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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梅兰佳话-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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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病因小姐不容一见而起哩。”猗猗曰:“那生何痴情如此?”芷馨曰:“他亦非痴,他自己说来,生平眼孔甚高,多少粉白黛绿毫不在他眼里,唯见小姐便觉心折。我问他何故独心折小姐,他说小姐才貌绝世,故生爱怜。自芷馨想来,那秦相公不唯才貌绝世,亦且用情绝世,小姐何竟不爱怜他?”猗猗不语,芷馨又曰:“刻下太太欲向近处为小姐相攸,无论没有这样才貌的人;纵有其人或才子,佻达放宕不羁,亦未必用情最深如这秦相公的。小姐不自为地步,失却明珠,更求鱼目,那时悔之已晚了哩。”猗猗曰:“你前日叫我对太太说,我说不好出口,今日又叫我自为地步,却待怎的?”芷馨曰:“秦相公说他这病,若无小姐一见万不能愈,小姐曷去见他一面?”猗猗曰:“你说了这些话,无非要我见他,其如守礼之谓何?”芷馨曰:“小姐先命我去,也曾说是行权,偏我芷馨行得权,小姐独行不得权吗?”猗猗曰:“行权之事不得已而为之。若我去见他时,于他无益,于我名节有损,岂可漫说行权?”芷馨曰:“不是这样说。小姐与他作文字交,偶一相见何损名节?且一见便可作陈琳之檄,使他病愈,不为无益。纵云枉道,这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猗猗曰:“听你这番论,到令我中无所主。俟我慢慢寻思看。”芷馨曰:“小姐何用寻思,芷馨说的话原自不错。”猗猗曰:“夜已深了,明日再踌躇罢。”

第25段 雪香立等意中人 猗猗初见天涯客

梅雪香闻芷馨为他求猗猗来见,心稍快,病亦好些。次早,瘦翁复来问病,雪香坐起迎之。瘦翁曰:“秦君今日精神较前略爽。”雪香曰:“烦翁挂心,这病似有转机。”瘦翁曰:“抑郁则气血凝滞,舒畅则脉络流通。君宜放怀自遣,何难病势不愈。”雪香曰:“翁言是也。”瘦翁复坐一时,乃曰:“君尚倦怠,不胜烦扰。请少陪,免致劳君周旋。”说罢即去。雪香笑曰:“贾翁叫我放怀自遣,病不难愈。谁知我欲遣怀,除非是小姐一剂逍遥散。昨夜芷馨说为我央小姐一见,想今夜是必来的,只是今日这般难得到晚哩。”
至二更后,芷馨谓猗猗曰:“小姐去看秦相公来。”猗猗曰:“且慢,待我熟思。”芷馨曰:“小姐昨夜思到今夜,还没有思定的么?”猗猗良久曰:“芷馨,我想与他相见到底于礼不合,你且去看看他。”芷馨曰:“小姐叫我一个人去,我也不去。”猗猗曰:“你且去,再有商量。”芷馨遂拨开便门,走到客房外低唤雪香。雪香听得芷馨声音,只说猗猗亦来,心中甚快,急起身出迎。芷馨曰:“秦相公昨日病不能起,今日便好得这样快?”雪香曰:“自你去后,我的病就好了两三分的。