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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秦岭神脉-第4章

小说: 秦岭神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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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渡轮半蹲,解掉身上的搭衣,铺到地上,作了个手印,念动安土地真言,果然再无动静。于是二人起来打水做饭,等饭做好,东方既白雄鸡慨唱,新的一天拉开了帷幕。
  二人刚一出门,就看到门口一大片杂乱脚印,这些脚印围着院子绕了一圈,因为走得太多,几乎走出一条路来。度轮却不惊奇,边走边说,这是昨晚被我真言所摄恶人的脚印,果然走了几步,在树下躺着几个穿夜行衣的大汉,身上背着弓箭,早已经累得不成人形,灰头土脸的。渡轮接着道:“昨晚你害怕否?”王佛药道:“我倒是不怕,只是担心母亲,其实这常五一贯伪善,既然告知大众今日斗法,他昨晚定然不会伤害我们,怕引起乡党非议。”度轮颔首道:“所言不差,昨晚只是下马威,要我们今天服输。我十九岁出家,奇奇怪怪见了不少,怎会被他吓倒!”
  广场上和昨日一样,早就人山人海了,仿佛是乡村节日一般。渡轮二人缓步登台,示意大众安静,渡轮大声道:“今日与常五说是斗法,实乃降伏,王佛药居士观察数年,早看出这常五乃是妖孽,并非菩萨。平时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更可恨丧我国格,协助异族瓜分国土,罪状实在是罄竹难书!故今日佛药居士要慧剑斩邪魔,揭开常五的画皮。”台下听到这番话语,顿时炸开了锅,倒不是因为渡轮敢于直言,类似意思的话他昨天早已说过,只是渡轮说是王佛药要除掉常五,惊动了大家。熟悉的人都清楚,王佛药老实寡言,从不与人红脸争执,今天却号称要除掉常五,岂不是让人笑话?
  王佛药听到此话,也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渡轮转身将他拉到一说道:“我的法缘在大海西边,并不在此处,今日之事你且听我安排,完后贫僧自有交待。”这时人群中一阵骚乱,原来是常五缓步登台,这常五今天倒是单身前来,一身土布短打扮,恰如农人归田。常五上台坐定了,淡淡说道:“听说今日是佛药兄与我挑战,那就请赐招吧!”渡轮站出来道:“不知你是要文斗还是武斗?”常五心想这王佛药大字不识几个,跟他文斗胜算该会大些,况且昨晚在法术上也没占到便宜,于是道:“乡里乡亲,舞刀弄枪也不好看,那就文斗吧。”渡轮道:“公平起见,双方各出三题,我有一句相询,常五你所修行,可是大乘正宗?”常五晒然一笑:“当然!”渡轮道:“如此最好,既然是大乘正宗,双方所有语句,必有经典出处,你可同意?”常五点头应允,道:“我先出一题,敢问佛药兄‘无眼耳鼻舌身意’作何解?”王佛药此刻莫名其妙地心开意解,回首一看,渡轮正对他微微点头,心中晓得是渡轮的手段,该是印心的神通,便不再惊慌,随口道:“此是六根六尘空中无十二处,二乘人不了世尊方便演说,认假为真,计虚我为实有,此句是为破我执故说,语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玄奘大师弟子窥基法师有偈道‘依彼所化生,世尊密意趣;说有色等处,如化生有情’。”常五听到这个答案,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木匠几日不见,学问陡然渊博起来。王佛药道:“既然常五以《心经》出题,我也有一问,请问‘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如何解?”常五听到此题,长出一口大气,暗道木匠大约只知此经罢了,朗声道:“舍利子,是高僧火化之后所留之物,想我师尊当年涅磐之后,留下舍利千余。所说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就是说此乃神物,不可以常情揣度之。如此而已。”王佛药笑道:“常五你讲心经大约也有数年,这一句教坏了多少念佛善人啊,此一句‘舍利子’乃是称呼,呼佛之智慧第一弟子,梵语‘夏利布陀拉’,乃这一部经之当机者,可不是那僧人火化之物。常五你不学无术,欺骗无知妇孺这么多年,今日出了丑吧!”台下众人虽然不解佛药所言何意,但察言观色,看这常五被奚落的面红耳赤,有平日对其怀疑不满者,已经拍起了巴掌。佛药进而道:“此句‘是’字,非指舍利子种种相貌,真实义乃‘舍利弗,这个诸法空相,如此云云。’”
  常五吃了一次败仗,面上挂不住,加之本来所学有限,就乱了阵脚,连忙出了第二题:“有皇帝曾问一位法师,我修塔建庙、布施设斋,功德是否不小,法师道:‘你了无功德’,那你说,这位皇帝和法师各是哪位?”此言既出,全场哗然,有稍通佛理之人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常五此题不涉事理,避重就轻,倒如民间说唱抖包袱一般刻意逗乐,就连渡轮也止不住笑了起来,一时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无影无踪。
  常五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双手扶住椅子把手僵坐,一张老脸青一阵紫一阵。王佛药正色道:“常先生是说书的出身吧,爱说玩笑,深得大众欢喜啊。这皇帝和法师,分别是梁武帝与达摩祖师,至于这为何无有功德,你不问我也不方便回答,不如就作为第二题,问问你如何?”常五只在民间俚语与坊间传说中,知道一些粗浅的佛理,平时所谓讲经,也都是信口胡诌,根本不懂甚深法义,叫他如何回答?
