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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高处不胜寒-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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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奇(提供下载…)怪,她曾无数次回眸往昔,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总是面目模糊;偏偏今日,一低首,一张目,他便如玉雕碧树,依着枯老的柳木,对她微笑……仿佛,一起都在昨日!
  
  于是,她就势抱住塔玛,泪水滚滚而下。
  
  “塔玛,你知道么?这曲子我只听过一次,就是在我即将出使西凉的前夜。那时,我不知道它是配有歌词的,只晓得写它的人喜爱吹箫……塔玛,我对不住你,你好心来找我商议,但是……我不想把这个男人让给你;任是谁来了,我都不让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十来天,因为得到晋江分频推荐,所以赶着码文,基本上做到日更。奈何偶从来不是速度快且保证质量的人,在疯狂日更数天后,终于被打回原型,脑浆已糊成一团,空白了,没用鸟,连构思好的细节也无法顺畅挤出……55555,不素彪悍的人,果然做不得彪悍事!
请乃们原谅偶的自不量力,偶还素老老实实的一星期两更吧。老规矩,星期四和星期天的晚上来看更新吧。




☆、第六十七章 冰心在玉壶(二)

  塔玛觉着衣衫润湿,便动了动肩头。嬴湄自觉失态,一边以袖拭面,一边尴尬微笑。塔玛捧起她的脸,仔细观察,又操着西凉话频频追问。嬴湄着实有满腹言语要说,然望着对面异常鲜丽明艳的脸,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句话:“姑娘,他的东西,怎会在你手里?”
  
  塔玛似懂非懂,连比带划,嘴里滔滔,结果两人执手相对半宿,亦不过是猫呜狗吠。
  
  好容易盼得天明,向导清醒,塔码惦念昨夜之事,又主动亲近嬴湄。嬴湄哭笑不得,她固然惴惴不安,极想知晓内情,但这女儿心思,岂能由不相干的男人过话?于是,她狠命苦学西凉言语,又教塔玛汉话及礼仪。凭着同心同德,七八日后,二人居然半汉半西凉的沟通无碍。
  
  原来,自姬冰助塔图击败麻棘和戴老两部的进攻后,塔玛芳心暗许,趁姬冰启程往祁连山前,找其倾吐心曲。恰闻姬冰在旷野里放歌,那歌声哀沉缱绻,听得人直掉眼泪。塔玛性喜音律,听得又用心,遂判定这位大秦都尉乃是有故事的人。故她没有冒然开口,转去央求兄长,只说寒水唱的汉曲好听,要他替她讨来曲谱,好学了愉悦秦君。穆图是个鲁直汉子,信以为真,果然向姬冰讨要。姬冰却说他不知音律,此曲乃是别人所教,穆图大失所望,改讨唱词。姬冰沉吟了一会,将唱词写在白绫上。穆图拿回来以后,塔玛爱若珍宝,将白绫裁作手绢,早晚揣在怀里。次后,她反复追忆,竟将曲调补出,还请识汉字的人将唱词改作西凉语。她之所以出奇不意的在宴席上清唱,乃是因为听说过嬴湄与谢韵之事,指望嬴湄能怀着怜悯女孩的心思,帮她一把,不要叫她一辈子断送在咸阳宫的高高宫墙里。
  
  瞧着眼前女孩且悲且哭的模样,嬴湄的心如吊了七八个水桶。暗想,塔玛若不是对姬冰用情甚深,何以只听一遍,就能将曲调补全?假如姬冰知她芳心可可,又当如何?
  
  种种纷乱纠葛里,绯烟当初说过的话冒了出来:“……姑娘,这‘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有一处是照他的阳光;你老在他面前晃悠,又没个明话,害他上不上来下不下,可不是坑人么?”——是啊,这真的是坑人!在她糊里糊涂,兄弟不辨之时,照着冰的阳光终于出现了……这样的她,有何脸面霸占着他?
  
