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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船帮老大-第4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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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陈叫山在古路坝教国术时,从一位同学口中得知,芸霞和联大的一位青年教师好着呢!

    那教师人不错,斯斯文文的,戴一眼镜,镜片背后的目光,透着智慧的光。

    因于此,从小大大咧咧,爬高上低的芸霞,变得温柔贤淑起来,就连吃饭时,禾巧都笑她:捏着筷子,在碗里数米粒哩。

    陈叫山找过那教师,聊起与芸霞的事儿,那教师说,国殇在,暂不提婚期,日本人被赶走了,便操办……

    陈叫山想了想,觉得人家说这话,也对!

    二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既欣然,又纠结着:闺女养大了,终究要嫁人的,可能在娘身边多陪一天,那也是多一天的幸福呀!而幸福的同时,偶尔又略略担着心,仿佛闺女多大一天,就多了一点嫁不出去的小小风险呢!

    倘若芸霞有一天出嫁了,去了夫家,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整个卢家大院,就是一个卢芸凤姓卢……

    是的,如今的卢家大院,实际上讲,已然姓陈。 '

    愈是如此,陈叫山对老夫人和二老夫人,越发地孝顺,越要将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

    离寿辰还有小半年呢,陈叫山便将禾巧、芸凤、秋云、芸霞、各客客首们,全都聚在一起,商讨今年这大寿如何办……

    众人正开着会,老夫人却如有先知一般,竟拄着拐杖,在丫鬟下搀扶下来了。

    老夫人一来,大家自然不好再当着她的面讨论了,陈叫山便拐了话题,“哎,对了,堰沟河那边清淤的事儿,冯客首你们那边弄得咋样了?”

    冯客首是老实人,猛被一问,竟不晓得怎么接话,老夫人却倒接了,“叫山,莫拐话了……我说,过啥寿哩?瞧你们一个个,各有各的忙,操这闲心干啥?”

    “好了好了,都忙去吧……”老夫人淡淡笑着,望一眼陈叫山,“叫山,跟我说说话……”

    屋里只剩下陈叫山和老夫人两人。

    “叫山,你们商量来着,要怎么给我过寿?”老夫人笑着说话,笑得咳嗽了。

    陈叫山为老夫人抚着脊背,“娘,我想呢,今年请西京易俗社的戏班子过来,唱上九天大戏……另外,寿筵菜品也弄细些,请柬我最近正在排,要我说,今年席口大,就放校场坝上开……”

    老夫人闭着眼镜,连连摆手,原本笑着,眼睁开了,却是唏嘘无限的神色了,“叫山啊,弄再大,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娘……”

    陈叫山正欲辩解,正欲表述观点,却被老夫人打断了,“唱大戏?谁坐着专心听?时局乱,年月不好,就是面上闹热着,心里头都揪得紧哩!算啦,我说算啦……”

    “娘,一码归一码……”

    “叫山,你是顾面子的人,你心里想的,我都晓得……”老夫人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手里的念珠,数得悠悠慢,伴着吁气,“想当年,你为啥没在洋州城落脚,也没赶梁州去,偏就在乐州城留下了?这是缘!”

    陈叫山的目光,也随着老夫人的目光,并行了去,齐齐看窗外的天,仿佛那方方的一抹天空里,有太多往事……

    年馑,逃难,济粥……

    宅虎,囚困,断头饭……

    诵经,民变,恶疾……

    卫队,阴谋,取湫……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夫人收回目光,转而落在陈叫山脸上,“虚水河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凌江里,凌江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长江里,长江呢,又还是进了海里,这都是缘!”

    “娘,你说得是……”陈叫山兀自微微点头。

    “昨个夜里,我做了个梦……”老夫人说,“恩成在跟我笑,芸香在跟我哭,老爷在骂人哩,素芹在唱戏哩……”

    老夫人一气说了卢家四位亡故人,陈叫山瞬间唏嘘,竟无言去应……

    “恩成笑够了,跟我说:娘,你心狠哩,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呀,你就下得去手啊?我跟他说:恩成,不是娘狠心,是你狠心,你狠心逼叫山哩!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只有娘,才能送你走啊!你怎就糊涂,让叫山难做人……”

    窗外一阵春风,拂了老夫人的白发,一缕搭下来,斜于眼前,陈叫山看去,见老夫人眸光,映着白发,银亮亮,而脸上却分明又是笑容……

    “芸香她哭毕了,也跟我说:娘,我谁也不怪,就怪你,你灭了四条命哩!我就说:芸香,你怪得对,从一开始,我就错,一直错下来了,收救不住的,迟早有这一劫……”

