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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高校教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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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这点,唐荷莉娇嗔过几次。他也想过妥协,但终究还是保全了生活的平静。说真的,他实在不怎么喜欢电话叮铃的刺耳声。
  “喂,我是沈冬生。”他发现王淑庄抬头看他,不巧视线正好碰到的。他只好草草的扯扯嘴角当作是笑,同时略略背开身子,避掉王淑庄的视线。
  “嗯,沈——”对方顿了一下。“嗯,老师——”停顿的那么生僵,像是不习惯那个称呼。
  “我是沈冬生。”他重复一次,把话筒从右手换到左手。
  那个声音听起相当陌生,陌生中又有一种突兀的似曾相识感,偏偏他又想不起来,心中顿时间布满不舒适的疙瘩。
  话筒那端凝滞了一会,他正觉得奇怪,略低的、甚至带一丝沙哑的那声音——好像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般——不带任何重量的低荡进他耳里。
  “我是徐夏生。”
  啊?他愣住。
  曾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想过假设与她,如果可能,与她重逢、重相遇的情景;却没有想到,真正发生时,他却连她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听不出来是她。这是怎么回事?
  哦,不,他只是……只是……太突然了,他没意料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寻他。一点都不戏剧化!
  他哑然失笑起来。戏剧化?他在想什么?三十多岁了,他居然还残存那种梦幻的风花雪月遗骸?
  敏感地觉得有目光盯视,不舒适的异样感。他转个眼,发现是王淑庄。他若无其事的换个姿态,面向墙壁,只让人看到他的背。
  “好久不见了。”仅就这一句就够了。这一句就已经说明他仍然的记忆,他仍然的相识。
  话筒吱吱有些杂声。徐夏生好像释然了。她不禁觉得温然起来。她是否怕他已经忘怀?
  “嗯,沈……、老、师……”对那称呼,她又顿一下。果然是不习惯。想想,从前从前,她就没有那样叫过他。
  他轻笑起来。很轻,不让人听见。
  “好久不见。你好吧?”很公式的问候。
  他忍住笑,正经回答:“还不错。你呢?”其实好不好,哪一句就说得透?但这么多年的距离生疏,总需要一种仪式、一种祭礼来消除那隔阂吧?所以,她才会有那么公式的问候?
  “还好。”果然,她也只是一句轻轻带过。哪里说得清哪!
  “我——”她开口又顿住。
  他等著。
  “我在这附近,正巧经过,所以——”他听著她寻著籍口。但她却放弃了,突然就放弃。“我正巧经过附近,所以,呃,打个电话问候——”
  说谎。他打断她:“你现在在哪里?”
  “啊?”短暂的错愕沉默。他彷佛可以瞧见她那苍白的面容。“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我有事到这附近,所以——”她又停顿,然后叹一下,终于说:“其实都只是藉口,我是专程来的。我现在在『Is』这里。你今天忙吗?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和我见面?”
  这些话她一鼓作气说出口,像是怕停顿了就不再有力气或者,勇气,再说出口了。
  而且,那些话,她一定在心里酝酿许久了,反覆咀嚼著,在她吞吐难言的那段时间,时而在她心里盲窜,时而又退缩。
  “我待会,嗯,今天下午……”沈冬生瞄一眼课表,思索著。
  今天下午他满满三堂课,外加课后社团活动。
  “你有课是不是?我可以等——”
  “不,你等我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就过去。”管它的!跷了课再说。学生可以跷课,老师应该偶尔也可以吧?
  就说是感冒伤风好了。
  “真的可以吗?”
