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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未央金屋赋-第96章

小说: 未央金屋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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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翁主一踏入门槛,就和室内的石公主抱怨:“从姊,从姊,何至于此地?”

    不怪馆陶长公主的女儿不乐意。

    天气,冷着呢!石公主不知怎么想的,竟坚持不进长信殿,非选在这不上不下的中台附属建筑里见面。搞得阿娇翁主没法子,只得戴上风帽手套,穿上全套裘衣大氅,从长信殿所处的高台顶走上一百多个台阶下来,好不麻烦。

    石公主的回答堪称简单粗暴:“避……嫌!”

    ‘你需要避哪门子……嫌?无不无聊啊?’

    馆陶翁主看着同样是全身裘皮、连外氅都没脱石公主表姐,挑起一道黛毛,大大的不以为然。

    石公主冷冷静静补充说明:“中宫大喜。”

    ‘算了,不扯了。肯定是石美人教的。’想想也不意外,连平度公主这段时间都不来长乐宫了,何况石美人的女儿?

    万石君家族历来谨慎怕事到近乎怯懦的地步。石美人在宫中的行为方式也是如此,与哪个都不亲近,和哪个都不结交,差不多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安静得有如一抹影子似的。

    阿娇翁主开门见山地问表姐来访的目的,同时向四周探看。

    这屋子里明明摆了两个火盆,柴火也烧得旺旺,可还是冷得够呛——实际上,也不奇怪,这排房子本就是给宫女小黄门准备的休息场所,防寒保暖的条件自然比不上供贵人起居的宫室殿宇。

    打开门,叫外头的宫女再找几个火盆进来,阿娇拢拢风帽的领子,追问石公主到底找她什么事。

    “阿娇,”石公主咬咬嘴唇,轻轻说:“从姊,从姊……有一事相求……”

    “何事?”阿娇继续漫不经心地问。

    在皇帝舅舅的女儿之中,石公主与她虽及不上平度和她那么要好,但也算有些交情。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自然不吝相助。

    不过,馆陶翁主还是感到新奇。

    石公主可不是宋公主那样的软柿子公主。除了没有同胞兄弟这点稍逊,在其他方面,石美人的女儿甚至比刘彻的三个姐姐后台更硬。

    万石君家族先后出了好几位后宫,伺候了汉家几代帝王,在宫中可谓根基深厚。当今居住在宫外的石长公主就是孝文皇帝的石美人所生,与石公主即是姑妈和侄女,也是表姨妈和表外甥女关系。

    ——宫内宫外有如此多奥援,石公主能有什么求到自己头上?

    石公主没立即回答,而是引着阿娇表妹走向屋角的木屏风,同时向自己带来的人吩咐:“寺人……”

    两个小黄门得令,上前搬开屏风。不带一丝花纹装饰的竹木屏风后,立时出现一只齐腰高的陶瓮。

    陶瓮分成两个部分,下面的是底座,大概齐膝高,五只脚做成五条张牙舞爪的夔龙,栩栩如生。上半段则是一只盛开荷花状的陶瓮,外壁是淡淡的藕荷色,带几许若有似无的花纹,光洁可人。

    阿娇见了,不禁‘呀’了一声。

    并非馆陶翁主少见多怪。陶器通常都是深色,以黑或者褐为多,极少见浅色的陶器,更别说是如此清新喜庆的藕荷色。

    率先走到陶瓮旁,石公主招呼表妹过去细看:“阿娇,来……此今年之新鲤。”

    “噢?”阿娇快步走到公主表姐身边,果然见瓮中水波荡漾,鱼影横斜。

    石公主拔下发上长金簪,刺入水中搅动。

    立刻,一条条鲤鱼就浮现在两位贵女眼前。

    瓮中的鲤鱼大多只两三寸长,比薄皇后处的锦鲤小了不少,显然还在童年期;不过,鱼儿身体的颜色花纹,却多了许多。

    仅阿娇触目所见,就有两尾金带白云,一条宝蓝带银点,两条暖阳橙红……还有一尾的花纹底色活像西域来的青金石。

    就算是阿娇翁主,从小跟着皇帝舅舅还有皇太后祖母看惯了各种好东西,此时也不禁有些激动。

    目光留恋在鱼儿们身上,石公主忍痛告诉陈表妹,这些鱼是近两年的成果——两番春夏秋冬,五百多条鲤鱼苗苗,最终就只得了这六条异色锦鲤。

    现在拿来,统统送给阿娇表妹!

