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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洛阳红-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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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清澈的眼,却不由得让她想起一个人;他也有著同样神情,他总是那么诚恳,至情至理的把她再一次击得遍体鳞伤。
  眼前这人,大概也是如此吧?世人说的总是好听,但若叫他们遇见真正的问题绝对是这样,都是这样!
  “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她忽然微笑开口,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不是人。”
  “啊?”他一楞,没想到魏紫会对一个陌生人承认这个——
  “我是个妖怪,专门吸取男人精气的牡丹妖怪。”她把他的惊讶解释成害怕与下信,心中冷冷一笑,“你不信?你看,我还能用妖法医好你满身脓包——”
  她纤指一动。
  如同痂熟当落一般,布满他身的脓疡逐渐乾涸、剥落,归还他原本相貌。
  这不是他的预期。
  他望著自己乾净的手臂,楞楞地说不出话来。
  “如何?平生第一次碰见妖怪?”魏紫冷笑道。
  和尚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生为异类,并不是你的选择、你的过错。众生临世,皆有佛陀的慈悲存在。”
  “是吗?那么我想,它一定是漏过我了,我可不懂什么慈悲。”这和尚居然能如此冷静,魏紫不禁重新审视。
  “施主方才为贫僧医痂,虽说是为了证实施主的身分,实际上也是施主的慈悲之举,不忍心见贫僧如此落拓。”
  “哼!偏执的和尚,你尽管相信你心中的真理好了!”
  “贫僧法号正是破执。”
  “你——”魏紫心情原就不佳,不愿再耗费更多的力气与和尚争辩,她转身就走。步伐如风,法踏五行。
  待到一处山中古刹,魏紫的脚步才又缓和下来。山中清幽之地,弃绝人烟。
  她踱步于这山景之间,脑海中混乱地交织著千百年前她与姚黄、千百年间她与药儿……猛一回头,竟又是那张即使已经除去脓痂也不能称上好看的脸孔。
  “和尚……”
  “施主果然深具佛根之性,即使是野地闲游,也能与佛寺相逢。”破执和尚双掌合十,呼念佛号。
  魏紫心中更是惊疑!这和尚并非寻常人,竞能追上她的步伐。或许真是个入世的修行者,有几年的道行。她下答腔,迳自走进破败的古刹,就著一堵墙随意落座。破执见状,也盘腿禅坐下来。
  两人闭目静修,之间不言不语,任凭沉默侵蚀,直到透过窗棂照进古刹里的光线逐渐昏黄黯淡。魏紫这才开口了。
  “令师叫你『破执』,这片心意算是枉费了。你还是在走反路。”
  “家师寄望贫僧所破之执,乃是红尘束缚。倘若择善,偶尔固执,家师应当是不会反对的。有劳施主挂心了。”
  魏紫嗤笑一声作为回答,“和尚,我问你,杀人算不算是一种罪业?”
  “算。众生皆有性灵,强凌弱,法所苛责。”
  “不过我很少动刀杀人,我通常勾他们的魂、摄他们的魄,和尚你怕不怕?”
  “施主仍知道省视,并非恶执难返,贫僧不怕。”
  “你也不过是初次见我,如何知道我的真面目?你根本没见过我杀人。”
  “贫僧相信施主善根未泯。”
  魏紫听见这话,竟不由自主地感到脸颊上的湿热。她楞楞地说:“他不相信,她也不相信……为什么你竟可以这样没有理由地信赖我?”和尚闻言,心中一阵剠辣。“其实我根本没有取那穆执里的真阳?但是她不给我机会说明啊。多年姐妹,竟是如此凉薄……”
  他听她自言自语,心头一颤!他不晓得此事,两人别后,药儿令她伤心了吗?
  她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努力压抑心中的妄念,妄想给她更多的温暖。
  寒鸦凄切;单衣对晚。
  第八章
  晚景萧疏,暮霭沉沉。
  他看著她的泪眼,终是无语。惊讶于她呢喃所吐露的字句,竞能深刻撼动他到此的初衷。
  贫僧相信施主善根未泯……
  言犹在耳,听起来圆润而稳重。而自己真的相信了吗?
  “妖道的心肠……哈哈!是啊,我是妖道的心肠。”她突然自故自地笑起来,瞥向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腥红,“他才是对的。不只是他,还有她……他们该是最知解我的人啊……如果他们都这么说,那我又何必徒负虚名呢?哈哈……哈哈哈!”
