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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船帮老大-第7章

小说: 船帮老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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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叫山眼中含着盈盈热泪,想大喊一句“爹,娘,俺回来了”,却总也喊不出声!想大步快跑,朝祖屋奔去,却怎么也迈不动双腿……

    一声嘹亮的鸡啼,虽未撕开黑夜的帷幔,将黎明拉扯出来,却将陈叫山自梦乡中啼醒过来。

    借着幽幽光亮,陈叫山使劲揉揉眼睛,看着满屋凌乱破损的农具,破板柜上的杯盘狼藉,蹬翻在一侧的破木斗,滚落在破风车旁边的酒坛子,陈叫山方才又恢复现实情境,想起梦中之象,不禁肃然而唏嘘了。

    陈叫山不明白:断头饭已吃,上路酒已喝,卢家人为何仍然迟迟不动手?

    窗棂上透进的蓝色光线,一点点一丝丝地增多,蓝光渐成白光,白光渐成红光,红光渐成金光,窗户下方的墙壁逐渐亮堂,破风车一旁的角落逐渐亮堂,整个屋子逐渐亮堂起来了……

    西内院的大门,“嘎吱吱”响了一声,似有人的脚步走动,并不快,时重时轻,并伴着一大串钥匙的哗啦之声。陈叫山一怔,本想站立起身,转念一想,索性又重新躺下,两眼闭实了。

    小屋的门被打开,一大束阳光射进来,陈叫山的眼皮跳了一下,复又静止不动。

    “夫人,就是他……”这是二虎的声音。

    “喂喂,醒醒,醒醒……”这是大头的声音。

    陈叫山缓缓睁开眼睛,见大头和二虎身后,站着一位瘦瘦的妇人,一身素净白衣,利利落落,发髻高绾,大大方方,宽额广颐,慈眉善目,两眉之间,生有一点红痣,不偏不倚,正居当中,似朱砂点绘,又若细珠嵌入,为其不凡仪容,平添一份庄重。

    倏忽之间,陈叫山感觉眼前这位妇人,颇似自己已经亡故的姑姑,那眉间红痣,眼眸中传达而出的慈意,唇角上挂着的淡然从容,几乎与姑姑别无二致。陈叫山只有一位姑姑,姑丈是位教书先生,家住省城。记忆中,冬天去姑姑家,陈叫山在姑丈的书房里,仰头看那又高又宽的大书柜,轻轻拉开柜门,一种木头的异香,夹着故纸沉淀岁月的书香,混合进入陈叫山的鼻息之中。火炉上的铜壶,呲呲冒着热汽,姑姑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糍粑,用刀划成极小极小的分块,仍怕太烫,在喂陈叫山时,姑姑半蹲在地,轻轻地朝小糍粑块上吹气,吹得陈叫山的脸上也痒乎乎的,舒服极了……

    后来,姑姑害了病,整个人瘦得不成样,惟独眼眸中那柔柔的慈意,未曾变改……姑姑去世后三年,几位当兵的,来到姑丈家,递给姑丈一个信封,姑丈得知唯一的儿子,已在战场上阵亡,不到一年工夫,姑丈满头白发,凄凉孤苦,郁郁而终……

    夫人看着陈叫山絮絮吊吊的裤腿,以及小腿处紫黑的伤口疤痂,对大头说,“去布衣房找身合适衣裳,给他换上。”又转头对二虎说,“到药堂请柳郎中过来,给他看看伤……”大头二虎得了吩咐,连忙双双出门去了。

    陈叫山不禁愣神:自己一个将死之人,穿的体体面面上路,倒好理解,可请郎中来看伤,却又是何必呢?

    正在这时,却见宝子风风火火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人,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随即压低声调,凑近夫人耳朵来说,夫人听后,眉头略略一皱……

第九章 民变

    数以百计的灾民,似一道道暗泉,不知是从何处冒出,但当汇聚起来,融汇一处,便迅速形成洪流,滚滚奔涌而来,转瞬间,便将卢府大门围了个扎扎实实,密不透风!灾民们手执木棍、石头、农具,甚至铁链、大刀、长矛,群情激奋,振臂高呼——“开门放人,开仓放粮,开门放人,开仓放粮……”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气势一阵胜过一阵,神晓得这些饥慌不已终日靡靡的灾民,这一刻,如何变得这般亢奋,这般有力,这般激动?

