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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士兵突击-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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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砰的一声,像是什么被碰倒了。许三多退了小半步,对了锁头一拳砸过去。许三多随着开了的房门撞了进去。
  屋里黑乎乎的,把灯拉亮之后,许三多看到连长的房间里,是一地的烟头,脱下的军装,摔在桌上的帽子,乱得已经不像个军营的宿舍了。
  高城躺在床上哭着,他的哭是从枕头里传出来的,他的头死死地挤在枕头里。
  许三多愣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看着。高城终于意识到屋里又进了一个人,一骨碌爬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我就是……胃不舒服。”
  许三多又是一愣,他呢喃了一句:“我背您去医务室!”他已经揪着高城的手往背上拖,高城手足并用,一脚把他踢开。
  高城说:“不用不用!没有胃不舒服。”
  许三多终于明白过来,立刻就哑然了。高城又抹了把脸,手上紫红的一块,那是刚才发作时在黑暗中弄伤的。
  许三多愣了一下:“连长,你的手……”
  高城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许三多的手:“你那又怎么回事?”
  许三多同样在砸门时弄破了手。
  高城看看脱了榫的撞锁:“你砸门?”
  “我又做错了……”许三多有些沮丧。
  许三多在给高城包扎完毕后,起身回宿舍,高城笔直地坐着,绝对的没有半分感谢之意。他放心不下地看着高城,高城狠狠瞪着他。他只好灰溜溜出去,并把门从外边轻轻地带上。
  高城一个人怔怔看着他自己的房间。
  回到宿舍,许三多对着那封写不完的信瞪了半晌,终于把它收了起来。
  说是顶不住就给班长写信,这信却一直没有写完。那天晚上明白一件事,顶得住和顶不住是个选择题,我们没有选择顶不住的权利,这个答案在入伍第一天就已经定下了。
  就在许三多又开始在自己的宿舍里扫地的时候,一个人影惴惴地站在门口黑暗里。
  是高城,他像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站得离门有点距离,看着屋里。刻意回避着许三多的目光。
  就在高城正要进门的时候,熄灯号同时吹响,两人怔了一下,许三多伸手拉灭了灯绳,一片漆黑中立刻听见一个人撞在门框上,然后是高城恼火的声音:“你搞什么!”
  “报告,是熄灯号。”
  “我想给你包扎一下你的手,这黑七麻黑的我怎么包啊!”
  “熄灯号吹过了……明天吧。”
  “开灯哪!”
  “执勤会来查的……已经来过一次了……违反纪律了……”
  “我跟他们说!我是连长!”
  两个人在黑暗里小声地争辩着,高城恨得咬牙切齿,终于放弃。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他再次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边,愤怒地低声嘶吼:“干吗把过道灯都关了?!”
  “一直说节约用电……我们就两个人……要开灯吗?”
  “不用了!”高城恨得压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你最好破伤风死掉。”
  许三多听着那个脚步声磕绊了两下,去远,他正打算关上三班宿舍的门。
  高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许三多!”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高城的声音去尽了恼火和怨愤,只剩下失落和软弱。
  “今晚上……我能睡在你们宿舍吗?我保证,这没有违反三班伟大的内务条令。”
  这次,许三多没有反对。
  所有连一级单位的宿舍灯都已熄去,仍亮着的灯基本都属于连以上军官的办公间和住处。七连是最黑的一处,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中它黑得像能吸收光线。
  三班唯一的光源是外边的月光,许三多在屋中站着,直到高城抱着被褥磕磕绊绊地进来。他想上去帮手。
  高城把被褥胡乱扔在一张下铺上:“别管。你上床,睡觉,这是命令。我就是在自己屋待烦了。我也有很久没睡过士兵宿舍了……”
  他回头,发现许三多已经上床睡了,实际是从他说出“命令”两字后几秒内就翻到上铺了,并且是极标准的睡觉姿势。
  高城:“怎么不脱衣服?对身体不好。”
  许三多于是把衣服脱了。高城愤愤地看着他,然后和衣摔在刚铺的被褥上,砸得连着的几张铺一起颤抖。
  沉默中下铺打火机的火苗冒了一下,然后烟头闪亮,月光下烟雾袅袅飘起。许三多吸了口气。
  高城:“别说。我知道你想说宿舍里不能抽烟。”
  许三多:“是的。”
  高城:“我想抽。连队已经没了,再撑着就可笑了。我想找个能说话的人,可全连除你都剩不下第三张嘴。跟我聊天,许三多。”
  许三多:“我不会说话。”
  高城:“也许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许三多,瞧咱俩多可笑,你是某个不存在的连队里最死心眼的兵,我就拼命想摆脱连长大人说话的口气……哈哈,惯性,咱们多像两只想挣脱粘蝇纸的苍蝇。”
  许三多:“这么说不大合适,连长……”
  高城:“我没有保住七连的本事,还没有耍嘴皮子的自由?”