  “当然。等我一下,待会见。”心情异常的平静,没有他预想的心跳。
  他应该会认得出她吧?记忆中的她,蓝色的、忧伤的玫瑰……
  第四章
  宗教这种东西,信者恒信,不信者就是不信。活在这世上,每件事都要有个证据,那太困难了。但这一刻,沈冬生第一次觉得,冥冥中也许真的有股牵引;走进咖啡店,他不需张望,一眼就认出了徐夏生。他甚至比她先发现她。
  他走过去,停在她面前。这时间店里人不多,掺掺杂杂的男女还是令人稍稍眼花撩乱。他一眼便看到她,并不是因为她特别突出,或者特别引人注意,相反的,她沉寂在边角里,渺暗得,但他就是看到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的穿著。她穿得相当简单,褪白的牛仔裤,微蓝调的冬季长袖衬衫,下摆半扎在裤带里。秩序中带股凌乱。
  她抬起头,看见他。眼神“啊”了一下,慌乱地站起来。
  “我没认错人吧?”沈冬生合起笑。
  她一迳摇头,微微的,不知所措似的脸红。
  令他想起当年他说她的画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出发时,她困窘的模样。
  “坐吧。”他颔颔首,倒像是招待她的主人。
  徐夏生这才静静坐下。她不只穿著乱,那头发也是凌乱狂野的不肯服贴;还有,她的心也是乱的,不安分的跳个不停。
  “很抱歉,突然的找你……你很忙吧?”下午时分,她想他的课应该是满的。
  “没关系。”他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假。就算只谈十分钟也罢,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没心情上课。
  重新看到她,原本要模糊了的记忆又清晰起来。多遥远以前的日子了?突然教他想叹息。
  “你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他猛然停住。不,半年前,她捎给了他一颗星球。
  服务生来。沈冬生看看徐夏生杯里动也不动的黑黝咖啡,要了同样的一杯咖啡。
  “其实,”他说:“今天一早上我已经喝了一笔筒的咖啡。”
  “你还在用洗笔筒喝咖啡?”徐夏生微微笑起来。
  她在笑?一种奇异感贯穿沈冬生。他不由得盯住她那个笑,紧抓住那一瞬间。
  “你还记得?”她笑了。发生了什么吗?不笑的她,如今为何?
  “有些事不太容易忘得了。”徐夏生偏了偏脸,微笑不见了。说:“既然喝了那么多,那就不要再喝咖啡吧,换点什么。”
  “没关系,都点了。”
  就是这样,都点了,再去更改实在太麻烦。大多数的人就是这样妥协的过生活。像他和唐荷莉的关系,像他的喝咖啡,像他的……太多了,妥协又妥协。
  咖啡来了。沈冬生碰也不碰。袅袅的热雾直扑向他的脸。它的存在像是只为了表示他们相见面的一种证明。两杯咖啡,两个尚留有余温的座位,即便在他们离去后仍会短暂存在的证明。一种存在证明另一种存在。
  “何必呢?”徐夏生说。
  沈冬生抬头。“不必那么敏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怎么不知觉说起这个了?他不存心的。
  “这些年你都做些什么?大学应该毕业了吧?”他换个话题。都六年了,足够一个生命历次的转换。
  “没有。”徐夏生却摇头。
  “没有?”奇怪,他也没有太惊讶。
  她点头。“说这个没什么意思——”
  “没关系,你说。”他想知道。
  “你真的想知道?”
  “嗯。”他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把大学念完,还剩一年。”
  她停下来。沈冬生等著。
  看他没有放弃的意思,徐夏生喝了口咖啡,并不看他。说:
  “其实我有努力的,只是每天那样上课、下课,久了,我都不晓得在做什么。我对社团活动没太大兴趣,也不常跟同学来往,于是就开始打工了。剩下一年时,成绩坏得念不下去,又没地方好去——”她又停顿下来。
  他可以想像。从以前,她原就不是功课顶尖的那类学生;她的成绩一向不怎么样的。
  “因为打工存了一点钱,所以我就出去了。”
  她再次停顿,结束了的意思。
  “然后呢?”沈冬生偏追问。
  “然后?”徐夏生偏偏头,“然后啊……”她把那个语尾助词拖得很长,像是无奈何了,才继续说:“去的时候是冬天,灰扑扑的,看不到阳光,每天数著日子。我不是等一天过尽了,才将那天划掉;而是一醒来,就觉得这天要消逝了,在月历上划上个大××。很灰暗的,那时候。”
  他看著她,她也抬头看他,之间的空气胀得满满,张力很大,饱胀的,好像一碰触就会爆裂开。
  那空洞无表情的眼神。都多少年了?认出了,那双眼。这一刹,他真的有一种冲动,想抱住她,牢牢的抱住她,抱住那消逝了的昨天。
  “其实,”她低下了头,“适应了以后,会觉得那样的生活还不错,悠闲又自在;只是,常常半夜醒来,忧郁极了,也不能跟任何人说去。我其实适应能力差,意志力薄弱,忍受挫折的能力也低;但也不能因此就找个人来顶护吧。人生、生活这种事,别人是保护不了一辈子的。”
  “在那种夜半的忧郁里,有时会有结束生命的念头。但我想,我的这个念头,还是浪漫多于现实的令人绝望吧,虽然常常觉得荒凉。”
  到此为止,真的结束了。徐夏生再次抬起头,微微摇头,及肩的半长发凌乱张扬,却乱得煞是好看。
  “怎么说到这个了!很抱歉,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些的——”
  “没关系。”沈冬生不以为意。“只是,你啊,还是那样教人有些担心。死了不一定能变成天使,就算变成天使也没多大意思,永恒这种东西,想想其实挺恐怖的。”
  徐夏生目不转睛地盯著他;那目光带著奇异的重量感,让人承受不住。而他终究没有把目光移开。
  “而且,”她看著他说:“天使都很蠢吧?”