    同样,陈叫山无话去应接,默默咬了咬牙,视线落在屋角衣帽架上的毛巾,想拿给老夫人,去拭眼睛,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妥……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老夫人要么不会流泪,要么,流了,不会去擦,任其流的……

    “老爷他骂我,骂我多少年来,揽事多,管得宽,心****,凡事察根节,从不留一线,卢家百年,从没有我这号的女人……我回了他:对哩,我是揽事多,管得宽,心****,凡事都察根节,从不留一线……我伤了人,驳了面子,难为别人,又难为自己,我是自找的苦吃!这是命,命啊……”

    “还有,素芹在唱戏,唱的是西厢记,唱了几遍了,才跟我说话,她说:我蒋素芹,没有福分,没有给卢家生一儿半女,做了鬼了,也无颜对卢家先人。我给她披了件衣裳,我说:素芹,你多心了,卢家祠堂里,有你的牌位哩!你有怨,我晓得,要怨就怨我,都是我的错呀……”

    老夫人兴许觉得自己说的多了,陈叫山又无话可应,反显得冷落了,手里的念珠,一停,笑着说,“叫山,人老就嗦了……”

    “娘,你说话我都爱听……”陈叫山为老夫人倒了杯热茶,端过来,躬身,放茶,双手渐收回,迎面退步,重新坐回椅上……

    老夫人看着陈叫山这般恭敬的姿态,从他长长的胡须,额上渐生的几丝皱纹里,唏嘘着时光不留驻……

    “奶奶,爹地……”

    陈叫山正与老夫人坐着喝茶,忽听志雁的声音传来,两人转头看,志雁穿一身带蝴蝶图案的花裙子,从一团阳光里蹦跳着进屋了……

    一进屋,志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亮出一个绒布靠垫,蹦跳着,到了老夫人跟前,要老夫人身子稍前倾,而后将绒布靠垫,垫在了椅背上,“娘说这儿的椅子太硬了,奶奶坐着难受……”

    老夫人笑得满脸花,故意身子一前一后地动,感受着绒布靠垫的舒服,伸手摸着志雁的辫子,轻轻捋,“志雁,跟你娘一样俊,瞧这辫子,绸儿似的……”

    志雁得意了,看向了陈叫山,故意将嘴巴撇着,脑袋歪了,使自己的辫子直直垂了,且悠悠晃,“爹地,你的胡子长,还是我的辫子长?”

    一提胡子,陈叫山和老夫人都瞬间凝然了,但仅是一瞬,陈叫山便笑了,“长是一样长,但志雁的辫子长得快,爹的胡子长得慢,要不了几天,志雁的辫子就长过爹的胡子了哈……”

    老夫人拉志雁坐在自己身边,“志雁,近来读些什么书?”

    志雁眉一皱,严肃起来了,眼睛朝上看,眼珠子里白的便多,黑的便少,“嗯,有《东坡词》、《女经》、《朱子家训》、《楚辞》,对了,还有《华夏简史》……”

    “你哄人哄到奶奶跟前了?”陈叫山板了脸,“我不晓得你么,读书一目十行的,不入心,你是牛吃桑叶图多哩!”

    志雁不高兴了,觉得爹爹太不顾忌她的面子了,便将头朝老夫人的怀里靠去,避了陈叫山的视线……

    “志雁聪慧得很,读书最有心,别人不晓得,奶奶是最最晓得的了……”老夫人抚摸着志雁的辫子,瞪一眼陈叫山,转回目光,将手里的念珠一撩举,“来,志雁,给奶奶背个朝代谣……”

    志雁一下兴奋了,似要在奶奶面前表现,且给爹爹一个回击,便索性站了起来,身子站得端端,并将两条辫子,也拉得顺直了,裙摆也拍平妥了,大声背了起来

    开天辟地有祥时

    三皇五帝无永日

    盛朝自有明君在

    末世怎论忠将义

    上古混沌火取木

    狩猎耕田始族居

    夏商青铜堪生熠

    周王兵戈燃一炬

    群豪并起列春秋

    英雄战国各起势

    …………

    志雁一气背完后,高昂着头,小鹿一般跳着走了……

    老夫人望着志雁的背影,渐渐远了,拐一墙角,直至看不见,用手轻抚背后的靠垫,兀自喃喃着,重复着朝代谣的句子

    五代十国轮回转

    南唐后主阶囚苦

    陈桥却杀回马枪

    杯酒一释兵权入

    盛朝大宋分两截

    汴州杭州京易地

    …………

    “叫山,我说,过寿的事儿,你们就别忙乎了……”