  嬴湄长声叹息,心底里什么滋味都有了。
  
  思及塔玛还在等她回话,遂老老实实道:“塔玛姑娘,你的情形与谢韵姑娘大不相同,你所指望的事,本官实难相帮。你看,这桩联姻,乃是你父亲酋穆大人亲口所提,当时你若不愿,尽可在本官报于朝廷前告之鹰击都尉。如今,我主诏书已下,诸国皆闻,已成骑虎之势。再则,当初谢韵姑娘抛却的是晋国皇帝,非为我主,便是抛却之后,她也终身回不了故国,见不得亲人,惟有跟随本官寄居咸阳;你若执意摒弃这桩姻缘,又打算躲到哪里去?况我主血气方刚,将行冠礼,亲政之日倚马可待,他岂能容许别人出尔反尔的羞辱于他?塔玛姑娘,塔图的命运,酋穆大人的生死,全捏在你的手上,此中得失利害,你可要想清楚啊。”
  
  塔玛面色煞白,久久无语。嬴湄亦自有心事,哪还打理得出精神去劝解旁人。于是,塔码怏怏不乐,转身走开。
  
  转眼间,嬴湄呆在塔图已过十日,姬冰却迟迟没有归来。嬴湄左等右等,心如油煎。恰穆图来找她闲聊,她便问了些祁连山之事。
  
  穆图笑呵呵道:“祁连山离此不远,不过山脉甚长,打我西凉国的国都武威至边邑一带,皆可看见。最高处则在酒泉,远远一望,山耸入云,白雪皑皑,高不可攀。”
  
  “可有人常在祁连山上走动?”
  
  穆图吃惊的睁大眼,道:“太傅可不要说笑话。祁连山下水草肥美,养牛羊马匹和养人都没问题,要到山上可就难了。你们中原人少到西凉,总以为天山才叫险峻危绝,却不知祁连山一样寒冷巍危。你听说过没有,这祁连山的山颠,盛产一种珍贵药材,叫祁连草,据说百病包治,最是灵验。然我们这些人一辈子生长在祁连山附近,却极少采得,你道为何?”
  
  嬴湄双目或明或暗,没有言语。
  
  “太傅要晓得,祁连山最高处常年冰雪不化,湿滑冰迷,又有暗坑雪崩,上得去的,多半也回不来了。”
  
  嬴湄豁然起身,在帐内走来走去。
  
  穆图巴眨着眼,道:“太傅,你怎么了?”
  
  嬴湄咳了咳嗓子,勉强笑道:“本官来时,我主曾叮咛要本官带回些祁连草。故本官命鹰击都尉上山采药——你以为,凭寒水的本事,可能平安回来?”
  
  “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在平地上打仗可跟山间行走大不一样啊。”
  
  嬴湄的双唇瞬然失色。良久,她才道:“既然采摘祁连草如此凶险,本官要亲往探看。若实在是人力难为,本官也好禀明我主,不至于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太傅,你这样去,可是悬得很哪。不如待我告诉父亲,陪你一块前往。”
  
  嬴湄摇摇头,道:“穆图兄弟,你的热心肠,本官心领。本官自有亲随卫兵,不劳你辛苦,只消你转告酋穆大人一声便好了。对了,最近塔玛心思浮动,恐怕你得抽空宽慰,免得将来坏事。”
  
  穆图愕然,忙追着生问。嬴湄遂将塔玛悔婚之事简明扼要的叙说一翻。穆图气得直跺脚,万料不到喜事当头,居然后院起火。他道过谢,匆匆出帐篷找父亲商议。
  
  嬴湄则唤来侍卫,吩咐备马,直往祁连山。
  
  从塔图部赶到祁连山的最高处,距离遥远,路途艰难,一路上,嬴湄等人穿戈壁,过沙漠,嗖嗖冷风里,时时尘沙迷眼,骏马抽搐,可她只肯在途经绿洲时偶而歇脚;余的时候,愣是星夜兼程,于五日后抵达目的地。那会,天色已晚,站在山脚下,冷风愈厉,三丈内外,目之所及,全是昏暗。
  
  随行诸人道:“太傅,咱们赶路辛苦,天色又不好,不如歇上一晚,明日再登山,你看怎样?”
  
  嬴湄阴沉着脸,不可置否,但观模样,大有非上不可之意。
  
  众侍卫急了,七嘴八舌的强谏。嬴湄本欲不理,但转念一想,这些人皆有高堂儿女,凭什么陪自己身犯险境?他们能千里相伴,已属难得,自己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不如等大伙都睡熟了,自己再孤身上去,岂不两便?
  
  拿定主意后,她的面上放出宽松之色,就随了大伙主意。
  
  夜深人静,人困马乏,诸人裹着厚厚毡毯,卷缩成团。嬴湄听着鼾声一声响比一声,悄悄爬了起来。望望天空,明月已隐在阴云里,四下里乌漆麻黑,惟闻北风呼号。嬴湄却无丝毫犹豫,借着幽微暗光,手脚并用爬上山去。
  
  寒风啪啪刮打,直叫她脸面麻木;石头尖尖刺割,直叫她指破血出。每爬上三丈二丈,她都要稍作休憩。还得小心翼翼,惟恐落下的石子惊醒了下边熟睡的人。
  
  等到亵衣尽湿时,嬴湄已是筋疲力尽,不得不吊在山崖上喘气。这会,明月倒是出来了,往上一望,陡峭高峻,危危然见不到头;往下觑眼,则森森然不知底里。嬴湄叹了口气,只觉四肢酸麻,再难使上力气。——也许,她该听侍卫的,明日再上山来!
  