    “相赠?!”阿娇翁主前半刻还在感叹美貌鲤鱼之得来不易,后半刻就为公主表姐的慷慨错愕不已。

    汉宫之内,谁不知道石公主爱她的宝贝鲤鱼如命?

    当年王美人三个女儿寄居在石美人住处的时候,就因为不小心弄死了几条鲤鱼——还不是瓮中水平的锦鲤,只是比较好的红鲤——到现在两方遇上,石公主都不肯给个好脸色。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娇翁主略有些担心地问道:“从姊,欲何为?”

    能让公主表姐付出出让心头肉的代价的,绝不会是小事。

    未料阿娇发问,石美人的女儿倒不说了。

    石公主低头,凝视着鞋尖前方的草席,忸怩半晌,直到阿娇几乎不耐烦了,才霍然抬头道:“出降。”

    ‘搞半天……是为了婚事啊!嗯,也可以理解啦!’

    馆陶翁主大大松口气,一边弯腰欣赏靓丽鱼儿,一边满不在乎地打包票:公主表姐你看上谁了?报出名号来!只要身份地位不是太不堪,做表妹的一定在太后祖母面前多多美言,鼎力相助,务必让表姐心想事成。

    不曾想石公主一把扳过陈表妹的肩膀,连连摇头:“非也,非也!”

    “咦?”这下,阿娇想不通了。不是讲了为出降的事吗?怎么才转眼,又不乐意了?

    石公主僵了许久,才幽幽地说道:“不嫁,吾不愿出嫁。”

    阿娇翁主愣在那里,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吾不嫁,”石公主扭着衣袖口,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不嫁,不离开母亲,不离开掖庭,不离开未央宫。

    但这怎么可能?

    大汉——乃至华夏——历史,从没有不嫁的帝王女!

    “从……姊……”馆陶翁主望着石美人的女儿,很是担心,不知道表姐遭到什么刺激了才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织锦镶毛峰的袍袖,快给石公主自己揪烂了。石美人的女儿绕着盛鲤鱼的瓮一圈圈地走,口中喃喃个不停:

    她不想出嫁,嫁个那些既不熟悉也不喜欢的侯门太子;

    她不愿意离开未央宫,母亲石美人只生了她一个,她离宫嫁人了,母亲该多寂寞;

    嫁人有什么好?莫名其妙多了一大帮子公公婆婆,妯娌姑子,夫族亲属,乱七八糟的,无聊又没意义。

    ……

    ‘好耳熟的话,貌似……我也说过?’阿娇有点心虚地看着石公主表姐,悄悄往后退半步。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

    她是公主耶!一不愁吃,二不愁穿,三不缺人伺候,何必给自己添一大堆麻烦?!

    念叨着念叨着,石公主猛地抓住阿娇的胳膊,追着逼着要认同——她听说,阿娇妹妹也有相似的看法,也不想嫁人,对吧对吧?对吧?!!

    阿娇翁主巨汗:‘不会是平度表姐漏出去的吧?那个大嘴巴。’

    原本想直接拒绝的,可不经意间扫过公主表姐包含幽怨和哀愁的双眸,阿娇突然想起什么,迟疑来迟疑去——心软了。

    阿娇翁主很坦白:

    终身不嫁呢!是想也不用想的,也不可能做到。

    但缓期实行,推迟推迟结婚婚期,倒可以想想办法。

    石公主表姐既然当下没成家的心思,就先等两年再说。反正皇帝舅舅的女儿这么多,将石公主的名字在婚姻排序上往后推推,也无伤大雅。

    虽然不完美,但也算小有所成。石公主问能延缓上几年?

    ‘石公主的虚岁……有十四了吧!’馆陶翁主思量思量,伸出食指和中指:“两载。”

    “否!”石公主不同意:“五载。”

    ‘五年?到时候年近二十,就成大汉朝破纪录的老公主啦!’阿娇翁主一个劲摇头,又添了一年,三根手指头:“三载。”

    “如此……”石公主也退了一小步:“四载。”

    到这步,阿娇翁主再也不肯让了,仍旧是中指、小指和无名指:“三载!”这是最后底线,不乐意,尽管带着锦鲤鱼另请高明。

    石公主抿抿嘴唇,狠狠颔首,出掌:“三载,成约!”

    阿娇:“成约!”

    ‘啪!’

    ——击掌,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台风登陆上海!

    狂风

    暴雨

    林荫道两旁,梧桐树看上去快被风刀腰斩了

    顶风冒雨跑出家门,进网吧发文

    东部沿海的筒子们尽量少出门,呆在家里,注意安全啊!

