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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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小妹妹终于肯看看我了,不过,徐小姐,你这妹妹还真有勇气啊”,那人突然笑语了一声,“霍某虽不才,倒也没有几个人,敢这样与我对视”。丹青轻声一笑,声音清甜的好像冰过的莲子羹,“那是当然,我二哥早就说过,清朗有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喔…” 那人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打量着我,“是这样吗,你真的面不改色”?他打趣似的笑问了一句,坐在他身旁的丹青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我,仿佛都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我低头想了想,才清晰认真的说,“我没看见泰山崩过,所以不知道会不会面不改色”。
那人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接着又咳嗽了起来,一旁正捂着嘴笑个不停的丹青,忙站起身来想拍他的背脊又不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快步走到放在门口的水盆架子那儿,把里面的布巾捞出来拧干,转身走回去,轻轻扯了扯丹青的衣袖,见她回过神来,这才把布巾递给了她。
“多谢”,那人轻喘着对丹青到了声谢,顺手接过了丹青手中的布巾,不经意中,他的手擦过了丹青的右手手腕,他一无所觉,丹青却红了脸,猛地收回了手,左手却下意识的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摩挲着。
我快速的调转了眼光,看向依然在擦脸的他,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任凭丹青那探究的眼光从我脸上划过。
我伸出了手,那人顿了顿,这才把手里布巾交给了我,“谢谢了,清朗”,他认真地向我道谢。我眨了眨眼,这些天只听他小妹妹,小妹妹叫。我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到门口把布巾放回盆里,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一声不响的拿起张嬷落在这儿的鞋底,继续纳。
这是张嬷吩咐的,从丹青救回这个男人开始,屋里必须有三个人。我低着头,听着床上的男人正温言和丹青谈论着一个叫德彪西的人。
偷眼看去,丹青的脸上都是光彩,他们并没有在意我,丹青一直以为我不懂。每次那个钢琴老师来上课的时候,我都躲了出去。虽然丹青没说,但我就是知道她不希望我在那里,就好像我不再吹箫一样。
只是每次我都靠坐在窗户底下,听着她们弹琴,讲着那些我不懂地人和事,渐渐的,我知道了那些奇怪的人名都是谁,也知道了丹青最喜欢弹的那首曲子,叫《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它的作者就是德彪西。
那人懂得事情的很多,就好像墨阳。我一直以为墨阳是这世上懂得最多的人,跟丹青这样说的时候,还被她嘻笑,说我是井底之蛙。
他是不是懂得比墨阳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墨阳这样天南地北,说个不停的时候,丹青的眼,从来没有这样亮过。
“霍长远”,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这是秀娥偷听到告诉我的,我生日那天,就是他浑身是血的晕倒在了前院里,被丹青救了回来。
张嬷说,他腰上开了好大一条血口,脚腕也扭伤了,伤得很重,不过他的命也很大,在张嬷和丹青那三脚猫的救治之下,竟清醒了过来。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丹青从未和我说过,张嬷更是决口不提,秀娥问我知不知道,那男人怎么受的伤,又是从哪儿来,我只能摇头。秀娥不敢去问她娘,怂恿着我去问丹青,我也好奇,却知道决不能问,只能看着丹青越来越容光焕发。
张嬷私底下嘱咐了我,万不可只留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要去和丹青说,我不明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每次丹青和霍长远在一起的时候,仿佛都没注意到我和张嬷似的,但我知道,他们明白。
“呵呵”,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丹青又笑了起来,眉梢眼底都是温柔。我不禁想着,要是那个大熊督军看着丹青这样对他笑,他一定欢喜的很吧。“啊”,我低叫了一声,一个鲜红的血珠儿从我针尖上冒了出来,心里突然一冷。