    倘说这一场民变,似洪水席卷而来,那么,其水则自有源头。

    事情要从昨天陈叫山被抓进卢府大院那一刻说起——

    陈叫山杀了黑犬,被卢恩成、宝子一伙人抓进了卢府大院,随着卢府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巷道里的流民,一想到卢恩成手里的枪,以及那些凶神恶煞的面孔,绷紧的神经,至此方才稍稍松弛了下来。一些胆小怕事的,觉得此处是个惹事生非之地,稍不留神,没准连命都搭在这里了,于是,纷纷选择了离开。

    整个巷道,到最后,只有两个人没有走:算命老汉和三寸金莲老太。

    他们二位,受过陈叫山的帮助和保护,感恩陈叫山,同时又觉得有愧于陈叫山。现在,陈叫山被抓走了,生死不明,福祸难料,他们怎能心安离开?

    算命老汉名为郑道生,梁州人,前清时曾为梁州通判府的幕僚。后来,通判大人遭小人陷害,举家上下被杀,幸得郑道生彼时远赴甘肃办事,闻听风声,怎敢再回,便流落西北,隐姓埋名,靠摆摊算卦糊口度日。数年之后,当他赶回梁州,又遭遇保路风潮,继而大清覆灭,旧日根基,消失殆尽,故交挚友,大半零落,空有学问满腹,无处施才,日子愈发凄惶,倒是落了个郑半仙的诨号。

    三寸金莲老太名为吴氏,金安人,年轻时是个丽质天成的美人,因家贫,被娘家以米面五石、棉花三担、黄牛水牛各一头的聘礼,奉嫁于金安一大户人家做了小妾。吴氏颜容娇美,心灵手巧,然而性情淑贤,并不工于心计,由此常受到大房太太的嫉恨打压。一年清明,吴氏回乡祭祖,返回途中,大房太太暗派家丁半路设伏,将吴氏推下悬崖。虽然保得一命,被过路的一位麦客相救,但自此性情大变,再不敢回乡。嫁于麦客数年,未生一儿半女。大年馑到来,麦客领着吴氏,来乐州寻一位远房亲戚讨活口,麦客途中饿死,吴氏伶仃一人来到乐州,寻了几日,也未寻见远房亲戚……

    郑半仙和吴氏,在巷道里坐了许久,替陈叫山担心,觉得陈叫山此去凶多吉少,却又无能为力。吴氏迈动三寸金莲,走到卢府门前,朝大门上连连吐着唾沫,骂骂咧咧。郑半仙只好将她拉开,奉劝几句,说,总要想个办法,在这里干耗着,骂几句,终究不顶事儿……

    两人在街上边走边谈,吴氏说她有一个远房表兄弟,在乐州城里打铁,但她来乐州好几天,许多门店却都关门歇业,找得头昏眼花,也没有找到这位表兄弟。郑半仙毕竟见多识广,胸有韬略,领着吴氏,左探右问,很快便寻到了。

    吴氏这位表兄弟,名叫王贵楷,自小在乐州城里打铁,人称王铁汉。王铁汉古道热肠,喜欢结交各路朋友,打铁数十年,手下徒弟,遍布各地。遭遇年馑,许多徒弟断了活路,便来乐州寻师父,王铁汉自身虽也拮据,但却一并接济,来者不拒,一时间,王家铁铺竟陆陆续续聚了十多个年轻后生。王铁汉与老婆育有一女,嫁到梁州一篾匠家,夫妻恩爱,未料分娩生子时腹痛难产,大人孩子双双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王铁汉老婆悲恸不已,遂也离世。此后,王铁汉再未续弦,只将他的这些徒弟们,当亲人看待,因而,令徒弟们抛开师父之称谓,一律称他为“叔”。起初里,王铁汉与一帮子年轻后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快活了好几天。但年馑岁月,铁铺里没有活计,那种快活日子,很快便陷入窘迫之境。

    此番遇见自己多年未见的表嫂,辨认许久,方才认出,立时热情无比,听闻表兄饥饿而死,又一番叹息。立刻吩咐徒弟们,将两只看家守院的大白鹅杀掉,又以一杆珍藏多年的“星宿乌金秤”,换来一袋大米,以及好多坛丰乐桥酒,大摆筵席,招待吴氏与郑半仙。

    郑半仙见王铁汉是个仗义疏财,豪爽痛快之人,王铁汉见郑半仙谈吐不俗,腹藏韬略,两人把酒畅谈,掏心掏肺,俨如故交。席间,吴氏与郑半仙,谈起了陈叫山怒杀恶犬,被卢家人抓走一事,王铁汉的一众徒弟,均气愤不已,借着酒劲,扬言要砸烂卢家大门,救出陈叫山。王铁汉心知徒弟们只是狂说醉话,屁用不顶,便向郑半仙讨教对策。

    郑半仙思忖一番,说,卢家放粥济民,属大仁大善之举,但前来乐州的灾民源源不断,时日一久,卢家纵是仁善无极,亦难免心疼吝啬粮食了。而此次纵容恶犬咬人,倚强凌弱,本就人心不容,陈叫山怒杀恶犬,再被抓走,便更属行恶之举!古语云,不兴无名之师,不举无道之兵。直接去卢家逼抢粮食,属于刁民所为,卢家奋力抗击,便属正道。但若以“声讨卢家,逼其放人”为名,一来可陷卢家于不仁不义之境,实属大道,更得民心,二来可顺势逼迫卢家不要吝啬粮食,大开粮仓,广济灾民……实属上上之策也!