  可是那样一来……冰,若你在山巅出了什么事,谁来帮你?
  
  从前是我不好,可总不能叫你不明不白的舍我而去;爱而生离,死而不聚,我嬴湄此生绝不要再次经历!
  
  嬴湄轻轻吐纳,振起精神,忽闻顶上厉风大作,碎石沙尘哗哗滚落。她猫下腰,缩回安全处。只见一道黑影收势不住,飞流直下。这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一角翻动的衣袂,心下陡然一惊,不假思索的探出半身,将手直直送出。黑影借机一踩,弹向侧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一旦站稳,黑影便哑着嗓子,抱拳揖礼曰:“多谢相助,望恩人告知高姓大名。”
  
  嬴湄呲了呲牙,忍住手背上的疼,低低道:“小声些,下边有人。”
  
  黑影一抖,舌片竟不利索:“湄儿?你,你怎会在这里?”
  
  “许你来得,就不许我来得?”
  
  “你别动。这里都是悬崖峭壁,稍不留神,可就要摔个粉身碎骨……左下五丈,有块稍微平坦的地方,来,我带你下去。”
  
  她觑了觑眼,手脚还没挪移半分,他已飘了过来。他搂住她的腰,弹跃点蹿,三下两下便稳稳落于先前所说处。一待双足沾地,她立刻抓住他的左臂,着急道:“冰,你这只手伤了么?伤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没事。不小心蹭破点皮,下山后包扎一下,也就好了。”
  
  她兀自不肯放手,但拿捏的力道已经很轻很轻,分明小心翼翼的捧着。他则背对月光,除了眼眸中的微弱星点,任是她如何打量,亦不能辨识出他面上的神情。她大感挫败,低头踢弄一颗石子,旋即又抬起眼,道:“冰,你为何瞒我?你冒如此大的风险,独上祁连山,可是因东篱先生的嘱咐,要采那祁连草给我治病?”
  
  他没有作声,只是浅浅吸气。
  
  她鼻头酸楚,索性也不遮掩,哽咽曰:“你怎不想想,你若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要那祁连草何用?”
  
  他微微偏脸,声音里有一丝迟疑:“湄儿,你想多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她的声音仍旧很低,但字字句句,已然发狠:“我是想多了!你从来不声不响,只会默默做事,使我过得舒舒服服,以至觉得一切皆是理所当然。可你又如徘徊窗扉的鸟,盯着外边的高阔天空,不断拍打翅膀,似乎随时飞离。若果你真要走,那就走罢,我这样心肠冷硬,又贪图仕宦的女子,确实也不值得别人费时费神。但是,你似有情又淡然,似罢手又不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着,叫我一天比一天恍惚,一天比一天多些期盼。相处得越久,我便越是提心吊胆,朝朝暮暮,总是患得患失……冰,你宁肯对着不相干的女子吐露心曲,却吝啬于在我面前道出只字片言……你叫我,叫我何其难堪!到底,你要我怎么办?”
  
  对面的人良久无声,惟闻西风啸啸,寒气浸肌入骨。她有些受不住了,微微后退。
  
  他半侧着面,凝望远方。银白的月光畅快的从其额头滑到鼻梁,又顺着双唇一路流淌,将嘴唇周遭的青青胡茬弄出个暗影,再顽皮的拉长下巴投出的阴云,企图掩藏他起伏的胸膛。
  
  这是她很稔熟的半脸,而今看来,却是那样陌生。
  
  她慌了,赶紧拢近,伸手捧住他的脸,迫得他非得正面瞧她。
  
  他的指头压住她的手,指腹粗糙,疤痕累累,一如他断断续续、气息不稳的声音:“湄儿,我是谁?你分得清站在你对面的是谁么?”
  
  她本已坚硬如壳,这一问,却叫泪水夺眶而出。她的手,从他的双眉抚到双唇,任由短短的胡茬一点一点扎疼柔嫩的指头。缓缓的,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冰,玉郎归玉郎,你是你。从前若如有错待,今后绝不会再混淆……如果一切还来得及,许我问你一句话……你,觉着我能配得上你么?”
  
  他的手倏然一松,可还没等五指滑落,他便紧紧抓牢那一双纤细的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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