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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女帝本色-第3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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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胸,靠近心脏。

手一抖,衣裳落下,她急忙伸手捞住,手臂一时竟然有些僵麻,血流在这一瞬间,竟似忽然不畅。

轰然一声,身后半幅墙倒塌,险些砸到她脚后跟,她却似毫无所觉。

满地砂砾碎石乱滚,硌着的不知是她的靴子,还是她的心。

她忽然将太监衣一裹,栓在自己腰上,继续向前走。

白影已经不见,可她还有更多谜团,等待解答。

或者,今天,这血火的宫廷,这崩塌的大殿,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

脚步声沙沙,和倾覆的砂石声混杂,隐约有七杀的呼喊传来,她不想回答。

此时此刻,她不要被拽出这大殿,失去也许是唯一一次探查真相的机会。

前方轰然一声,半截横梁倒塌,砂石滚滚而下,同时落下的,似乎还有一样东西。

她身影一闪,将东西抓在手中。

是个面具。

泥制的土地公公面具,已经被劈裂了两半,斑驳的印痕裂在唇部上方,看上去似正在大笑。

笑什么?

笑世间痴迷愚昧,真假难辨。

这张面具,被天弃戴在脸上过,被她抓下来过,她抓裂了面具,却没有抓开真相。

面具粗糙,磨砺着她的手掌,微痛的却是心。

她痴然半晌,才将面具包在衣服里,继续向前走。

倒塌的震动引起回旋的风,有什么东西被刮了过来,她伸手一抄。

还是一件衣服。

还是一件太监服。

青莲色,镶白边,和刚才那件差不多大小,她深吸一口气。

本来应该记不得,但此刻忽然就想起,这是襄国王宫里看见过的,太监衣裳。

曾有一个人,穿着这件衣裳,跪坐在她对面,轻轻替她系上腰带。

彼时他青莲色的衣襟便垂落在她膝边,白边和月光浸染成一色。

再次抓起衣裳嗅嗅,这回衣裳上,有霉味,有灰尘味道,有苦涩气味,还有点极淡的朱砂气息。

她在衣裳下摆,找到很多红色的泥点,很细小,她用指甲抠了一点,闻闻。

然后在记忆中找到了熟悉的气味。

那一日摸爬滚打,一地丹泥遍身沾染。

衣裳在掌中无意识地搓揉,一颗心也似落入炉鼎,配以水银朱砂,灼以熊熊烈火,练一颗九转回肠真相丹。

这件衣裳她也收起,栓在另一边腰上。

继续向前。

一座屏风,“轰”地倒塌,屏风上一件衣裳,落入她眼帘。

是一件连帽黑色紧身衣,江湖大盗的常用装扮。

衣裳上的味道,有泥巴味,有稻草味,衣裳一角有轻微的烧灼痕迹。

曾有一个人,说他是个盗墓者,挖地道到王宫避难,和她共度一日夜。

那时候他一身黑色紧身衣,连帽头罩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脱下那层伪装,看清楚真相。

头顶上有一样东西在飘扬,那是一件灰色的,毫无特色的衣裳。

但那衣裳上有个面具,是普通的半边面具,边缘上沾着点血迹,这面具,是当初裴枢在擂台招亲的时候,戴过。

嚣张的裴枢,复出后踢到铁板,一个灰衣人撕下他的面具,给了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那面具当时被裴枢丢弃,是什么样的有心人,将它捡起?

……

“当”地一声响,一枚酒壶滚落她脚下,扁扁的,不大,壶口凹了一块,造型熟悉。

她蹲下身,认真看那酒壶,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酒壶,是斩羽部初遇“英白”,“英白”和裴枢一场大战,从阴无心屋中打到屋外,砸坏了的。

后来那“英白”就不怎么捧酒壶了,再后来离开温泉后的英白,又捧酒壶了,而且换了个酒壶,比这个大很多。

与其说换酒壶,还不如说,换了人。

……

头顶忽然有风声,声响尖锐,她偏身一让,嚓一声,一样东西钉入她面前地面。

前端是一截管子,后面是铲子形状。

七峰镇坟地,十三太保秘密基地,那白发的僵尸,递给她一把这样的铲子。

挖个洞,过地道,在那里她得了三门四盟的秘密,也在心中种下了一个难解的秘密。

……

“嘎吱”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在殿后碎了。

她转过殿后,看见一个横倒的柜子,砸碎了不知什么,柜子下露出一只木轮子。

这间屋子幽幽暗暗,里面有个人偶,穿着青衣,梳着顺滑的长发,脸上却戴着面具。

半截的银面具。

她凝视那人偶半晌,慢慢走过去。

坠落声轰轰,却遮不住步声沙沙,那不是向前的脚步,那是向后的回溯,是将过往一点点重新以脚步丈量,告诉自己离真相曾有多近。

她一步步踏在泥尘之上,听见心脏也似被磨砺的声音。

精美的银面具,在暗处幽幽闪光,嘴角似噙一抹神秘的笑意。

她轻轻掀开银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人皮面具。

她再掀开那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

因为木偶是黑色,而面具是白色,所以这面具的接痕,便特别清晰。

在胸膛处。

她盯着那胸膛黑白一线,身子忽然细细颤抖,如风中叶。

当初她的手指也曾在那面具上盘桓,只差一线便能掀开第三层。

是没有发现,还是心中隐约,不敢不愿,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那许许多多的过客,那些莫名对她好的人们,都是他,都是他。

