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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女帝本色-第575章

小说: 女帝本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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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到极处便是麻木,他抬起一张苍白的脸,血液的流失影响最大的是体力,那平日里看上去几步可攀的台阶,此刻看来遥远如升天际。

这一路到尽头,也如登天。

鲜血一路下泻,一路上行。

弩机无生命,只负责精准调校、瞄准、上弦、发射。

“咻咻”连响之后,楼梯上爬着的只剩一堆血肉。

血肉犹自挪移,一尺尺,一寸寸,一阶阶。

在阶梯的最后一级,柳元抬起了头,头顶就是铜钟,巨大的黑影将方圆地面笼罩。

山河如钟,以命击之。

前方大道上,已经可见军队腾起的烟尘,灰黄色,上接天际。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下一瞬谁也不知阴还是晴。

铜钟高悬,离地三尺,柳元已经无法起身。

他将塞在腰间的那一片袍角取出,此刻只有那片布没有染血,他蘸着自己的血,开始写字,写完后将布系在铜钟前的汉白玉栏杆上,那一片布,便如血旗般猎猎招展开去。

然后他解下腰带,将那血染的布帛,挂在铜钟下垂的钟摆上。再将自己挂在了腰带上。

全身的重量拖拽着铜钟,他无力地荡来荡去。

“当、当、当。”

浩浩之音,穿云裂石,如大风掠过广场,掠过王宫,掠过整个沉睡中的落云。

柳元费力地睁开被血黏住的眼皮,最后朦胧的视线里,似乎看见惊起奔走的群臣、狂奔烈驰的烈马、纷扰落血的广场、披甲狂呼的大王,看见叛军如洪水般来,化血潮般去;看见铁甲与兵戈相击,寒声上彻天际;看见汉白玉地面如一片皑皑的雪,染满新鲜的血迹,尸首散乱着无人收敛,血肉共野花同被铁靴踏碎。

这都是人命啊……落云人的生命。

天意如此寒酷,他只来得及做自己的那一份,以死。

柳元的眼皮,慢慢耷拉了下去。

“对不住了,老婆子……”

“丈夫死于国……”

声音渐散,英魂弥灭于天地间。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

无数大臣从床上惊起,披衣出门,顾不得坐轿,疯狂打马,直奔王城。

葛深霍然扭头,望向宫门方向,脸上先是一霎暴怒,随即便转为了震惊,蓦然伸臂大呼:“宫卫全数集合!前往宫门!着人火速前往御卫营,各营点齐自承天门入,速速救驾!”

王城内外,无数士兵顶盔贯甲,铁靴之声敲响宫道,火把和人流汇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向王城集中。

葛莲霍然抬头,凝望广场方向,脸色惨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敲响了诰钟!

她知道有人作祟,也知道大概是谁,甚至明白对手的用心,就是要报复落云,挑起落云王室之战,正因为如此,她才认定对方不会破坏她的军事行动,她有机可乘,只要抓紧时机,灭了葛深,手上掌握了权力,再来对付那一批人也不迟。就算对付不了,给人搅乱落云后扬长而去,混乱受损的是落云,于她,只要获得权力就行,总胜过在那凉薄父亲欺压下,朝不保夕地过日子。

算得如此清楚,她才一脚踏入对方的阳谋。

现在,战乱未起,钟声怎么可能响起?

这不可能!

她手指微微颤抖,脊背却仍旧笔直,眼看周遭部下听见钟声神情不安,一指前方广场,厉声道:“听!国有难,诰钟鸣!除了大王遭难,谁还能敲响这钟?大王召唤我等救驾,还磨蹭什么!”

将士们顿时神情紧张,扬鞭打马,对她的“大王被挟持需要救驾”越发深信不疑。葛莲稍稍放下心,想着京卫和五城兵马司各两万人马,御营一万人马。是落云城主要军事力量,此刻自己虽然只能调走京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一半人手,但大王因为来的是五兵马司和京卫,会疑心这两军都已经反了,无论如何不敢再调,那么能用的就只有御营一万人和宫卫五千人。自己两万余人对上大王一万五千,那一万还未必能及时赶到,胜算犹在!

她心中稍定,一边加紧打马,一边心中犹自不安——为什么会有人敲响那钟?那背后搞风搞雨的人,为什么没有阻止?