小姐今夜来此,愈觉精神爽快。”芷馨曰:“小姐不来哩。”雪香愀然良久,曰:“到此地位小姐还是不来,是终弃绝我了。芷馨姐,我这病体眼见又重了十分。”芷馨曰:“秦相公不必如此着急。我观小姐的意思,也想见你一面,只是拘于守礼,犹豫未决。我再去对他说,或者肯来也未可知。”雪香曰:“小姐既有意,你再从中劝行,决无不来,但芷馨姊必须为我用心。”芷馨曰:“我必用心。”雪香曰:“我作一诗,烦你带去,他见诗必来。”芷馨曰:“如此更好。”雪香乃作诗一首:
想望芙蓉似望仙,凡心已净志尤坚。
如何屡索观间像,不现空中一瓣莲。
芷馨曰:“秦相公见我小姐,直作观音供奉,这一点虔诚谅必感得动他。”雪香曰:“观音菩萨救苦救难,发大慈悲,你小姐当必救我。”芷馨曰:“他纵要来,必不在今夜。”雪香问是何故,芷馨曰:“夜已二更尽了,恐他以夜深为辞。”雪香曰:“早来一刻,鄙怀早慰一刻。芷馨姊必求小姐今夜一见。”芷馨应诺持诗而去。到自芳馆,猗猗问曰:“你去见那生,他怎样说?”芷馨遂将雪香之言详述一遍,随将诗递与猗猗。猗猗曰:“这生何苦如此相缠。”芷馨曰:“小姐今夜必须与他相见。”猗猗曰:“怎好见他?”芷馨催促,猗猗不得已,同芷馨去见雪香。
雪香闻猗猗至,喜不自胜。比及相见,却皆低头不语。芷馨在旁视之微笑。良久,猗猗乃曰:“秦君病体已全愈否?”雪香曰:“烦小姐挂心,贱恙已愈。”二人复寂然无语。过了一会,雪香乃曰:“自重阳闻小姐高吟,不胜钦慕。”猗猗曰:“巴人下里,怎当清听。”又复寂然,芷馨曰:“秦相公在我家作寓,本是个宾;今日小姐到这里来,相公却是宾中主,怎么都不请我小姐坐?”说罢,遂将两把几子移得相近,曰:“秦相公这几上坐,小姐这几上坐。”雪香乃曰:“小姐请坐。”猗猗无奈,只得坐下。芷馨见二人面俱红,笑曰:“秦相公与小姐今日脸上俱有酒意。”雪香曰:“我是不曾吃酒。”芷馨曰:“不曾吃酒,怎么脸都红了?”猗猗曰:“芷馨真爱说话。”又坐了一会,雪香曰:“前有拙稿一卷呈正小姐,不知为我改易否?”猗猗曰:“字字珠玑,令人目迷五色,何敢妄增损一字。”雪香曰:“自闻妙句,已知小姐柳絮才高,继又闻芷馨言,知小姐论古有识,每思一见,得接清谈,使我茅塞顿开,不意迟至今日方邀下顾。”猗猗曰:“粗知文墨,秦君却如此过誉,真令人悚惶。至若与君相见,终不合礼,是以迟迟吾行。”芷馨笑谓雪香曰:“今日相公的诗是以观音待我小姐,这观音菩萨岂轻向人间挪步,宜相公求见之难。”猗猗曰:“芷馨怎么这样多嘴。”谓雪香曰:“今日秦君的诗真是折煞人哩。”雪香曰:“仰慕情切,不能不尔。”复默坐一刻,猗猗起身告辞。雪香曰:“小姐相见甚难,相别何速!”芷馨曰:“夜深了,小姐不得不去。”雪香曰:“自今以后,望小姐设一绛帐,使我作一小门生,时近尊颜,得聆清诲,可乎?”猗猗曰:“秦君何谦。抑若此,真令人抱惭无地。”言讫,与芷馨同去。
雪香真送到便门,方才转身,回到客房,曰:“我好喜也!从前见他才貌,今与晋接,并识其性情。其为人也,幽闲贞静、敦厚温柔,若我梅雪香得遂于飞,倒是天生就一样的人。他既见我,嗣后我见他不难。到情投意合的时候,也不怕阿母不肯。”右思左想,不觉手舞足蹈,直至鸡鸣,方才解衣就寝。

