗策略的书。”

“没有了,这样的书眼下没有了。”老聃先生坦诚地说。

“没有了?”高申佳心里一凉,先自感到几分的不快。

“有是有几卷,前几天被几家公卿大夫借走了。”老聃先生如实地向他解释说。

“公卿大夫?噢……”高申佳说着,向老聃瞥了一眼,心里开始不满起来,他想:“不是没有,我看出来了,是你不想借给我,是你看不起我这暂没当官的‘小庶人’!”

“这样吧,”老聃先生憨厚地笑道,意在挽回“歉意”地对他说,“下一回,你再来一趟,等他们把书送回来,……他们快送回来了,我想,他们不几天就会把书送来的。”

“可以,我得几趟往这来。”高申佳说,仍然带着点不满的情绪,他心里想:“想借给就借给,不想借给就不借给,还跟我兜恁些圈子干啥,你看不起我这样的人,那好,骑着驴看竹简,咱走着瞧!往后,我高申佳有叫你姓李的想看起我都来不及的时候!你有啥了不起,不就是象狗一般在这守两天藏书室!看你那拙笨无能,傻拉不疾的样子就知道你撅不多高的尾巴,屙不多稠的屎!”想到这里,抬头看看老聃,不无讥刺地说:“李先生识文断字,终日坐在这小守藏室里效劳,实在是有点屈了你的材料,我看你不如趁这多事之秋,走出守藏室,在猛、朝二位兄弟之中选择一位明君,将来可以不费多大力气的弄个相职(宰相)干干也不算稀罕。”

老聃先生看出,他如此说,主要是为了表示他自己的志向,其中也包括不少成份的是对他老聃的奚落。“奚落也好,不奚落也罢,这没有啥。”老聃先生心里说,“为人应有容人之量,一句半句话不值得去跟人计较。”想到此,他善意地笑笑,看着高申佳说,“高弟真会说笑话,就凭我这个样子,别说当相,就是当个宗人(礼部尚书官员),数几数,也不会轮到我!唉,不行了,我年纪大了,再说,我也没这样的想法。话说回来,凭良心讲,象我这样没本领的人,可以说是愚人,且别说又老又无大志,就是年轻又有大志,也干不成大事,何况我根本就看不出猛、朝二位兄弟谁是明君。这都是笑话,我知道高弟说的都是笑话。”

“我说的并不是笑话。”高申佳说,可能是由于酒力的推动,使他心机深处的闸门一下子大开,“我说的是真心话,都是真心话,你不应该趴在守藏室里死守,这里弄不出大出息来,你应该走出守藏室,走向广阔的大社会,运用自己的智能,运用自己的本领,去投靠一位明君,为他出力报效,将来……”

“你说得好听,你知道谁是明君?”大纪一下子截断他的话,他听不上去了,他因见高申佳以教训的口吻对老聃先生说话而听不上去了,他直截了当地顶他说,“不费多大力气,弄个相职干干,你说得多么容易!”

高申佳一下子调过头来,忽地向大纪睁大眼睛。他见他的表侄竟敢同着外人顶撞他,心里很是生气,而且感到很不抹脖儿。他要抹脖儿,在他这样的人面前,不能有不抹脖的时候,为了抹脖儿,为了在外人面前挽回面子,他开始驳斥大纪说:“当个相职,说不容易,很不容易;要说容易,也很容易!事要看情况而论,话要看情况而说。对那些笨蛋,傻瓜,无智慧、没能力的人来说,他们要想当相职,那是很不容易的,那是比上天都难的,然而,话要是对那些聪明,灵敏,机巧而有智能的人来说,在这黄金一般的乱世之秋,他们要想当个相职,那是非常容易的。你能不能吃到瓢儿里的食儿,那要看你有没有勾子嘴。你可能会说,在复杂的战斗之中去谋取胜利,达到目的,那多危险!我说,不!无智能的人,危险;有智能的人并不危险。无智能的人常在河边站不能不湿鞋;有智能的人常在河边站也能不湿鞋。无智能的人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有智能的人在千里大水之中也是驾驭浪头,来去自如,万无一失!实话告诉你,我来借兵法书,就是为了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找到一位明君,而去为他效劳,就是为了在天下大乱之中多学一些驾驭浪头的本领。至于说谁是明君,现在我已经看出,然而我不告诉你,至少是现在不告诉你,因为现在我还不需要告诉你。——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下次再来借书我告诉你,一定告诉你。你别怕我不来了,我还来借书,一定还来。以上这些是我对表侄大纪的答复,跟你说,表侄,今后你不要再驳斥表叔,因为你的智能范围是在表叔的智能范围之内。”说到此,一连看了大纪几眼。

大纪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接才好了,他是个知道得不多,而且不善辩论的人,在这样机巧之中的巧妙辩论面前,他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了,无可奈何,他只有默默认输了。

一见表侄默默认输,高申佳心里开始高兴了。大纪这一认输,反而使这个机敏的人从酒力冲动之下冷静下来。他很快想到他说跑嘴了,他心里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向别人说出心里话,都不能没有防人之心,我不能因为喝几杯酒,不能因为他是我表侄就向他们说心里话,虽说那些话说出来没有多大问题,我也不应该把那些话说出。……可是话说出了,这该怎么办?”但是不要紧,对他这样的人,对他这样随机应便、智能出格的人,不管出了什么情况,都不要紧。在他来说,话说过杠了没有什么。话说少了他可以再添,再添很多很多;说过杠了他可以挽回,可以用很多理由挽回。他这样的人可以永远胜利,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他笑了,笑得面容十分好看,他拍着大纪的肩膀,用好一阵动听的话语将僵局挽回,将大纪打发舒适,将大纪从似乎要哭的心情之中说笑。“不要介意,不能生气,表侄不会生气。”然后转脸看看老聃说,“我想先生更不会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老聃先生仍然是慈和谦下地憨笑道,“这有什么介意的,不就是高弟说了几句心里话吗,不管介意与不介意,这都是没有什么的。”

“那好吧,我走啦,下次再来瞧看李先生。”高申佳说,笑容满脸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次一定还来,希望先生多费心,给我弄到一卷兵法书籍。”说完,迈步走出门去。

老聃和大纪送高申佳走出屋门口。高申佳见大纪脸色又由欢喜转难看,灵机一动,又想一个主意,巧妙地向大纪使了一个眼色。大纪见他眼色,看出他有秘密话语要对他说,于是就在老聃和高申佳话别的时候,找个理由又送他一程。

路上,为了将已经打哭的表侄彻底哄笑,为了彻底恢复因言词相撞而失去的表侄对表叔的信任和赞成,高申佳进一步用圈套“劝慰”大纪说:“大纪,好孩子,我因为多喝几杯酒和其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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