  常五口中喏喏,说不出话,眼见羞愧就欲下台,渡轮道:“你假借大乘,身着白衣欺诳善男子善女人,此已是泥犁地狱之罪,《楞严经》云:自言是佛。身著白衣。受比丘礼。诽谛禅律。骂詈徒众。讦露人事。不避讥嫌。说的就是你这种魔民,此时既已被我等揭穿,为何还不速速离身?”常五呆痴的眼神变得无比怨毒,面色红得几欲滴血,嘶声道:“你我本是殊途,你不在常寂光土修行,管这个闲事做什么?”渡轮道:“你自然不懂,缘觉大海无量众生,本乃一体相同,盖因为个个三毒,幻化神奇,漂流轮回,你说苦也不苦?”常五低头思忖良久,道:“苦倒是苦,我血食人世千年之久,以欲为乐,却从无长久,辗转四处更增其苦,听人说大乘真实法不假修行,直指真心,何来那么多戒律束缚?”渡轮合掌朗声道:“高高天上走,深深海底行;非不假修行,断欲道自成。”听得此言,那常五稽首一拜,说道:“千年游戏人世间,镜花水月自为仙;不是老汉狮子吼,万年不见自脸面。”说完此话,常五神色顿变,成了一个眼神木讷的庄稼汉,再无分毫骄矜之态。
  看这二人揭了常五老底,乡民早就忍不住要冲上台来,常五见势不妙,躲到二人背后。渡轮大声道:“各位息怒,常五也是被魔所控,那魔在我等劝说下业已离开,常五现在和各位一般,都是普通血肉之体,且放过他。”看了刚才情形,众人对渡轮也极为佩服,于是慢慢散开各自回家,有粗通佛理者,围上来问这问那,十分好奇。
  回去的路上,王佛药问道:“我有两事不明,第一今天为何要我带你上台斗法;第二这假常五既然法力高强,怎会害怕区区几个守炮楼的日本兵?”渡轮微微一笑:“此处是你故乡,也是你的教化之地,你虽不通文墨,但天性至纯契合真如,以后自然会有人信仰你,你也逐渐开悟,感化一方。”王佛药却不自信,不安道:“我天性愚钝,恐怕不能领会佛学的精妙,更不要说教化他人。”渡轮道:“这你无需担心,六祖大师听人念诵《金刚经》一句,即刻开悟,可见这佛性人人具足,且这修行根基,本不同于世间聪明,看似木讷的,或许是大根器之材。”
  “至于第二个问题,”渡轮道:“《楞严经》上说,那些飞精附人的邪魔,施展法术:是诸听人顶上火光。皆长数尺。亦无热性。曾不焚烧。或水上行。如履平地。或于空中。安坐不动。或入瓶内。或处囊中。越牖透垣。曾无障碍。唯于刀兵。不得自在。这最后一句,就是说这些人,虽然可以隐身、穿墙过壁,但是对刀兵刑杖,却不能够克服。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还没有达到‘无我’的境界,那就必须借助于这个肉体,所以他害怕那些拿枪执剑的兵士,害怕破坏了这个肉体,这就是为何那常五屈服于日本人,甘愿为虎作伥。”
  回去后渡轮道:“这几日你且告假,我与你传授一些法门,以后必可用上。”于是二人闭门不出,其间渡轮传授了大悲咒四十二手眼、楞严咒和五会念佛等法,渡轮道:“我本承禅宗法脉,但末法时代,唯有念佛法门最为稳当,你且不忙参禅,须知‘念佛定来即是禅’,法门无量,却是殊途同归。”王佛药点头记下。后几日渡轮与村内求法者授了皈依,告诫道:“贫僧不日即将离开,我走后各位可随佛药居士修行,他虽年轻,但一如我在,不可轻慢。”
  临别时刻,渡轮叮嘱王佛药道:“日后无论遇到何事,且随你心性放手去做,天佑吉人,此方百姓也需你教化。”又说道:“本来学佛无需法门,怎奈众生病苦,这法门如同良药,病时要吃,病好了就不需要了,会于身体有害,正所谓‘渡河须用筏,到岸不用船’,不要成为法执。这个道理你要记下!”王佛药频频点头。
  王佛药送渡轮禅师五里有余,渡轮道:“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古德道罗汉不三宿树下,就是怕尘缘困扰,你我各奔前程吧!”于是二人挥手致别,此刻夕阳西下,余晖尽洒阡陌,更令别意沉重。这一僧一俗于乱世间,譬如飘萍偶尔相聚相离,谁说不是宿世的因缘呢?