“清朗,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痛不痛”,丹青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指,放入口中吸了起来,我只觉得姐姐的口腔暖暖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丹青放开了我的手指,一抬头,“你还笑,下次再这样,可不管你了”,我咬着嘴唇一笑。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声轻咳,听得出是秀娥的声音。
我和丹青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奇怪,秀娥这丫头搞什么鬼,平时都是风风火火的闯进闯出的。丹青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就听见秀娥吞吞吐吐的说了句,“小姐,阿娘让我来告诉您,嗯,那位何,何先生来送信了”。
丹青的脸瞬时变得雪白,我也握紧了手里的活计,在这儿,我们只认识一个姓何的,何副官…
眼前人影儿闪了闪,我抬头,丹青已经站起了身来,脸色平静的一如井水,幽深,无波。她转了头轻笑了一声,“霍先生,前面儿来了客,我先过去看看,您休息吧”,霍长远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姐不必客气”。
看着丹青的笑,我突然心头一阵揪痛,丹青笑的时候甜甜的,浅浅的一个酒窝弯着,可那清澈的眼底却闪现着一丝痛楚和阴霾,那个男人看不出,我看得出疼痛却不明白那丝阴霾意味着什么。
直到几年后,丹青又是这样冲着他笑的时候,我才了解,那丝阴霾叫决绝。可是,这两个同样的笑容,却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决定。一个让人心痛,另一个,却让人心碎…
丹青嘴角儿一弯,垂了睫毛回了他一笑,略弯了弯身,就转身往外走去。临出门她突然偏头看了我一眼,与我的眼神撞个正着。她眼光一软,对我了解的笑了笑,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我低了头,静静的感受着丹青方才那毫无杂质的一笑,心里一阵温暖,继续做着自己的针线。不知过了多久,“清朗,清朗”,一声呼唤传入了耳中,我有些迷糊的抬起头,看见一张很好看的脸庞,正带着笑意的冲我轻挥着手,“醒醒神儿啊,小妹妹”。
我站起身向他走了过去,他微微一愣,想来叫我名字也只不过是想和我说两句话,没想到我却走了过去。他一怔之下马上回过神来,又咧开了一个笑容,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好像墨阳。
只是好像,我不晓得该怎么说,反正墨阳笑的时候看得见后槽牙,这位霍先生却永远只能看见两排洁净的门齿而已。
我对他的白牙不感兴趣,只是伸过手帮他把身后背靠的几个垫子和一团薄被重新调整了一下。进屋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坐得并不舒服,靠坐地姿势有些僵硬,我却知道那定是丹青帮他整理的。
也许他明白从来不曾伺候过人的丹青,那一番心意吧,所以宁可一直别扭着,可至于为什么丹青走了,他还不动,我就不明白了。我为他整理的时候,他有些沉默的偏着头看我,却一言不发,只是扶着他再靠回去的时候,他低低的呼了口气。
心里突然有些想笑,这位永远坐有坐像,谈笑有度的霍先生,也被丹青“照顾”的腰酸背疼了吧。如果说给墨阳听,他会怎样呢...他一定会放声大笑,说什么千金小姐的伺候,可不是谁都享受的起的。
一想到这句话,就不禁想起一年前,丹青突发奇想,非要和我学着做那个甜汤。一番忙乱之后,端到了众人面前,大太太他们虽不想喝,可是看老也端起了碗,也只好跟着。
可是一入口,除了老爷绷紧了脸咽了一点下去,其他人都是一口就喷了出去。也不晓得丹青放了多少盐,反正大太太的脸色看起来比盐还白,大少爷却呛得从鼻子里喷了出去。
他们看着丹青的眼神,仿佛喝的是毒药,而丹青就是故意的。但是老爷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上茶”,就把大太太一肚子的话给堵了回去。二太太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尴尬至极的丹青,没再说什么,就陪着老爷去书房了。
墨阳却二话不说的就拉了我和丹青出门,边走边笑,一点儿也不在乎,屋里的大太太他们会听见。到了厨房门口,他笑着跟我说,“清朗,给我们煮碗甜汤出来吧,要甜的啊”,见我转身,他又大声地跟了一句。
我笑着点头进去了,秀娥溜进来对着我做鬼脸,手里还端着那个放着丹青杰作的盘子。就听见门外的墨阳惨叫了一声,“好妹子,你对亲哥也下毒手啊”,就听见丹青娇嗔了一句,“哥,你真讨厌,就会笑话我”。墨阳大笑,“这千金小姐的伺候,可不是谁都享的起的,大娘他们才没这个福气呢”...