  许三多:“有。”
  “今晚上什么烂糟事我都做过了,现在我不是连长。什么都是,就不是连长。”
  高城咬着烟头跟自己生气,一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宽慰。
  高城拼命想让许三多把那现在来说可笑的内务条例抛开,拼命地想让许三多能很轻松地和他聊天……可是许三多却平静如常,甚至回答他的话都没有超过三个字!
  他气呼呼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地吹着,边瞪着那个平静的人。“真就聊不起来吗?你那么讨厌我?”
  “不是!”
  “那你给我超过三个字!”
  “这不像连长和代理班长谈心……”
  “谁在跟你谈心?聊天!打屁!胡侃!……我说了我不是连长!你见过这号光杆倒霉蛋连长?”高城气得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顿,至少半杯到了自己身上,就穿着背心短裤,给高城烫得要跳。
  “见鬼……就今天这日子你还没忘了打开水!”
  许三多:“万一谁要喝……去兄弟团的路远得灌水……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高城把自己又扔回了铺上,“我不信我们聊不起来。”
  “跟你说个事吧,跟别人都没说过。”高城缓和着气氛,并存心吊着胃口,“我是别人叫做将门虎子的那号人,先声明我从来没靠过我爸,全团没几个知道他是谁……其实我爸是……”
  “咱们军的军长。”许三多接话。
  “你怎么知道?”高城愣住了。
  “全团都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全团不知道?也就是连长您自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高城大声呼气和吸气的声音让他意识到不该再回味下去了:“这么说我像只猴子?对了朝阳活蹦乱跳地觉得自己天天向上,其实别人看我不过是发人来疯,跟自个飙劲?”
  “不说了!挺尸!”高城用被子捂住了头呻吟着,“你是我的地狱。”
  他们终于决定睡觉,或者说,他们决定不再交谈。高城的努力以彻底失败告终。
  清晨,晨练的士兵出现在操场上。几张在七连熟悉的面孔混迹各连队中,有伍六一,有甘小宁,有马小帅。这些年青的面孔上有陌生也有忧伤。
  睡在三班宿舍的高城眼没睁开,就听到许三多正在床边扫去他昨天扔下的烟头。昨天高城扔得天上一半地下一半的衣服已经整齐地叠好。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许三多。用我以前要求你们的东西来羞辱我?让我每一秒钟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坨稀泥!”
  “没有。”许三多开始打绑腿,穿沙背心,都是那些负重长跑的玩意,“对我要求严,因为怕班长走了后我掉下去,代理班长……我知道是指导员建议的……代理也教人负责任,我明白班长以前为什么那样对我……”
  高城:“但是你恨我就一件事,没让你送你的班长。什么都抹不掉。”
  许三多:“是的。”
  高城拍了下手,表示果然。
  “班长走了,我伤心,七连改编,您伤心,这是咱们唯一像的地方。突然什么都没了,什么都要自己再找回来,我知道那味儿。我不会在这事上报复谁。”高城哑然,许三多站起来,他已经装束停当。“而且不让送班长,因为人得为做错事担当后果。连长,没事我出去了。”
  高城仍哑然,许三多把那当默许,出去。高城忽然爆发起来:“又去干什么?怎么连队散了你比以前还要忙?”