    于是,众人又一番合计,认为:声讨卢家,逼其放人放粮,人数自是越多越好,但必须进退有序,行动统一,不可零零星星,蜻蜓点水,要毕其功于一役,不闹不说,要闹便要闹出声势来!傍晚放粥时候,灾民最为集中,在那时,便可串联各路乡党乡亲,而后形成规模。晚上,再集结一处,理清行动方案,统一众人之思想,而后,拧成一股绳,在第二日,集中前往卢家……

    近些年来,卢家一直顺风顺水,消消停停,突然遭遇这般声势浩大的民变,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卢老爷如临大敌,立刻召来以宝子为首的一伙家丁,以骆征先为首的一伙船帮弟兄,甚至,连伙头魏长兴手下的厨夫,也一并召来!

    一扇大门,紧紧关闭,院外人声雷动,院内严阵以待!

    卢老爷一面同师爷谭宗砚低声商计,一面派宝子速去寻夫人。卢老爷原本对夫人不杀陈叫山的意见,颇有微词,但现在想起夫人昨夜之话,不禁惊叹夫人看待问题如此透透彻彻,料事如神,当真是卢家第一顶梁柱!

    卢恩成手捏盒子炮,将袖子挽了又挽,却始终没有开门往前闯的勇气。夫人迅速赶来,以眼角余光,冷冷地看了卢恩成几眼,不禁微微叹息。夫人不顾众人劝阻,走到门前,从门缝里朝外查看形势,这时,一块石头“咣”地砸在大门上,震得门环响了几响!

    夫人并未慌乱惊惧,退回身来,对众人吩咐:魏伙头手下的厨夫,连同一些零星佃户,手执棍棒菜刀,隐藏在大门左侧;骆帮主手下的船帮弟兄,人人手执弓箭,隐藏在大门右侧;宝子手下的众位家丁,执枪立于大门当中;而后,打开大门,派一人出门同灾民谈话……若遇变故,灾民胆敢冲进大门之内,船帮弟兄先放弓箭,只许射腿射胳膊,不许射要害处,其后,厨夫佃户再以棍棒菜刀出战,不到万不得已,家丁们不要轻易动用火枪,几方阵营要通力合作,相合相辅,不可滥杀无辜,自乱阵脚!

    夫人和老爷是卢家主事之人,自然不能抛头露面,出门与灾民谈话,站在一旁的谭师爷想到这一层,觉得这恰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不禁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恩成,你出门和他们谈话吧……”夫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此话一出,谭师爷心凉了半截,卢恩成则冷汗直流,两腿微微打颤……

    卢老爷走过来,伸手在卢恩成肩膀上拍了几拍,示意他镇定自若,身为卢家大少爷,到了该为卢家分忧解难的时候了。

    卢恩成知道大门一开,外面数以百计的灾民,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自己淹死!可是,爹娘已经这般安排,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纵是一万个不情愿,此刻也没有退路可言,既然如此,与其畏畏缩缩,被众人轻看,不如豁上一把,当一回英雄好汉!

    于是,卢恩成将袖子抖得噗噗生风,一把盒子炮,高高扬起,对宝子说:“开门!”宝子正要去拉开大门闩,岂料夫人却厉声说:“慢着!恩成,你拿枪吓唬谁?把你的枪收起来……”

    这把盒子炮,那是卢恩成的壮胆神器,仿佛鹰之利爪,狼之獠牙,一旦没枪在手,卢恩成像被拧断了脊梁骨,整个身子恐怕都稳不住,又如何去面对门外上百名气势汹汹的灾民?

第十章 对峙

    卢恩成将手里的盒子炮,交到了宝子手中,深吸一口气,准备前去开门……

    这时,卢家船帮的骆帮主,一步跨过来,将手搭在卢恩成肩上,示意卢恩成停步,而后转头向老爷夫人拱手道:“老爷,夫人,少爷是大贵之人,不宜露面,还是骆某人出去会一会他们!”

    谭师爷站在一侧,心中极为不悦,暗说:又不是扬帆行船,装货,你个大老粗,逞什么匹夫之勇?但谭师爷是何等城府,心底再不悦,面目所现,却如石佛,喜忧无迹。

    卢老爷看看夫人,夫人淡淡一叹,将眼睛闭上,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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