    老夫人站起身来,将绒布靠垫抱在了怀里,语声变得唏嘘,边说边朝外走去,“该来的来,该去的去,隋是杨,唐是李,宋是赵……这都是缘!国如此,家如此,人如此,都是缘,都是缘呀……”

    …………………………

    是日清晨,天尚未全亮,陈叫山正坐在桌前,手执鼠须笔,书写着老夫人七十大寿的宾客名册,老夫人的随身丫鬟翠红,忽地急慌慌跑来了,哭着喊,“先生,先生,老夫人她……她……”

    翠红的话,断了,说不下去,但,眼泪说明了一切……

    饶如此,陈叫山猛跳起来,一扔毛笔,疾步跑了出去,大喊着,“柳郎中,柳郎中,柳郎中……”

    老夫人去了……

    寿终正寝。

    柳郎中流着眼泪,跪在老夫人床前,探触了老夫人的鼻孔,喊一声,“老夫人……”便哭得再说不出话来……

    屋里跪倒一大片人,眼泪如雨,滂沱下……

    陈叫山哭一阵,抬了头,跪行至老夫人身前,细一察看,见老夫人右臂靠床内,右手里捏着那串念珠,大拇指恰恰卡在念珠的佛头之上……

    “娘……”

第757章 地盘被抢

    陈叫山静静躺在理发店一张躺椅上。【。。】理发店师傅端着一个敞口酒樽,里面是调制的胰子沫沫,用一大斗笔,在内中旋了旋,均匀地在陈叫山下巴上涂涂抹抹着……

    理发店的小炉上座着铜壶,壶嘴“呲呲呲”地喷着热汽,热汽弥漫开来,将收音机里的秦腔曲子《得胜令》,似也萦旋了,在满室悠悠回荡

    “铁鬃驹哎哈大声叫嘶

    软银枪端端竖立

    看我江山万里似图

    岂可令贼寇觊觎

    展旌旗

    猎猎乎

    望烽燧

    狼烟息

    酒三碗

    畅快意

    …………”

    “陈先生,鬼子赶走喽,咱心里乐呵,你哼几句就得……要不然,我这不好弄哩……”

    陈叫山随收音机哼着秦腔,长长的胡子随口形变化,一长一短伸缩,理发店师傅笑着劝陈叫山暂且消停一下,以免剃须刀一上手,伤了陈叫山……

    “辛苦辛苦……”

    陈叫山笑着回应,终于不哼哼了,脸上笑容却未减半分……

    鼻沟区域的胡子,最不好剃,最须细心,理发店师傅小心翼翼地捏着剃须刀,“呲呲呲”地连续刮拉,一坨坨蘸着白沫沫的胡须,随之飞落下……

    剃到下巴处,相对就轻松自在了,理发店师傅便同陈叫山谝了起来,似乎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令每一个人都喜不自禁,不谝上几句,不痛快,憋得慌似的……

    “陈先生,鬼子卷铺盖回老家喽,从今往后,咱这日子,又就太平了哈……”

    “太平了,太平了啊……不容易呀,干了八年……”

    胡子剃光净了,理发店师傅又开始为陈叫山剪头发。

    “陈先生,你要个啥样的发型?鬓浅顶深?还是一通匀,齐头薄?”

    “你看着弄……随便弄一个就成!瞧那边客人都等着呢,茶都喝淡了……”

    “随便可不成!”

    理发店师傅将袖子挽了两挽,将躺椅升端正了,围着陈叫山连连转,“陈先生,听说过几天你就要去上海了,你是大人物,这顶上风采,可马虎不得,要不然,人家大上海的理发师,就笑话咱乐州手艺人喽!”

    “要不这样,陈先生,我给你来上细碎剪,来个大亨头?”理发师傅端详一阵,笑说。

    “啥样是大亨头?”陈叫山笑问。

    “一溜细碎剪,一转匀薄,顶上圆平,暗带参差,瞧着就干练、精精神神、抖抖擞擞的!”理发师傅将剪刀朝上一举,深吸一气,而后说,“对了,就像上海的杜先生那样的发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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