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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肃肃花絮晚-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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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蒋宽喊了这一个字,余下的便生生卡在喉咙里。云卿瞧见紫苏紧盯着蒋宽的脸,便也不由看去,蒋宽一双眼睛胶着在云湄身上,整个人全然不似往日的灵活,倒变得有几分痴傻,瞧他那样子,倒是有什么话即将脱口而出。
  这当口,却见长庚拍了下蒋宽的肩膀,蒋宽顿时一个激灵,从迷蒙状恢复了常态。那句当说未说的话,自然也没能说出口。
  云卿和紫苏不禁交换了个眼神。
  别说长庚只是慕垂凉的下人,纵然是他蒋宽自己的下人,又哪能这样子在人前拍蒋宽肩膀呢?不料长庚主动释疑:“失礼了。蒋少爷近日里跟我们爷一道跟进蒋宋茶庄的买卖,没日没夜的,实是累着了。长庚此番虽说是替我家爷来道谢,但也受了爷的嘱托,要好生照看蒋少爷。失礼之处,还望二位姑娘海涵。”
  这话说得倒巧,蒋宽算是慕垂凉的小舅子,慕垂凉差人照顾他自是应当的。但如此一来云卿反倒释怀——慕垂凉是真的在忙呢。
  商陆对这位话多的客人很是感兴趣,不多久就携了长庚走在前面,两人相谈甚欢。蒋宽神色尴尬,眼睛从云湄身上移开,看着云卿说:“来时我寻思着,一来二往的,你请我来岚园,按道理我也得请你到我家坐坐。可我姐夫说不必了,说蒋家必然没有岚园好,先时我还顶不服气,这下算是没话说了。园子比不得你的,人也……也比不得。”
  说完又瞟一眼云湄,兀自就红了脸。他个大个子杵在那儿,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羞羞答答欲语还休的,惹得几人都想笑。云卿见云湄也羞着,便不理蒋宽,笑着拉了云湄的手和她一道往后院儿里走,边走边说:“姑姑你瞧,外头有几分眼光的多了去了。咱们也别老闷在园子里,多出去走走,便是对身子也是极好的。”
  “你们要出去走走么?”蒋宽忙跟上来说,“今次你们请我来岚园,下次就由我安排吧!物华城好吃的好玩的,我蒋宽是最清楚不过了!”
  云卿瞧他恢复初次见面时的坦荡自在,便上上下下打量着取笑他:“你跑慢些!难得借这么规整一件衣裳,你可别给弄皱了!”
  蒋宽脸就更红了。
  穿过“十丈红尘”的待客厅堂就到了后院儿。若说前院儿是山在水中漂,后院儿的景致便是水在山间绕了。整个后院儿并不算大,但没一处地是寻常平地,倒是绵延起伏作山丘状,亭台楼阁和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不算大的园子,景致倒是甚多,惹得蒋宽连连赞叹。
  云卿抽空盯长庚,却见他和商陆在一株琼花树下如老友重逢般大笑起来,也不知聊的什么。见她看,商陆便说:“原来这慕少爷跟咱们二爷还是旧识。”
  “是么?”云卿惊讶,“倒不曾听师傅提起过……”
  商陆笑说:“是岚园落成之前的事了。那时慕老爷子刚将慕少爷带回来不久,二爷也还没离开裴家。你这师傅你也晓得,想一出是一出,尽做些古怪事。不知从哪儿套出了慕老爷子的话,知道这慕少爷是江南吴家的孩子,便存了心思逗他。”
  “江南吴家?”云卿心里咯噔一跳,脱口问,“江南哪个吴家?”
  长庚只低头抿嘴笑而不语,却是商陆解释道:“还有哪个吴家,是物华城夏丛箴夏公的师傅吴存儒。当年夏公出事,吴老爷子力保夏公,奋力喊冤,血谏御上,触阶而死,其大义令我辈自叹弗如呐!”