此刻。

暂时还清净如水的广场之上。

寥寥落了一群白衣人。

当先是宫胤,正立在钟楼不远处,仰首看着钟楼顶,柳元的尸首,犹自因为高处的风摆荡不休,那铜钟的敲击,便在他死后,也嗡鸣不休,一声声,直至将整个落云唤醒。

宫胤没有去打扰他。

他其实先前就来了,来的时机很巧,正在柳元残废了右臂右腿,还在往钟楼爬的时候。

宫胤知道按照自己的计划,该上去将他拉下来。

然而他伫立不动。也喝止了所有子弟的动作。

“看着。”他道。

一群龙家高手,笔直端立,目送那臣子走上死亡之途。

明知放他去敲钟,会让计划增添变数,会导致落云变乱难起,也会给之后他们浑水摸鱼的离开带来难度,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动。

有一种执着和风骨,必须尊敬。

气节如此,敌犹尊之。

钟声响起。

宫胤微微俯下身去。

他不拜天地君亲师,不管敌友胜负,只为气节折腰。

他身后,白衣人群如落雪青松,齐齐一躬。

……

钟声响起,景横波听不见。

她顺着地面一路滚,这地面和跷跷板一样,倾斜出极大的幅度,她眼睛盯着前方,葛芍刚才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然而随即她睁大了眼睛——前方是墙!

一霎间她犹豫是跳起来逃走以免撞个头破血流,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咬牙撞上去?

身后有人快速地翻滚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往墙上撞去。

景横波来不及阻止,只从那淡淡的药味上,感觉到是耶律祁。

就在两人离墙壁还有三寸距离时,那墙似乎感受到了震动,忽然向后一撤。

景横波觉得自己像一堆被撮进畚箕的垃圾一样,给撮了进去。

大荒各国王室贵族,据说都喜欢在家里安置各种机关暗道,设计方法各自不同,这是开国女皇传下来的习惯,女皇杀人太多,树敌太多,看似强大,终有不安,在自己的宫殿底下,挖了一座同样巨大的地宫。

如今这条道路,和景横波见过的都不同,人家细长,它扁窄,像一个扁扁的布袋,将人往下收拢。

景横波惦记着那句“总开关在地下,我要你们全死。”

虽然她不认为葛芍的身份,足够她知道能够毁灭整个落云宫廷的机关核心,但对这两姐妹的深深忌惮,还是让她追了下来。

事关重大,她的从属全部都在宫中,宫胤不出意外,也应该很快能完成要做的事情,回来找她,万一落云宫中真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机关,伤及他们,那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可能也不行。

滚下去的时候是下意识,身子一倒她就开始后悔——她生龙活虎,总忘记肚子里还有一个。

好在耶律祁及时抱住了她,将她护在了怀里,这暗道又是光滑平直向下,并无阶梯,倒不至于造成伤害。

一边滚落她一边在想,什么东西能造成整个落云王宫的灾难?

想想觉得不可能,这个时代并没有杀伤力过于强大的武器,但心中总有隐隐不安。

葛芍到死都要跑进来,必然有其执念。

忽然耶律祁身子一停,景横波也感觉到了地头,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堵墙,墙上一个转盘,一半青色,一半黑色,转盘上沾着血,应该是葛芍的血。

很明显这是个门户或者说是机关,葛芍已经开门进去了。

这门怎么开?

景横波可以瞬移,但瞬移的前提是,她对所要去的地方有空间概念,能保证足够的存在空间。

而这墙背后,哪些地方是实的,哪些地方是空的,她不知道。她的意念很难找到准确的落脚点,为了避免危险,就会在意识中先切断移动的可能性。

景横波想了想,和耶律祁各自在顶部,选择了一个确保任何机关也无法伤及的死角,在地上找到了一截断木,她远远呆在死角处,操控着那断木,缓缓推动转盘。

向左推,射出一堆毒箭。

向右推,地面轰隆陷下一层,底下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的蝎子毒虫。

耶律祁一直凝神听着后头机簧动静,忽然道:“试试先左三圈,后右一圈,再左一圈。”

景横波照做了,这回整个轮盘都弹了出来,将对面石壁砸个粉碎,又迅速弹了回去。

只是这一霎间,眼尖的耶律祁,已经看见了里头机关的构造,迅速道:“左两圈就够了,再右一左一!”