  渡轮走后这日本人坐不住了,本来在常五控制下,本地民众俯首帖耳,根本不用日本人出面。但常五失势后,民众陷入了暂时的“信仰真空”,已经有个别人西渡黄河,去寻找八路军了。日本人先派皇协的汉奸登门拜访,汉奸见识过渡轮的手段,知道王佛药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说话婉转客气,但是王佛药表示,师傅渡轮只是叮嘱自己随缘教化百姓,对于协助日本人,一是没有兴趣,二则害怕死了,到地下没脸去见先人。汉奸讨了没趣,悻悻离开,不过这一番却打探出来,王佛药不会插手日本人的事情。
  于是日本人在众多汉奸的簇拥下,开始了对村庄的“治理”,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乌云蔽日。驻守在这里,只有五个鬼子,他们却统治了周围五个村庄近八千人。这五个鬼子手下有近二十名汉奸,散布于各村庄。随着前方抗日局势的变化,日本人也加强了对乡村的控制,要求所有的学校学习日文,他们每天开着汽车巡逻,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这一天,他们正在路上,前面有两个人在路上捡棉花杆当柴禾,日本人按了好几次喇叭,那两个人却没有反应,依然慢条斯理地干自己的活,日本人大怒,架起机枪扫倒了两个,扬长而去。这被杀害的两人,正是王佛药的妹妹和妹夫,这是一对耳聋的可怜夫妻,因为听不到喇叭声而命丧当场。得到噩耗,王佛药没敢告诉母亲,自己一个人在院里坐了整夜,他本以为自己只要老老实实的,日本人不会怎样,可以说,妹妹的死彻底粉碎了王佛药维持现状的幻想。
  不到一个月,日本人要在五个村中间,修建一座大炮楼,于是汉奸们四处搜寻泥瓦匠,因为王佛药长时间的沉默,人们也淡忘了前几个月的神奇,他褪去传奇色彩和传道者的光环,恢复为沉默寡言的木匠。
  在被汉奸们领到工地之后,我祖父神色如常,即刻投入了工作,他勤奋的劳动态度迅速获得了汉奸的好感。所有的匠人每天都会获得一个白面馒头,王佛药自己舍不得,都收起来回去给母亲,这一点令汉奸乃至日本人赞叹不已,有一个汉奸断言:“你年老之后,会享福的。”王佛药心想:“逢这乱世,能够善终已经万幸,能有什么福气?”一月后炮楼竣工,工匠各自回家。鬼子们耀武扬威进驻新炮楼,七天之后,两疯两伤一死,疯的两个日本兵,每天总是惊恐万分嚎叫有鬼,而受伤的两个,是吃饭时候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越打越热闹,分别折臂断腿,躺在床上怪叫不止,几个汉奸孝子贤孙一般伺候着。至于死掉的鬼子,是因为步枪走火后,子弹反弹回来正中脑门,他正是那个架起机枪打死耳聋夫妻的鬼子。
  炮楼里发生了这些事情,日本人迅速换防,来了七个新鬼子,为首的一个,叫做敏男。这敏男号称中国通,据说还拜了一个中国师傅,学习武术和古典文化。新鬼子到来之后不久,又发生了状况。每晚睡下,都有一对黑白人影,头戴高帽手持纸幡,拖着铁链在地上走来走去,每到一个鬼子面前用幡扫过,就有无数长脚夜叉拿着铁杈刺入身体,或者有铁狗口吐烈火,来咬这个人,这人顿时惨叫醒来,醒来后刚一睡下,又会被惊醒。如此一来,这炮楼里如杀猪一般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天下来鬼子们个个面黄肌瘦四肢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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