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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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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琅琊脸色骤变,腰间玉髓软剑已然出鞘,灵蛇矫动,交织成一片寒光如网,皂色细麻袍还在半空中便碎成百余片,飘飘荡荡四散飞开〣
那个胡人借这一瞬,已钳制住苏浅,背靠在长街之后的民宅墙上,手中弯刀如雪,象牙柄上缀满珍珠与红宝石,显然是十分珍贵之物,利刃架在她颈间,胡人向薛琅琊绽开妖媚的笑容:“七年不见,王爷别来无恙?”刚一发声,苏浅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胡人要装成哑巴,此人语声低沉悦耳,竟是个男人〣
薛琅琊袍袖微扬,止住欲冲上前的王府侍卫,眸光闪烁不定:“我不记得七年前曾认识你这样一号人物!‣
胡人哈哈笑了,苏浅只觉自己脑后的胸膛发出低沉振鸣,耳中听见他说道:“虽说人生寄一世、倏忽如飘尘,但我竟未料到,王爷这么快就忘了花神庙的辱母之恨?‣
薛琅琊剑眉上挑,眼中杀机顿现:“这算不算歪打正着?原来你果真是纥合细作,还是艾拜的旧部下?去冬铁勒城之战,我已将你家主公车裂于闹市,抛尸荒原,难道你竟不知道?‣
胡人哂然失笑:“艾拜算什么东西?凭他也配做我的主公?‣
听他言语中对艾拜毫无尊重,可是却又知道多年以前花神庙的旧事,薛琅琊一时摸不清他的底细,冷冷打量着他〣
那胡人却俯下头贴着苏浅的耳廓,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笑道:“当年花神庙,你就和他在一起,人家都说世事无常、动易如电,如今你仍然和他在一起,也算难得了。就让咱们看看,你在威震海西的长庚王心中,到底价值几何……‣
言毕突然抬头,扬声向薛琅琊说道:“我今日大意,落到王爷手里,也算时运不济,不过好在我死之前,还有这位娇美可爱的姑娘相陪!”话虽这么说,俊美无俦的脸上却露出若无其事的笑意,手下加力,弯刀微陷在苏浅其白胜雪的肌肤间,已渗出数点血珠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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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怎么样?”薛琅琊脸色阴晴不定〣
胡人笑笑地道:“送我一匹马,摒退随从兵士,王爷一人相陪,放我离开乌川城,北上千里,过了斡罗河,我自然将这位姑娘还给你!‣
身后已有侍卫忍不住喝道:“做梦!‣
薛琅琊“唰”一声,将玉髓剑收入腰带下的暗鞘,冷冷道:“就这么办!”寒星般的双眸在胡人和苏浅脸上扫过,微侧头吩咐手下,“叫刁白牵两匹马来!‣
不几时刁白便匆匆走来,手中牵着两匹骏马,一匹通体苍灰色,只有额间洒着十数片胭脂色斑点,温驯沉静,另一匹遍体嫣红,周身没有一根杂毛,扬鬃嘶鸣,看起来神骏非常〣
胡人指着苍灰色那匹,笑道:“我要这匹!‣
刁白脸色顿时发青,额上也渗出汗来,原来胡人选中的马,正是薛琅琊的坐骑“风泉”,他牵马来时存了心思,故意挑了一匹外表看来更胜风泉的胭脂马,其实若论脚力和速度,“千里追风,迅若飞泉”的风泉,自然是远胜于这匹胭脂马的,没料到这胡人相马有术,竟然挑了温温吞吞的风泉〣
薛琅琊却毫不动容,扬手取下玉笈两角上缠绕的青络,一左一右束了广袖,再将下襟掖在腰间,翻身上了那匹胭脂马,傲然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
见他这行云流水般熟练的动作,刁白心中突突乱跳,忍不住盯在薛琅琊脸上,暗暗想道,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八年前、青阙城夫子庙的那一晚,以他睚眦必报的脾性,如果记起自己打断他鼻梁的旧事,不必说,自己的下场定然极惨〣
两骑三人离了乌川城,应那胡人要求,城门紧闭,所有兵士随从,不得出城,胡人与苏浅共一骑,他似乎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只用中速策马驰骋,到了黄昏时分才接近南楚与纥合交界之处,经过大半日不停歇的奔弛,两匹马的脚力高下立分,风泉仍以匀速轻盈奔弛,而薛琅琊座下那匹胭脂马,已经喷气喘息,疲累不堪〣
刚刚越过界石,胡人便加快了速度,一骑当先奔上草坡,然后驻马回头,望着身后的薛琅琊,天色似乎在瞬时便暗了下来,西方地平线还有一抹黑红色,满空寒星却已发出幽冷光茫〣
风中一阵蹄声杂沓,草坡之上的风泉身边,突然涌上几十余匹骠骑,领头武士向风泉座上的胡人行抚胸礼,口中低低说了句什么,随即双手奉上一只牛皮袋,那胡人神态踞傲,只是接过挂在鞍前,随口吩咐了些什么〣