  他对她笑起来。哗地一下子回到过去。
  “是啊。”原来,她还记得。他也没忘过。
  他看看时间,没什么用意的。但她误会他这个举动,猛然站起来,说:
  “啊,我该走了。你还要上课,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
  “不,我——”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她,他请了整个下午的假。
  “我——”她拿起帐单,似乎想说什么。
  “我来就行。”他拿走她手上的帐单。
  “谢谢。那么——”她点个头。
  要走了吧?沈冬生想。他也跟著站起来。
  走出咖啡店,突然就沉默了。他看著她离开,等著她走远。她是走了,迟疑的,突然又回头。
  “沈冬生。”她第一次叫唤他的名字。走回向他。
  听她叫唤他的名字,是那样的异样感,沈冬生下意识抿了抿唇,些微的紧张感,不习惯。
  “我——”她站定在他面前。他发现,她咬著下唇。
  她也跟他一样的不习惯吗?
  “我——”她在迟疑。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号码,然后朝他伸出的手。无言的。
  徐夏生啊徐夏生。他望望她掩藏起来的眼神,轻轻抓拖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写下他的电话号码。
  “谢谢。”她向他道谢,望著手心的号码。
  为什么道谢呢?
  “那一颗星球……”他忽然想起来。
  徐夏生抬起眼,望著他。
  “你寄给我的那颗星球……”他想著,望著她的眼。突然改变说:“为什么寄给我枯掉的玫瑰?”
  徐夏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以前不爱笑的。”他抓住那个淡然的笑。
  “是啊。”她说。
  “改天一起去看夕阳吧。”他想也没想就说了。这意识存在他心中许久了,不需要去想。
  “夕阳啊……”她点头,顿一下,“那么,走了。”
  “好。”他也点头。
  路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他等她的身影走远,看不见了,才掉头往回走。应该是上班的时间,这么多人在这时候却在街上四处穿梭,到底在干什么呢?他真想不懂。
  他抬起头。透过薄冷的空气,天空也呈现一种冷光的蓝。慢慢的,还会更蓝。
  玫瑰如果不是玫瑰,就不叫玫瑰;所以,蓝天如果不是蓝的,也不叫蓝天。而有一种玫瑰,却是蓝的。
  门打开,透过里头的光,蔡清和露出一只眼睛来。
  沈冬生对他抬抬手上的白兰地酒。
  “是你。”门全开了。蔡清和比个“等一下”的手势,回到讲到一半的电话去。
  沈冬生自动走进去,关上门。
  过了大概三分钟,蔡清和才结束那通电话,摇著头走遇去,一脸负荷沉重的模样。
  “你妈?”沈冬生问。把白兰地递给他。
  蔡清和摇头,更凄惨的模样。
  “王月霞。”相亲的那女孩。“你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她了?”
  蔡清和又摇头。“她打来的。”
  “这样啊。也没什么不好,干嘛那么无奈?”
  “你不知道,这种事很麻烦的。”恋爱这种东西,看似甜蜜,但随之而来的琐碎,烦不胜烦。譬如要带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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