第26段 猗猗还稿遣芷馨 雪香因问誉桂蕊

芷馨随猗猗归自芳馆。猗猗谓芷馨曰:“方才谁叫你多嘴,弄得人不过意。”芷馨曰:“我见小姐与秦相公相对寂然,故从旁说几句儿热闹些。”猗猗曰:“他的诗稿我已誊下个稿儿,明夜你可将原稿送去。”
次日,芷馨送雪香稿去。猗猗曰:“你可去问那稿中诗妓桂蕊根由。”芷馨应诺,走到客房来见雪香,曰:“这是你的诗稿,小姐命我送来。”雪香曰:“就留在小姐处□看,何必归赵?”芷馨曰:“小姐因爱你的诗句,已誊了个稿儿,藏在匣笥,以便时时吟咏。”雪香曰:“小姐何爱才如此!”芷馨曰:“小姐叫我问你那诗妓桂蕊的根由,可详言之。”雪香曰:“小姐问他则什?”芷馨曰:“小姐爱他的才,故尔问他。”雪香曰:“这个诗妓比不得别个妓女,你欲闻其详细,必当敛衽而前。”芷馨笑曰:“你这样起慕起敬,想必又是一尊观音菩萨不成?”雪香曰:“虽不是观音,也去紫竹林不远。”芷馨曰:“秦相公真是少见多怪。前日寄我小姐的诗,便把小姐当做观音;今日说起诗妓桂蕊,又说去观音不远,天下哪有许多观音?依你这样滥许,像我芷馨的样也是个观音否?”雪香细在灯下视之,见虽非绝色,却也楚楚可爱。因笑曰:“芷馨姊你算不得观音,然也是观音面前一个玉女。”芷馨曰:“你总语不离宗,还是推尊我家小姐。”
雪香曰:“说起观音,我有一个古典说与你听。”芷馨曰:“什么古典?”雪香曰:“一人生平颇幸因果,在家虔奉观音。时当远游,因绘观音小像裱袖画儿带在身边,每逢客店必焚香顶礼。遇有急难的事,时时虔诚祷告,然却毫无应验,其人遂谓观音不灵,几日不焚香烟。忽睡梦之间,见一女子容貌、妆饰俱觉可意,其人因问姓名,女子自称观音座下玉女。那人曰:‘我奉大士下为不诚,凡有求祷,何竟绝无应验。’玉女曰:‘你虽诚心,但没有走到门路。’那人曰:‘有何门路?’玉女曰:‘凡有祈请,若我不为传言,观音终不能知。你自今以后,必先祈我,当无不应。’其人允诺而寤。”芷馨曰:“这话倒也是的。比于秦相公,虽诚心爱慕小姐,若不是我两边传言,小姐怎么晓得你的意思。”雪香曰:“这是一样情理。待我将这古典说完你听罢。那人嗣后,每奉观音,必先祷玉女,于是无求不应。一日,旅馆凄凉,自思若观音大发慈悲,使我得遇佳人,倒是一时乐事”。少顷,一女子排闼而入,自称是大士座前玉女,大士怜君孤寂,特地命我来伴,那人欣然纳之。正馨姊你也是个玉女,何不与我相伴?”芷馨瞋目斜视,曰:“秦相公说这些话给我,静听半会却是不入耳之言,我真为你羞煞哩。”雪香执其手,曰:“芷馨姊,小姐也有相怜之意,难道你无悯惜之情?”芷馨曰:“小姐千金贵体,你先心折于他,他就怜你,也不枉得。似我这样的人,何敢生一妄念?我纵怜你,你日后怕不丢人在脑背后哩!”雪香曰:“芷馨姊若是怜我,日后决不相负。”芷馨曰:“秦相公你好痴,不向凤凰队里寻个安乐窝,却只与莺儿作闹。”雪香曰:“凤凰一时难求,莺儿倒是本地风光。”芷馨曰:“夜深了,我去回复小姐。”说罢就走。
雪香曰:“桂蕊的根由,我尚未说得你听,你怎便去?”芷馨一路走,一路答曰:“我不听了。”雪香赶上几步,牵芷馨衣曰:“小姐既问桂蕊根由,我怎敢不说,你不听我说,又怎好复命?你且转去,我说与你听。”芷馨曰:“我不转去,你又将不入耳之言聒入耳的。”雪香曰:“你放心,我决不胡言。”芷馨遂转身走到门外,便立住脚。雪香曰:“你进来,我说得你听。”芷馨曰:“我自今以后,誓不进你这门的。”雪香笑曰:“芷馨姊十分伶俐,今夜怎带一分呆气?我若当真要摆布你,《西厢》不云乎‘绿莎便是宽绣榻,柳丝花朵便是垂帘下’,又何分门内门外哩。”芷馨掩耳曰:“污耳,污耳!”雪香曰:“与芷馨姊会面几次,并未询及年庚,敢问今春十几了?”芷馨曰:“要你问些什么?”雪香曰:“这是正经话,如何不问?”芷馨曰:“十六岁了。”雪香曰:“《牡丹亭》有云‘年华二八,正是婚时节’,恰与姊年经相符。”芷馨曰:“不要胡缠,快将桂蕊根由说个明白,我要回复小姐去。”雪香曰:“我说你听罢:这桂蕊字月香,是销魂院名妓,其人姿容绝世,才思无双。”芷馨曰:“比我小姐何如?”雪香曰:“相为伯仲。”芷馨曰:“可惜流落青楼。”雪香曰:“虽在青楼,无异千金贵体。”芷馨曰:“却是何故?”雪香曰:“欲与相见,便有两不得、两不能。”芷馨曰:“何谓两不得?何谓两不能。”雪香曰:“非数十金,求见不得;非文人才士,求见亦不得。见他的时节,欲与同宿不能,欲稍与戏谑亦不能。”芷馨曰:“前日小姐看他的七言古,也知他是个有节操的妓女,但不宿客的事,我终不信。”雪香曰:“你晓得什么,不信由你。”芷馨曰:“是几时相公与他识面的?”雪香遂将上巳同松、竹、柳三人去的话,详说一遍。芷馨曰:“他既不宿客,相公到那里却是怎样?”雪香曰:“饮酒赋诗而已。”芷馨曰:“你诗稿上载有松翠涛、竹嶰谷,何不见那姓柳的?”雪香曰:“松、竹是我契友,柳只泛泛交耳。”芷馨曰:“玩他诗句,甚留情于相公。你今作客天涯,岂不负了他一片至诚?”雪香将托负松、竹二人的话说了一遍,芷馨曰:“如此方不负情。”
雪香说毕,芷馨遂去到自芳馆告知猗猗。猗猗曰:“从古名妓也有才色无双的,也有感恩重义的,若处污秽之中能令白圭无玷,真是罕有。信如这生所言,那桂蕊洵不易得,怎能与他相见也好?”芷馨曰:“那妓想必是跟秦相公的。小姐若与秦相公得谐琴瑟,那时朝夕共处,相见何难?”猗猗曰:“芷馨你总是信口开河。”于是复闲叙一会,各自睡去。

第27段 慕佳人花信求婚 逞绝才雪香拟古

西泠有贵族姓花,名信,字番风,生得姿容艳丽,倒是西泠巨擘。若论才情,却只平平技量。年近弱冠,未婚失偶,闻猗猗貌美才高,央人为求凰计。瘦翁犹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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