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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鱼姬-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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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紫螺记忆体下的那首氐人情歌,却是反讽般轻唱着姑娘思念情郎的甜蜜心境。
  不再永生永世不离分,宁愿岁岁年年不相见。
  你……之前有受过伤吗?像走跌了跤,撞伤头脑,或是与谁拚斗,离奇地……失去记忆?
  不要忘怀,浓情蜜意,不要忘怀,共苦同甘,不要忘怀,我在等待……
  他说,他叫负屭。
  就当做……你同情一个已经癫狂的女人,降贵纡尊地给她一些怜悯,让她在等过漫长百年之后,还能说谎欺骗自己,她终于盼回了情人。对你而言,一切都是假的,她却可以将它视为梦想成真……
  盼来了秋叶,盼来了冬雪,盼来了春花,盼来了你头也不回地远去……
  那个人,不会像你五哥那样笑,不如你五哥话多健谈,你五哥身上有淡淡烟香,而他没有……
  如泡沫,如泡沫,往事化为泡沫,消散朝阳下……
  生起气的时候,真的一模一样……
  若真要说有哪儿不同,他不曾……对我发脾气,他的眼神比你柔和,荡漾着水波,很明亮,很温暖,很美很美,像琉璃珠子一样……
  他为她不断回荡的歌声,心痛如绞,无论是吟唱曲儿的盈盈眷盼,抑是泫然欲泣又故作无所谓的坚强,在他脑海中交击。她说着“岁岁年年不相见”的决绝,却唱着“不要忘怀,我在等待”的冀盼……
  怎样的纠结,怎样的矛盾,在折磨着她?
  若她对那人已无情断心,怎会唱出如此婉转深情的歌曲,以及曲子里蕴藏的深切冀望?
  她并没有忘掉那个男人,没有真正去怨他恨他……
  但他却又怨又恨那个该死的男人!
  负屭捏拳而立,俊颜狰狞扭曲,不再迂回试探,直接和兄弟翻脸,重重搥破巨大石桌:
  “你们之中究竟是哪只混账曾在某年某月去戏弄过那条鮻?!给我自首坦白说!”
  坦白的下场,从负屭脸上轻易可知。
  死路一条。
  第6章(1)
  “所以我说你呀——”
  摇头晃脑的灵参,以小小参形钻过铁珊瑚,潜入海牢里,进行这两日来每天例行公事——与鱼姬聊天打发时间。
  这个参娃,正是二龙子睚眦寻回的药材灵参,却不像她受囚于海牢中,如同禁脔,静待死期。参娃被安置在二龙子的楼阁中,身旁有鱼婢鲑儿随侍,小心照顾,更被允许自由逛玩龙骸城各处。毋须多问二龙子何以给予一味药材如此特权,光由参娃倍受呵疼、容光焕发的模样,便可明了内情——虽然参娃反应迟钝,全然状况外,还拿二龙子“怪怪的”行为举止来询问她的意见,视她为可以辟室密谈的姐妹淘一般,无所不聊。
  她喜欢参娃的单纯天真,喜欢这株明明被深深怜惜珍视,而不自知的傻小参。
  当参娃看出她对负屭的感情,那套不负责任大乱讲的言论又挂在嘴边——即便自己对爱情一知半解,竟也敢大放厥词,以开导她为己任。
  “那只六龙子虽然人模人样,还是差睚眦很多点,脸臭,又不爱笑,看人都是这德性……”参娃左右食指往双眼眼尾一吊,勾起一个效颦的冷绝眼神,偏偏学来不伦不类,冷峻没有,倒多了分俏皮,惹笑鱼姬。
  参娃皱皱鼻,继续发表意见:“他对你没有很关心,不常到海牢来看你,就算来了,也是马上走,你喜欢他哪里?脸吗?只有脸吧?”在她心目中,负屭一无可取,只有脸和身形勉强可夸,不过她觉得睚眦比较好,比较俊,也比较壮,有安全感多了。
  “脸吗?”鱼姬貌似深思起参娃话语的认真忖度,沉吟半晌,绽开轻笑,似莞尔,又仿佛当真,“说不定真是如此,他若没有那张脸,那副容貌,兴许我不会感到震撼,不会在他身上伫留目光。”
  她没告诉过参娃,关于负屭与另一个“负屭”外貌相似之事,只让参娃以为她这只将成为釜中鱼的鮻,爱上了绑她回来的冷霸龙子;这并非存心隐瞒,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在她自己对一团纷乱亦理不出半分头绪的此时此刻……
  “男人不是靠那张脸决定优劣的呀——”忘掉在人类城哪街哪巷听过某只路人这么说,参娃现学现卖,拿来教训以貌取人的傻小鮻,要她快点清醒,别被俊颜给骗走了,“最起码要待你好,对你关心,而不是……”
  鱼姬轻摇螓首,如瀑长发在海中摇曳似浪。
  “不,他这样很好,不要待我好,不要关心我,才能让我区分清楚现实。”不会再错认他和“负屭”。说着,鱼姬忆起海牢中那一吻,几乎能煮沸她一般的炙热辣吻,芙颜微微红了。
  她已经遗忘掉唇舌相濡的亲昵滋味,太久了,她总是一个人,凭藉着回忆去眷怀过往“负屭”吻她时的甜美,只靠着那些在冀盼、在等候、在奢想着终有一日,她定能与“负屭”回到美好往昔……原来对于过去,记忆早已模糊,她曾被细细呵护地揽进强壮臂膀里的情景,淡得几乎教她难以回想起来,更浓烈的感情亦不过如此,不敌岁月光阴的啃噬,不敌孤独怨怼的消磨,她若没任由他带回龙骸城,是不是再过五年或十年,她对“负屭”存有的就不再是爱,取而代之将变成仇恨?