  “跑步。今天一万米还没跑呢。”
  高城有些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许三多出去。
  高城呆呆看着这阳光明媚的宿舍,以及自己一晚胡作非为留下的痕迹。
  许三多已跑得满头的大汗,但他一直没有停下,他还在不停地跑着。
  突然,他发现有一个人从他的身前超了过去,那人和他一样,穿着沙背心,打着沙绑腿。许三多知道那是他的连长高城。他加了一把劲,就追上去了。
  高城说:“许三多,我跟你摽上了。”
  许三多没有听懂。
  “管你是报复,是坚持,是固执,是惯性,我跟你摽上了。两个人,你要照旧就照旧。你也别客气,不用当我是连长。”
  高城边跑边说。但许三多一声不吭。
  “你不信?”高城没听到任何回音,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许三多说话了,他说:“跑步的时候不应该说话。”
  “你很正确!可你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好不好?”
  “如果我说我不是兵了您怎么办?没有上下级观念的军队是秋后蚂蚱,您说的。”
  高城明显是又被哽了一下子:“好。双人成列,三人成行,衣食住行一切照旧!给你爽!”
  高城带着口火气跑开。许三多不疾也不缓,跟在他身边保持一个双人成列的队形。
  这两个人与伍六一所在的机步一连交错而过,伍六一看着,忽然爆出几个极响亮而简单的口令来,全连人喊出的口令炸遍了整个操场。
  第二天早上,许三多从宿舍里出来,有意在等待,高城终于出来,许三多跟在他身边,间距一尺,保持平行。高城很有些难堪,说实话双人成列三人成行是为士兵定的规矩,军官们不守那个,何况这是一个上尉和一个三年兵双人成行。
  路边几个兵别过脸去忍住了讪笑。
  高城尴尬地回避着:“喂,许三多……这双人成列是我说错了。”
  “报告连长,您说得对!”
  高城只好别了脸,想不经意间错过这个队形,偏偏许三多几年来已把队列适应得极好,稍赶一步两人就又成了同出左脚,同出右脚。
  连队食堂里,歌声和口令声此起彼伏地一路响过来,过六连时却一下断了,由不得大家目光不往这边扫。这当然是七连的位子。高城和许三多一官一兵孤零零在旁边立正,那叫蹭饭也得蹭出个志气,可这也集中了各连近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六连长瞧得难受,轻声劝道:“七连长,要不你俩先进去?”
  高城梗着脖子:“没那事。七连番号没撤,那就得排在六连后边。”
  他不由得看了许三多一眼,不想,许三多以为是唱歌的暗示,一挥手竟唱起来:“我有一个连队我有一杆枪,预备唱!”
  然后就自己唱开了。在众多的合唱中一个独声显得孤单而独特,高城想阻止早就来不及了,只好张着嘴干跟着。
  六连长顿时就笑,他说:“老七,快停吧,您就别自虐了。”
  高城一下子冒了火,声音吼得比许三多的还响。
  六连长只好不再说话,讪笑着和他的兵尽量把头别往一边。
  众多的合唱中,两个人的歌声格外孤苦伶仃,最要命的是七连的歌起得比别人晚了至少半曲,几个连队都停了歌声,他两人还在唱着。
  六连唱完歌就进去了。看着高城,六连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回到高城身边:“兄弟,别唱了,我求你进去。”
  高城没理那茬,直着脖子吼得更凶,许三多的歌是种平和的力量,高城却郁愤而苍凉。
  一直到把歌唱完。然后:“立正!稍息!齐步走!两人正步地迈进食堂。”
  六连的人几乎都在等着,等着这两个为面子耽误吃饭的人。
  高城和许三多几乎没勇气去看旁人的目光,仍认为旁的目光是讪笑和责难。两人径直走到专为他们预备的小桌坐下。六连指导员大声喊道:“通信员,把七连长他们的餐具拿过来!”
  高城忙说:“不行,你们那桌是连排长专用的。”
  六连指导员的声音大,整个食堂都在回应,他说:“该着的!我抓十次军人风纪还比不上你这一首歌唱得透!”
  高城这才注意到旁边那士兵的目光,那摆明是种尊敬,因为两人刚做的是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六连长亲自动手,把高城和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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