  云卿和云湄惊看一眼,只听商陆兀自笑着说:“慕家和夏家当年也是亲厚,听说慕老爷子感慨吴家就此败落,在江南寻了几年才寻到吴家遗孤,正是现在的慕少爷了。”
  “慕垂凉是吴存儒的曾孙?”云卿当真是惊得狠了。
  “是啊,四族内许多人都晓得,我也知道的。”蒋宽帮腔说。
  云卿咬着牙,一张脸顿时惨白。云湄瞧她样子,连忙在一旁说:“原来是名门之后,难怪这样出挑。”
  商陆看着长庚大笑说:“小时候可比现在还出挑呢!用二爷的话说,简直是成了精了!蒋家的茶,裴家的药,叶家的粮酒慕家的银子,教什么会什么,一点即通,举一反三,把手头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云卿勉强笑了一下,胸口堵得慌。
  “不过小时候呢,也傲气,除了慕老爷子,简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商陆回想当年便觉得好笑,越说越开心,“咱们二爷也是,非要跟个孩子计较。先斗琴棋书画,再斗行商之道,最后连孩子玩儿的斗蛐蛐也拼了一把,才算把这小神童的气焰给压下去了。”
  “怎么说?”云湄问。
  “八比,八输。”长庚只当笑话讲。
  “啊?”蒋宽惊讶,转而又大笑,“我姐夫竟然也有八比八输的时候,哈哈!”
  云卿只觉得可怕,一身冷汗地说:“蒋少爷是不知道,我师傅这个人甚少跟人较劲,他向来不以一场输赢定成败,所以认定那些斗琴斗棋的都毫无意义。而且……而且我师傅他……”
  “向来比什么都赢得轻巧,所以比多了就烦。这些年,还从没跟人比过八场那么多!”云湄也叹,“能让二爷提起兴致,慕少爷可当真不简单呐!”
  说完又觉不妥,倒像是把人家少爷看得多低一样,长庚倒不介意,笑说:“也多亏裴二爷指点,我家爷倒是对裴二爷敬畏有加呢。”
  真是好一个,敬畏有加!
  这当口,蒹葭从一处爬满藤萝的矮墙外绕过来说:“见过蒋少爷,见过宋公子。”行了礼,又对云卿说:“酒菜都已备好了。”
  云卿面色不善,云湄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她致歉说:“原是应该亲自请二位贵客过去的,却想起有一味药须得饭前用。云湄实在是失礼,恳请先行告退片刻。”
  蒋宽与长庚自然又是一番客气。云卿知晓云湄的意思,便道:“是那味玉露丸么?姑姑那里的已经用完了,拾云轩倒是还有一些。”
  只听长庚说:“云姑娘既然身体抱恙,云小姐还是一同去瞧瞧好。”
  “如此便失礼了。还请商陆哥哥好好招待两位贵客。”

  024 了悟
  一进拾云轩云湄便蹙眉道:“卿儿,你今儿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了?那位宋长庚宋公子看起来精明得紧,你怎可大意!”
  云卿恨恨地说:“姑姑你是不知道!哪里是我沉得住气沉不住气的事,这件事根本轮不到我大意小意,他慕垂凉早就全盘算计好了!”
  “他知道?那位……吴家后人?”云湄惊讶。
  云卿压下火气耐心解释说:“我先前还不懂,为什么慕重山那个老狐狸要费尽心思弄个四族之子那么麻烦,原来是找个免死金牌呢!吴存儒的后人,呵!人人都知道吴大人是为我夏家而死,若是我为了复仇动了吴大人的后人,别说死后没脸见吴大人、没脸见曾祖父,输了道义,那些有心助我夏家一臂之力的人也不会再愿意帮忙了!”
  云卿心里恨极,她要找四族的麻烦就须得先对付慕垂凉,可慕垂凉这身份,她偏又奈何不得他!这个人变成个烫手的山芋,横在面前,吃不得,拿不得,弃之不理又咽不下心里头那口气!
  “可是……”云湄思前想后,拉了云卿问,“可是慕少爷究竟如何确定我们的身份呢?”
  提起这个云卿心里便更加恼恨,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沉郁地说:“当年夏家满门抄斩,只有咱们几个幸免于难,淳化六年我爹杀了慕重山的长子慕九歌,淳化八年晚晴大姑姑又差点嫁给了慕重山最得意的儿子慕九章……我若是慕重山,也会觉得夏家阴魂不散,也会费尽心思地防备!”
  云卿一拳砸在桌上,冷笑道:“四族之子……我原就想着,四族内部早就暗流涌动了,还要四族之子多什么事,原来如此,若不是今日长庚特地来告诉我们慕垂凉是吴家后人,我也想不到把这些事全都串起来!”
  云湄仍然云里雾里,却见云卿找了笔墨纸砚来,提笔未写,先道一句:“咱们夏家的仇人旁人不知道,但他们自己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蒋家!裴家!叶家!慕家!他们找吴大人的后人来做四族之子,人前说是为了四族共进,人后全是为了夏家!一来有四族之子在前头顶着,夏家若回来复仇自然要先面对吴家后人,至少不会让他们猝不及防,二来,只怕这四族之子最大的使命,根本就是对夏家斩草除根!”