“长庚王爷,咱们斡罗河畔见!”胡人转用汉话向坡下薛琅琊扬臂高呼,发出粗豪笑声,拨转马头,全速向北飞弛〣
薛琅琊眼见前方风泉苍灰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几乎将齿间咬出血来,双腿猛夹马腹,纵马跟上,那几十余骠骑武士并不拦阻,也不出声,只是目送两骑如疾风般卷去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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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带着苏浅狂奔了一夜,到晨色初露才停了下来,一下马,苏浅支撑不住,踉跄着走到旁边颓然坐下,看见胡人自牛皮袋中拿出水壶饮马,颇为亲昵地拍了拍风泉,这才向她道:“斡罗河就在前面不远了,想不到关中南楚,也会有这样一日千里的良驹宝马!‣
一日一夜的混乱后,苏浅到这时方才看清了他男装的样子,乌黑卷发垂在两肩,除了不该属于男人的绮颜玉貌,身形也十分修长匀称,窄袖胡服下,猿背蜂腰,体态健美,她累得全身都快散了架,只得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胡人又从牛皮袋中拿出油囊干粮和另一只略小的水袋,走到她身边俯身递来:“我叫乌纳林!‣
苏浅略略一怔,脸上已显出讶色:“你是乌图鲁族的人?‣
乌纳林神色骄傲,昂然道:“不错,我是乌仁师宝之子、乌图鲁族的新汗王!‣
苏浅默然,接过干粮细嚼,心中暗想,此人的绝世风华,确实与乌黛云有几分相似〣
“你是长庚王的女人吗?‣
一口油囊呛在喉中,苏浅咳得直不起腰来,半晌才道:“不……不是!‣
乌纳林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七年前在花神庙我就看见了他的眼睛,和乌图鲁族男人堕入情网时的眼睛一模一样,越是冷漠骄傲,就陷得越深!昨日答应我的要求时,不见他有半分犹豫迟疑,若说他不喜欢你,大苍神都不会信!‣
心烦意乱,耳边声声轰鸣,苏浅冷然:“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喜欢的人,都不是他!‣
上下打量她良久,乌纳林突然哈哈笑了:“真可惜!‣
“可惜什么?‣
“你忘了,他身上流着乌图鲁族人的血?从今往后,他没法好过,你没法好过,你爱的男人也不可能好过!‣
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苏浅闭上眼睛,装作正在小憩〣
两人饮食过,乌纳林从牛皮袋中拿出一个半掌长的骨质物件,短口、腹鼓、底部有三孔,苏浅曾在乌川市集中见过,这是海西胡人喜欢的一种乐器,名叫哀茄〣
哀茄声起,婉转低迥,苏浅心中想,哀茄音色这样缠绵悱恻,与海西胡人的豪爽刚烈大为不同,不知道怎会令他们如此钟爱〣
乌纳林吹了一遍,苏浅已经听出,节拍俯仰转换间,似乎是海西流传最广的西都引,在第二遍起头时,她便将下巴轻放在双膝上,和着茄声开口唱起:
君不见胡地草创争天禄,群雄睚眦相驰逐〣
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歌者赋华屋〣
都邑缭绕西山阳,桑榆漫漫东河曲〣
城郭为墟人改代,但有故园明月在〣
临川荒冢多权贵,蛾眉曼睩作飞灰〣
试上高台歌舞处,唯有秋风愁杀人〣
(《邺都引》,唐代张说所作,为了和本文地名背景相符,改了廖廖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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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声与清歌在空阔平野上渐渐沉落,苏浅突然听见隐隐有蹄声传来,猛地抬眼望向乌纳林,却见他一双明澈碧蓝的双眸盯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又浮现出那种难以形容的妖媚之色:“你叫什么名字?‣
略一犹豫,便即坦然道:“苏浅!‣
“看来今天咱们是没法一起到斡罗河畔啦!”乌纳林似乎十分遗憾,幽幽叹息,携她立起,远处一溜长烟迅捷无比已到近前,看见阳光下尤如一道雪箭的乌蹄白驹,苏浅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〣
“浚源哥哥!”正欲拔足奔去,却觉得腰间一紧〣
乌纳林已将苏浅揽入怀中,大喇喇地在她脸上用力一吻,高声道:“有今日歌和之谊,我乌纳林向大苍神发誓,愿娶苏浅为阏氏!”言毕松手退开,翻身跃上风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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