这回“咔哒”一声,轮盘一分为二,现出两个密道。

密道方向完全相反,都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不同。

景横波知道走错了密道一样玩完。

耶律祁趴在地下,仔细听了一会,道:“左边密道有细微的喘息声。”又伸手拈了左边密道口处的一块泥土,那土颜色微深,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葛芍在左边。”

道路很曲折,挖得很有些粗糙,完全没有王家密道风范,地面都没铺青石,也没有任何灯火,这种地道是不可能设置机关的,两人走得很放心。

走过三四个弯之后,面前赫然出现一道石门,这粗糙地方出现石门很奇怪,那门也分外的厚实笨重。景横波看着这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这门看上去不像是给人推开的,倒像是堵住不许人进来似的。

随即她忍不住一笑,心想护宝笔记看多了吧?

忽然她觉得有点光,仔细一看才发觉,石门的缝隙里,正透过隐隐的火光。

她扒在门上看了半天,才看见里头空间颇大,就是一个空室,室内一个巨鼎,鼎上还古古怪怪连接着一个巨大的管子,鼎下风炉门火光闪动,显然已经点燃。隐约可以听见咕嘟咕嘟翻浆的声音。

这一幕看起来像在炼药,难道是葛芍伤重,知道这底下有灵药,过来自救?

鼎边一个人,穿着从头到脚的长袍,戴着蒙住整个头的面罩,整个人严严实实,像个移动的巨大坛子,如果不是因为她太虚弱,添火的时候时不时喘气几声,景横波简直无法确认那是不是葛芍。

葛芍的这身严实装扮,和那根巨大的,明显通往上方的管子,让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勒个去,这不会是啥生化武器毒气室吧?

在这个时代,除了这玩意,还有什么能转瞬摧毁整座王宫的侵入者?

“能不能推算一下,这管子出口位置应该在哪?”她悄声问耶律祁。

耶律祁脸色也颇为凝重,闭目想了想,道:“应该是正对广场的宫门入口处。”

景横波脸色变了。

葛莲转眼就要进攻王宫,肯定是从正对广场的宫门进攻,宫内肯定要组织抵抗,几万军队都会聚集在那块地域,到时候万一裴枢宫胤等人被堵住,或者她的那群逗比来了兴致要参战打架,那么这些冒出去的毒气,就会杀伤她的同伴。

而且她感觉,这封死在王宫地下的巨鼎,这整个的设计和安排,分明不是避难所,而是一块禁地。

那么这散出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也许比她想象得更糟糕——古代传播传染病的速度,向来非常惊人……

耶律祁忽然开始撕衣襟,给她密密包住头脸,低声且快速地道:“我知道此刻我阻止不了你……答应我,不要呼吸,不要管葛芍,保护好自己,快速灭火,迅速离开!”

想了想又加一句,“不管能不能灭火,你都得立刻回来!别犯傻!就算毒烟发散也需要时辰,他们未必在出口处,在外面也未必容易中毒,你在这里面才是最危险的!”

景横波满眼感激,握着他的手道:“我以为你会装虚弱拖住我不许去的……”

“我倒是很想……”耶律祁苦笑一声。

他倒是很想拖住她,打翻她直接走,但总是不忍令她受伤。

扛走她,真要出什么岔子,要她怎么度过这一生?

“放心。”景横波拍拍他的手,闪身入门。

下一刻她直扑那鼎前。

然而到了面前她就傻眼了,鼎太大了,闪近了看才发现足有三人高。光三足就有她腿高,引燃的地方虽然在底下,火却已经上到鼎腹,鼎腹几分风门隐约火光闪动,还没靠近已经热浪滚滚。她闪身上去想开风门,还没站定就闷哼一声,猛地栽了下来,低头一看靴子尖已经烧没了。

鼎身的温度已经极高,根本不能接近了。

至于那管子,不用看,那比鼎还薄的管子,矗立在鼎中,直通上方,现在一定烫得直接可以炒菜,景横波贴上去,立刻可以变成烤横波。

景横波一挥手,匕首飞起,猛割那管子,然而除了闪现几抹火花之外,连个印子都没瞧见。

这整个鼎浑然一片,她竟然没有办法攻破。

身后传来伴随闷咳的格格笑声,葛芍慢慢挪了过来,头罩里的声音嘶哑难听,却满满快意。

“……想灭火?此刻火在鼎中,你要不要钻进去灭啊?”

景横波紧紧盯着她,葛芍的眸子,满是将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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