  她忽地站起,决绝的声音随风飘来:“又该是我为恶的时候,我岂可辜负!”
  倒抽一口气,“施主!”他跟著起身,行走如风。不避嫌地,在门前一把揽住她的手,揽住她骨子里的坚决。
  没有犹豫地,只想留住她,听她心情。让她倾诉也好,泄恨也罢。
  隔著衣袖,迫切想感觉出她的温度。
  魏紫眼神迷离,片刻才回过神来。
  “哼。”她冷笑一声,望向他抓著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弯曲的关节,紧紧。
  他意识到她的目光,霎时放开她,退开几步,拉开礼法应有的距离。
  殊不知此举让她眼底的烈焰顿时嘲弄地向他燃烧,“说什么相信呢?你还是怕了。”
  “我……”闻言一楞。怕?
  是啊,他是怕。怕她躇蹋自己,怕她日后又要后悔。
  她认为他怕什么?怕她伤害自己?
  古刹外月娘初上,蒙胧地映照著两人的轮廓。他虽样貌不好,但柔和的脸庞不知怎地一再让她想起那个他——
  还有他的沉默,像极了他。该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说……
  见他仍是无语,魏紫心头火更炽!
  “我对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偏要纠缠!什么择善固执,什么善根未泯,都是谎言!”她沉著声,愤怒使她颤抖。为什么她要一直重复这些相同的话?“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明明什么都不信,偏要拿那套假道学来显示自己高贵的情操。说到底,都是骗子一个!”
  “偏偏我每次都相信骗子呢,哈哈!他是,你也是。骗我这样的傻瓜很有趣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魏紫恨恨地低喊。堕落吧!他不就是这样看她的吗?那么她就执迷不悟、钻营任性得彻底些——
  “让我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样的慈悲!你既然留住我,那么就由你来替天下人人地狱吧,这可是你们佛家子弟一心所盼?”
  蓦然,她疯狂地搂住他的颈项,贴上自己温热的唇,“我就是这样的坏人,看你还明不明白!”
  闭上眼,她的气息吐纳在他脸上,是熟悉的牡丹花香。她的唇如绽放的花办,霸气地占领他薄薄的唇。
  或许这样就能够忘了你……
  他骇然!她正在做什么?
  睁大了眼,魏紫浓密的眼睫映入他眼帘,如蝶的弯月形依稀残存方才的泪光。
  她竟恨他、恨他姚黄到此吗……
  背脊一阵战栗,让他意识到方才攀住他颈项的双手正顺著往下移,内心一惊,急急推开她的拥抱。
  “施主,请自重!”在她唇畔说著这样义正词严的语句该是失策,她的舌如蛇,灵巧地、蓄意地趁隙缠住他的。
  这、这……他慌了起来!
  不行、不行!两人之间的亲密不该是如此——
  他感到有些摊软,伸出手却推不开她,反倒与她双双滚落古刹冰冷的地面。
  他得阻止这场荒唐。扬起了手,却马上倒抽一口气——
  她是在何时定住了他?
  感觉到他的仓皇,她只冷冷一笑。游栘的双手不停,解开他的僧袍。
  她的嘴唇温润,然而却像淬了毒,一味侵蚀他所有的理智。
  她的手指柔软,然而却布满了剠,每一寸搔弄心磐的接触都锐利如割。
  她妖异妩媚、近似疯狂的眼神凝睇著他,勾起一丝令人感到心中寒冷但身体灼热的微笑。他无法克制自己肢体上欲望的反应,而随著魏紫益发张狂大胆的摸索,他发现自己犹如一张绷紧的弦。
  他甚至想要捣住自己的嘴,避免发出任何喘息。
  他冰冷的胸膛,逐渐与她的脸颊一样温。
  她的发在他身上游动,以及她宛如凝脂一般的丰腴、婀娜有致的玲珑。
  女人——他在自己身体不被掌握的同时,开始思考——一个有别于男体的意味,天地阴阳原就是生来受彼此吸引、纠缠到死灰……
  他感觉到一瞬问地板的冰冷,然而魏紫很快地覆上他,再也没有多余的思索。
  在难以计算的最初,他初初化为人,用两只脚学会站立、走动时,也是如此刻一般的裸裎。即使上次他以谷禹为名也未有的亲昵:当他还是一个末闻道的小精,当他还与她相恋,她曾经不止一次枕著他的臂醒过来迎接早晨。
  赤裸与欲望,曾经都是那样自然而合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了羞耻?