 第102章 □□

    送走石公主;阿娇急急匆匆准备赶去宣室殿。

    临走前,长乐宫的宦官问馆陶翁主陶瓮怎么办?是不是送到薄皇后那儿?要不要将新得的鱼儿舀出,直接与西厢原有的鲤鱼合瓮?

    娇娇翁主一双明眸在新颖美观的浅色陶瓮上徘徊徘徊,立刻有了主意——两种做法都不合适;还是等她从未央宫回来再说。

    “噢,寺人……”手掌贴一贴鲤鱼瓮的外壁,馆陶翁主又想起什么;皱着眉头下令:“此瓮……置之于东厢之内廊。”

    长信宫连接东厢西厢的内廊是全封闭的,只留上方一溜儿排窗透光。长廊隔十多步就设一只火盆供暖。鱼瓮先在其中放一段时间,先适应适应室内的温度;也免得骤冷骤热;鱼儿吃不消——锦鲤是美丽而脆弱的生灵;超级难养,不能不小心些。

    “唯唯。”宦官躬身;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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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回家的时辰。

    厢式的六人步辇停到殿门口。

    窗栓一响,

    窗棂动,

    厚厚的织锦帘掀起……阿娇从车窗向外望了望。

    随行的端木女官走近前来,劝娇娇翁主先别忙着下辇:“翁主,天寒……”

    还没等馆陶翁主回应,一只胖胖的脑袋突然从少年贵女腋下探出,扒在裹了厚绸的步辇窗台上,黑眼转转,长耳朵摇摇。

    “胡亥!”阿娇翁主发出一声惊叫,继而绽出朵无奈的笑,冲窗外的端木女官随意地挥挥手。

    端木女官会意,指挥众人拆掉步辇的前后横栏,打开机关,然后将整个轿厢连同里面的贵女还有宠物兔一齐扛起,抬进二门。

    连人带厢进到第二道殿门后的穿堂,宦官们退下,馆陶翁主这才在女官宫女们的服侍下出了轿厢。

    将胖兔子交给鲁女官抱着,馆陶翁主无意中回眸,一眼瞥见侍从群中有些陌生面孔。些人面部无须,行动阴柔,也内侍打扮,可服饰细节却与汉皇宫中的略有区别。

    ‘奇怪,这些人……打哪儿来的?’见周太医的孙子从偏殿后转出来,阿娇停步,招手:“周瑞,周瑞!”

    小周御医听到,颠颠地赶过来,深深行礼:“翁主,叫小臣……不知有何吩咐?”

    阿娇指指那几个面生的,问小周太医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跟着谁来的?

    “哦,阙门太后之侍者也。”见馆陶翁主若有所思,年轻御医赶忙进一步解释:“楚王太后阙门氏入宫,拜谒皇太后。”

    ‘原来是彭城楚王宫的内侍。’阿娇恍然大悟,随即突然想到:“咦?阙门从母入京耶?”

    小周连连点头。

    娇娇翁主顿感惊诧。

    楚国的王都彭城与帝都长安之间关山阻隔,路途遥远。这个时月抵京,楚王太后得何日启程才做到?弄不好刚过完年就出发了——说不准,连节都没能不踏实。

    ~~。~~。~~。~~

    ~~。~~。~~。~~

    由侍女们帮着褪去最外面的裘皮大氅和长绒锦深衣,换上室内穿的燕居轻便曲裾,娇娇翁主稍事梳洗整理,走进祖母日常起居的长信殿东厢。

    “大母,大母!”如一只投巢的乳燕,阿娇飞进窦太后怀里,靠在老祖母胸口蹭啊蹭。

    那股子亲昵劲儿啊,好象娇娇翁主离开了不是两个时辰,而是足足‘二十’年。

    窦皇太后也有趣,搂着孙女这通嘘寒问暖,从吃的喝的一路问到文具玩具,仿佛宝贝阿娇才去的不是大汉帝国的中枢宣室殿,而是人迹罕至、要什么没什么的西域沙漠。

    阙门氏不以为意,笑眯眯旁观。

    亲昵许久,皇太后总算想起了殿宇中另一位,拍拍阿娇的后背,笑呵呵骂小孙女没规矩——有远客到访,还不去问好?

    “唯唯,大母,”

    娇娇翁主听话地起身,冲坐在祖母左手边的楚国王太后深施一礼:“王太后……”

    “吾儿,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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