  她竟……因为负屭一个带有惩罚恶意的吻,扰得思绪尽乱,她试图努力回想“负屭”吻她时的温柔多情,藉以无视负屭在她身上加诸的迷魅影响,可是太难做到了,当她被抛弃在人界陆路上,痴痴等,傻傻望,第一个十年过去,第二个十年过去……直到第十个十年过去,“心死”的念头萌芽,她暗暗立誓,要与过去断绝关系,不去想念,不再哭泣。
  负屭,“负屭”,她不该把他们两人混为一谈,他已经用那一吻,证明这件事,证明了她终是没能盼回负心之人,她,依旧是孤单一个。
  “他不关心你无妨,我和鲑儿关心你就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被扔下锅煮汤,等睚眦一回来,我叫他帮你打破铁珊瑚,放你出去——”
  “不,别这么做,我不想出去。”鱼姬立刻出言阻止。
  “为什么?”
  “我没有其他地方能去,我离开海底太久,无法独自一人在海中求生,陆路也回不去,出去只是死路一条。”无论是人界或海洋,她都没有半个亲人朋友,去了哪里,没有任何差异。
  再说了,参娃怎会不懂呢?她若离开海牢,龙主是否会定负屭一个“未能妥善保管药材”的罪名,迁怒于他?她不希望因她之故,连累了负屭,如同参娃亦为扞护二龙子,不也置个人死生于度外,甘愿为他踏入海底城来?
  “待在这里也没有活路呀!”她还没劝服龙王老爹别煮啥补汤来喝,想延年益寿不如少吃多动去晨跑才有效些。“你是不是觉得待在这里,起码可以看见负屭好几眼?”
  想否认参娃的直率询问,却瞒骗不了自己的心。
  待在这里,起码还能见他。
  在被熬炖成汤水之前,何必佯装多坚定多有骨气?是移情作用如何?恶质地拿他当替代品如何?或者……对于负屭——不是她爱过的“负屭”——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又如何?
  谁会责备她呢?
  谁会训斥她呢?
  她已离死不远,还介怀些什么?
  于是,她给了参娃答案,坚定的颔首,换来参娃哇哇大叫,直嚷着她这样好傻好笨好天真好不值得。
  好傻好笨好天真的人,何止她呢?
  这小参也不想想是谁,明知回龙骸城将面对熬汤命运,依旧是义无反顾地跟随二龙子睚眦回来受死?还有脸指控她?