  长久以来云卿心底的疑问越发地清晰明了,云卿提笔先在纸上写下一个“郑”,她说:“先是郑中扉!慕垂凉他早就知道郑中扉其人了,郑中扉唯一的价值就是夏家事件知情者,只怕当日我前脚把郑中扉带走,他后脚便知道岚园中有与夏家相关的人。可笑我还念着郑中扉对晚晴大姑姑多年照拂之恩一心要送他走,结果那船竟不明不白地被撞翻了,我看根本就是慕垂凉所为!”
  “然后呢?”云湄惊恐地问,“那位郑先生他……”
  云卿神色越发森冷:“他回物华了,他一路返回了我岚园!当日我跟裴子曜决裂,手腕子受伤昏倒在门外,是郑中扉救了我,那时候郑中扉身后还有我的人正跟着呢!如果慕垂凉派人一路尾随,那么毫无疑问可以确定,我就是岚园里那个知道郑中扉身份的人。慕垂凉他知道我和夏家有关!”
  纵然云卿现在彻底理清了思路,也没法隐藏对慕垂凉的恐惧。这个人查到了郑中扉,没有严刑拷打,而是派人盯着他,一盯就是这么多年!他心思缜密,布局精妙,事情的走向完全在他一手操控之中,他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跟着郑中扉找到了藏身岚园的她。这个人实在太可怕!
  “郑”字左边,云卿挨次写下了“裴”和“叶”。
  “物华四族,蒋裴叶慕。现如今慕家势头最足,但若是裴叶联姻,慕家就难以独大。慕垂凉是摆明了要离间裴家和叶家,所以他透露消息,让我去跟裴子曜决裂!好了,现下我真的跟裴子曜决裂了,可是裴子曜那个人认死理,因为这件事他能恨叶家一辈子!终于如慕垂凉所愿,裴叶两族不是联姻,是培养仇恨呢!姑姑,你看看,与其说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不如说一切根本就是慕垂凉在引导在掌控!”
  云卿心里半时恼怒半是恐惧,她自认为自己并不算痴傻,可是在慕垂凉这里完全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在胡闹!云湄按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柔声安慰说:“那没什么,总归决定是自己做的,即便结果对别人有好处也只是顺便,你何苦恼成这样呢!”
  云卿长叹一声,盯着面前那一个“裴”字颓然说:“让慕垂凉这么算计着,裴子曜这辈子都难过得好……还有蒋宽,蒋宽这样子不成器,怕也是慕垂凉所乐见的吧……”
  “各人有各命呢!”云湄只得如此安慰。
  云卿难得将眼前事全都看明白,却将自己的自信抽丝剥茧地全部耗完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仍然智慧不足、力量弱小,连做了别人谋略的玩物,也只能事后诸葛亮地精明一把,甚至精明完了,仍然无计可施。
  “慕。”
  云卿在最左端写下这个慕字,看了半晌,却撂了笔叹说:“姑姑明白了么?我根本奈何不了慕垂凉。他是四族之子,照拂整个儿四族,对外要为了四族铲除夏家余孽;同时又是慕重山的棋子,对内要为慕重山清扫障碍,打压其余三族。可是不管他怎么做,他都有个吴家后人的身份教我奈何不得,他那么可怕,纵然我想不顾他吴家后人身份地硬碰硬,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姑姑,我……”
  “那没什么,”云湄坚持说,“那没什么的,你还小,能早早地看透这些已经很厉害了。我们干什么要跟慕少爷硬碰硬呢?他今儿差人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敬畏二爷,不想跟二爷为敌,这就够了。”
  云卿颓然闭上双眼,自与裴子曜决裂以来,她还没觉得这样累过。那种凉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睁开眼是白纸上笔画稠密的一个“慕”字,闭上眼便是慕垂凉锦衣华服,摇着一柄错金白扇晓得云淡风轻。
  “姑姑你瞧,他明明根本就不出现,就已经让我一败涂地了。若不是念着云家爷爷救过他一命、念着开罪不起我师傅裴二爷,恐怕我早已死了几回了!”
  云卿单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她抑制不住难过地说:“隔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夏家仍然不是慕家的对手,难道这件事到我手中还不能终结么?姑姑,我多想、我多想……”
  “卿儿!”云湄拿开她的手,看着她哭得又难过又委屈,便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说:“卿儿,姑姑不准你妄自菲薄。我夏家的嫡长女绝不输给任何人,现在你不是慕少爷的对手,那是因为你还小,你还太小了。说起来你才十五岁,慕家少爷十五岁的时候,不也还要让云家爷爷来救么?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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