  魏紫握住他,临界的弦于是溃崩。
  ——她怎么能够?这张脸、这张脸孔并不是他——
  如潮汐一般翻涌上来的嫉护,使他的肢体霎时僵硬。这样的念头同时也在魏紫脑中转过,她突然发现难以面对自己,她趴在他身旁乾呕了起来。
  他的嫉妒很快地为之放松。紫其实还是在乎他的吧……
  她不能够真正与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交欢。
  她何必为他,不,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他在红妆阁撞见的那一幕如电光石火,浇熄他心中的所有激越,即使她并末真正亲近了穆执里。
  然而,魏紫的眼神坚定依稀。她定定地注视著和尚的赤裸。
  这是一件她必须完成的执著。她既然想要彻底毁坏错误的爱情,就没有退却的理由,唯一的歉然,只是——这个僧侣的牵涉。
  他不应该怀布道的信念,让她有机会毁他修行。他不应该有与他相仿的眼神、相似的意态,让她瞧见了就生气!
  但,和尚既然这样像他,为什么她要挑这么一个人?
  疑问在魏紫心中泛滥,没有答案。
  在这神像面前,神仙的祀奉祠内,让她作践神佛的信众,污秽神明的眼睛。
  她噬吻著,有如吞吐著火焰。然后她赤裸的足踝纠缠著他。由他的下颚、他的颈子、他的腑肋,溜进他的隐晦。撩拨著一曲颠鸾倒凤的异谱。
  她包围他。君临于他的理智之前,毁坏她的爱情、他的自持。
  男与女,听凭原始。紧致的摩挲,燃起了欲。
  她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并非来自于她的四肢百骸,而是由于瓦解。
  终于都不再有意义了……她以为只拥有一个男人是为她的爱情而坚贞,即使这份爱情再如何残败。而今,终于不再。
  最后一道席卷向她的力量,使她整个人有如被贯穿而灭绝。
  没有存在过丝毫的快乐。
  一切应该都到此结束了吧……
  他嗡嗡作响的耳边忽然一片寂静,除了心跳,只余寺外蛙鸣虫唧。
  结束。迷离月色已下再。方才她从那扇门踉舱离去,消失在无星无月的夜里。
  “对下起……”魏紫幽微的叹息在他耳边,他突然惊觉,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对他。
  爱娇的她、忿恨的她、柔情的她、冷然的她,他都不曾感到这样的陌生……与恐惧。
  “她哪一点吸引你?”
  “哪一点?我只知道我喜欢她,自然就在一起了。”
  很久很久以前,白素心曾这样问过。那时他没有明确的答案,而现在……
  现在,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恐惧于一个……心死的魏紫。
  多年前,他们曾有过一段爱恋,那时一切都那么天真、那么美好,美好到没有想过可能要经历怎样的淬炼。然后有一天,他们分开了。当再次相见之时,针锋相对远多于甜蜜,更甚者,他们的关系残忍地夹杂著“渡化”的目的与现实。
  魏紫一直问著,他为了什么爱她:他思索著,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答案。或许,也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对她来说这么重要。
  然而在昨夜,她以背叛自己来背叛他,她以伤害自己来伤害他。
  她竟是以这样浓烈而决绝的情感来爱自己,可姚黄啊姚黄,你并不全心珍惜她的情,反而利用它来达成目的,这是多么卑劣的手段啊!
  于是现在,她对你心死了。
  心死。是怎样的伤害能够让一个情感热烈的女子心死?
  “她哪一点吸引你……”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她从来不吝于付出她的爱,而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情,没有想过,会有不被她爱的一天。
  而自己,早已习惯她的笑、她的怨、她的嗔、她的痴,甚至她的恨。一直一直,她对他的意义早已超出他所能言语,融入了他的心。
  可是现在,她不要再爱他了。他不是不了解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对她而言是累积了多深的伤害。
  “魏紫……”他想大声喊出她的名,却只吐露出呢喃的字句。
  我多么傻多么傻,怎会把你伤成这样……
  不!一定要挽回。在所不惜!
  她足踏嫣红落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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