  参娃比她幸运之处在于她的傻气、她的天真,有人懂得疼惜。
  “等睚眦回城,我就去帮你骂负屭!”参娃看不惯负屭对鱼姬的冷漠态度,想替鱼姬打抱不平,又不敢单枪匹马去,好歹等睚眦回来,拉他一块去教训他弟弟,万一他弟弟恼羞成怒要揍她,她还能躲到睚眦背后保住小命。
  “为何要骂负屭?”鱼姬不解。
  “谁教他要这样对你,该骂。”
  鱼姬失笑,参娃的言行教她感觉窝心。“负屭没有做错,他没有义务要善待我,我倒觉得,无心时,就不要装出关怀备至的嘴脸,我情愿对方狠一些、直接一些,让人无法心生期待,明白何时该要断念……”
  吼——
  蓦然,一声龙啸,犹似平地雷鸣,撼动整座龙骸城。
  “……这……这好像是睚眦的声音!”参娃兴奋起身,隐约能辨别那好似睚眦的咆哮,正与谁对吠着,音量穿透整座龙骸城。
  下一瞬间,天摇地动,几乎要穿破耳膜的龙啸震荡不休,龙骸城的雪白骸骨发出挤压摩擦的刺耳声响,沿着龙骸骨筑建的玉瓦石墙,受不住如此强力声波,龟裂破损,迸碎四散,海潮同感咆哮威力,波澜起伏,鱼群奔乱逃难。
  参娃摇摇晃晃起身,小小参身被海潮甩南又抛北,好不容易攀住铁珊瑚站直,她匆忙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便由铁珊瑚隙缝间钻出去,恢复步伐较快较大的人形,东倒西歪地小时在海牢入口。
  叽啸声没有消失,持续了良久,良久……
  鱼姬身处牢中,替参娃担心,她就那样奔往咆哮声传来的方向,太莽撞了,万一并非她挂在嘴边的睚眦,岂不是……
  好一会儿,毁天灭地的可怕怒吼声终于止下,一切回归平静,若非双耳仍微微疼着,方才的震慑,宛若恶梦一场。
  参娃并没有再回来向她说明那吼声从何而来,一整夜都没有。海牢里,无从得知龙骸城发生何事,静得有些骇人,犹如风雨欲来前的不安——海中自是无风无雨,不代表它不危险,她有股预感,有些事,即将到来。
  她低下头,青丝覆额,虚掩着茫然精致的小巧脸蛋,她神智远扬,唇儿本能轻蠕,那首唱过千百回的曲儿,不受控制地由檀口间流溢而出,像是呼吸,自然而然,唱着,唱着。
  不要忘怀,浓情蜜意,不要忘怀,共苦同甘,不要忘怀,我在等待……
  盼来了秋叶,盼来了冬雪,盼来了春花,盼来了你头也不回地远去……
  如泡沫,如泡沫……
  海牢外,闭目聆听的男人,如完美石雕,一动也不动,听着,听着。
  曲儿轻轻吟哦,一遍遍反覆唱,直至天明。
  海牢不见日出,难辨何时何夕,她只是毫不觉倦累地唱歌,呢喃一般,是负屭出现在牢前的身影,中断她的歌声。
  乌云般的颀长阴影,笼罩住她。
  “我二哥,带回第二株灵参。”他清冷的声音,道出目前龙骸城的最新情况,和平时一样不带多余感情……真的一样吗?她怎么觉得这几个字,他用了好沉的口吻在说?
  “为了保护参娃,二龙子好努力,参娃值得他这般做。”她发自内心替参娃开心,有个龙子如此扞护她,昨天那声龙啸,果然是二龙子返回,睚眦一归来,参娃的安危便不再需要她去操心。
  “这代表着,九样药材真正齐全了。”负屭语气越发凝重。
  “嗯。”她没有太多情绪起伏,脸上依旧淡淡带笑。
  “你不会不懂这句话的涵义!”
  “我懂。”真的懂。
  历经重重奔波才收齐的药材,不可能摆着不用,是时候要开始一项一项处理它们,以便熬制成药,贡奉龙主。
  由她率先来吗?
  她很乐意。
  “……”他沉默,目光未曾从她脸上挪开,她却专注地望向他的手,以及他手中一柄长剑。
  “或者,由你动手?”她猜测问,神情平静无波,所有情绪都藏得太好,只有凝瞅那柄长剑时,泄漏出一丝刺痛。
  “负屭”从不拿剑,他的剑,是藏在掌心之中,与他相连,而不是任何一柄外来的神兵利器……
  负屭动手撤去铁珊瑚牢门,门户洞开,她没企图想逃,亦不认为自己能逃。她觑着他,读不出他容颜上的情绪为何,他面无表情,寻觅不到杀气,同样看不见同情或怜悯;她不奢望他会如同二龙子对参娃那般全心扞护,她与他,亦无诸多瓜葛关系,她之于他,就是个陌路人,而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他不是她的“负屭”,不是她的爱人,不用对她手下留情。
  她恬静地等待着他挥下手中长剑,结束她的百年孤寂——
  “不要杀她!吃鮻不会补身体的啦!”
  参娃跌撞急奔,跑得又喘又急,身在远远处便大声嚷嚷,要负屭住手。
  她与负屭,谁也没有转向参娃,专注地看着彼此,她出声,阻止参娃上前妨碍负屭。“参娃,没关系的,让他动手。”
  “可是……”参娃满脸焦急。
  她感激参娃在最后依旧努力想救她的恩情,这使她倍觉窝心,到最后,仍有人担心她,关怀她,这样很好,真的。
  她送给参娃一抹绝美笑靥,当成是生前所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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