“呵呵”,我忍不住低笑了出来,后来我们三个端着甜汤,那样没顾及的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喝。墨阳还边喝边说,清朗的甜汤做的最好喝,可是要能看见老大那付德行,他宁愿喝丹青做的云云...大家笑闹着,那个时候的甜汤真的好甜,后来好像再也没喝过,我也再没见过墨阳。
“清朗,你这名字取得真好,笑起来真的是风清云朗的感觉”,那个霍先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茫然的看过去,才发现屋里没有墨阳,也没有丹青,也再没有那个时候...
我不知道该回答句什么,只有礼貌的笑了笑,这个名字就嵌在那个翠坠儿上,只不过不知道是爹和娘哪个给的。这个名字好不好,我也不晓得,只知道自己喜欢听丹青,墨阳,秀娥她们那样或高声,或低呼的唤我一声,“清朗”。
看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样子,霍先生眼底的笑意更浓,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我的心突然猛地一跳。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了心头,上上次这样,老爷没了,上次这样,丹青把这个霍长远救了回来,总不会再救一个...
突然发现,这么半天了,丹青还没有回来,怎么会呢。丹青对于督军身边的任何人,都是深恶痛绝的,多一个字也不肯施舍。这句话是我无意间听督军跟何副官说的,他的语气低低的,不像他一贯的高门大嗓。
我让秀娥把端着的茶送进去,屋里就没了声音,回来的路上,秀娥问我督军那样声气是什么意思。我悄悄地告诉她,那叫怅然,秀娥不懂,我也不是很懂,但是二太太没了以后,老爷就是这样...
一想到这儿,就发现秀娥竟然也没回来,就算张嬷要在那里伺候,秀娥却是最讨厌立规矩,每次督军那儿来了人,她都会溜了来陪我。
心里慌得越发厉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冲到霍先生的床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从我沉默开始,他就一直静静的打量着我,见我跑过来,他刚要说话,却被我一把扯住,话也憋了回去。
我却不管不顾,只是说,“你,跟我来”...
名分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霍先生的伤口早已愈合,那道伤口看着虽然耍暇故瞧と馍希挥卸私罟恰G疤煨愣鸨车乩锖臀宜担醇米诺で嗖辉诘氖焙颍约合碌刈叨耍股陨宰隽思父鍪谱樱帜9盅摹�
张嬷也说过,这个男的虽然看起来一付小白脸儿的样子,可身上的肉结实着呢,肯定练过武。秀娥就问,结实的就是练过的?怎么个结实法?那时的张嬷正手不停的包着饺子,闻眼瞪了秀娥一眼。
她张嘴想骂,一闪眼看见我也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她,这脸上才回过笑容来。对我笑过再转眼去看秀娥,又是凶神恶煞,“小姑娘家,问这个干嘛,没羞没臊的,你学学人家清朗小姐,从来都不问东问西的,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边说边接过我递给她的笊篱,在锅里轻搅着,还不忘再给我个笑容,然后继续念叨秀娥。
张嬷对我从来都是笑脸,也是真心地疼我,平常也总是“清朗,你尝尝这个”,“清朗,别看书太晚,小心伤了眼”的照顾个不停。她似乎把我当作了她另一个女儿,另一个乖巧又不让她操心的女儿。她总是那样亲切地唤着我,可又不象对秀娥那样随意,满满的疼爱怜惜中,却总是若有似无地带了分客气。
她只有在训诫秀娥的时候,才会叫我清朗小姐, 叫的认真严肃,就好像她每次揍秀娥时,就会拿出的那个鸡毛掸子挥舞着,用以表示她要动真格的了…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在张嬷眼里,我和那个鸡毛掸子的功用是一样的,那个掸子张嬷照顾得也很好,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杆子油亮,鸡毛丰盈。
曾把这个猜测告诉过丹青,认真地问过她答案,丹青听了就放声大笑。真的,就是那种绝不属于丹青那样斯文秀雅小姐的大笑,笑得她肚子疼,却又不告诉我猜测的对错与否。
看她那么开心,我也开心得很,有没有答案也无所谓,原是个无聊的想头。但心里却也暗自决定,这个问题决不能再去问墨阳,丹青尚且如此,我怕墨阳会“死”,会活活笑死。
要么清朗,要么清朗小姐,张嬷只会这样称呼我。而“小姐”这两个字永远只属于丹青…那个时候的我分不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