那逃亡密道里,挨她一刀后不去疗伤,等在那里,吃力背着她,给她指引出穆先生和新世界的老太监。是他。

那襄国夜风里,和天弃互换身份,伴她于屋顶上,偷听耶律祁和绯罗夜谈的人,是他。

那和婉寝宫前,在雍希正的杀机下,将她带走,带她到那地下密室丹炉,以一场假打,骗她吃下那颗王室传说中的金丹的太监,是他。

那在襄国监牢里,以一个挖错洞盗墓者形象,从地底钻泥而上,解了她体内毒性发作,替她抚平金丹燥性的黑衣人,是他。

那招亲擂台上,给了裴枢一个难忘教训的灰衣人,是他。

那在斩羽部追蹑而来,在热泽药池中,相伴她和战辛斗智斗勇的英白,是他。

那在七峰镇坟场地道下,拖她进棺材,陪她闯密室,助她得了许多江湖秘辛的白发僵尸,是他。

那忽温柔忽清淡,忽熟悉忽陌生,忽近忽远的穆先生,有一个,是他。

不,不止这么多个他。

襄国大户宅院中,放倒她,给她疗伤的,是他。

把她的戒指,生生变成领花的,是他。

斩羽部夜入她屋中,静静凝视她睡眠的,是他。

伴她一路马车同行论玳瑁江湖大势的,是他。

丹棱山一袭斗篷夺命雷生雨,第一次让她对穆先生产生混乱的,是他。

在九重天门追杀下以命相护的,是他。

乡村里娶了她这个假新娘的假新郎,是他。

曲江之上横槊赋诗,一路掠阵的韦隐,是他。

上元城戏台之上,道情“三万里天地一口钟,万物懵懂,犹在梦中”的,是他。

上元王宫地底吸出血痰的,是他。

凝雪阁隔间量体拥舞的,是他。

……

是他,是他,是他。

她抱着那些衣裳面具,立在簌簌泻落泥灰烟尘的大殿之中,仰天四望,身周来来去去,身影变幻,都是无数个他。

换了无数皮囊,掩了一身清凉,改了声音气息甚至身高体温……一人千面,密隐神踪,不做本来那个他,用无数个他,迷惑了她。

那些片段的怀疑,是零落在路上的珍珠,到今日倾毁的殿前,才被完全串起。

她想过或有一部分是他,却依旧不敢相信,所有,都是他。

天旋地转,光影颠倒,崩塌的洪流里是一路时光的倒影,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一层层叠加在那年玉照宫前的雪和血上。

那一夜他和她的鲜血落在雪上如桃花。

这一程她和他的记忆足迹纷繁伴天涯。

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将这一切解答?

她仰起的脸,接了一殿簌簌的尘,却无法洗去心上霾眼前雾,找回自己的魂。

“为!什!么!”

一声大喊惊落碎石,在另一半横梁轰然砸下之前,她身影一闪,上了殿顶。

刚刚立定,便有另一声轰鸣声响起,离王宫还远,声势却丝毫不逊于她脚底的动静。

她抬头,远远地看出去。

前方,越过广场,街道如血管纵横,人群流动似血液,从先前的向外流转向向内,城池的另一端,隐约有千军万马蹄声,将大地踏响。

似乎是城门的方向。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军队还在宫中,被纵横狭窄的宫道,和崩塌的宫墙,分割成一片一片。

而在更远处,隐约有数骑狂飙而来,马头插着翠羽,那是留在后队、负责掌控全城情况的斥候队。

斥候队这样狂猛地在街上狂奔,说明一定来了十万火急的军情。

不过不用猜测了,因为就在斥候队后方不远,她已经看见了几股洪流,滚滚而来。

有黄黑色的沉铁军队,还有一大片纯黑色的骑兵,虽然毫无标志,但那骑兵齐整彪悍的策马动作,狂奔时身子微微俯低的姿态,和经过街道时怒马入龙的熟悉气势,都告诉了她,这是亢龙。

在她孤军深入,将自己关入沉铁王宫之后,一直隐藏在一侧的亢龙军,果然和沉铁军联手,将她堵在了城内。

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的军队规模来看,这批人的人数加起来,应该有近五万之众。

五万对一万,包抄对孤军,有利地形对不利地形。外有强敌,内有抵抗。

天时地利人和,此刻全都不利于她。

绝地。

她终于把自己,陷入了绝地。

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底下士兵刚刚感觉到不对劲,就听见了大笑声,笑声狂放似又凄怆。一抬头正看见女王红衣如火,抱着一大堆衣物,立在半倾的殿顶,残破的大殿遮没夕阳,她似血的身影和晚霞相接,半幅衣角被风卷起,掠过她脸颊,伴黑发共舞。

美得肃杀。

众人却没来由地忽觉怆然。

平日里见她美玉琉璃光华,这一刻却似见古玉沁血,温润背后是沧桑。

景横波没有看底下惊呼的人群。

她遥望滔滔来敌,对着大地,对着晚霞和落日,对着这苍莽天下难解虚空,慢慢伸出双手。

那一大堆衣物从她肘间坠落。

她立在高处伸手的姿态,像要揽住这黄昏落日,唤停永夜,求一个明朗璀璨艳阳天。

……

宫胤。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回答。

我有很多爱恨想听回声。

我等待迷惑了太久,在曲折的道路上蹒跚,时时遇见搀扶的手,却总触不及真实的指尖。

我不想再在混沌中走下去,不想这一生的爱或恨,在虚无迷惑中幻化烟云。

我千里转移战场奔来异国。

我一步步封死自己的退路。

我愚蠢地奔入沉铁宫廷。

只为此刻,千军将我包围。

我将自己陷于绝地。

我将自己困在这四面高墙的宫廷。

宫胤。

如果相见,必须要等生死那一霎。

就让我自入死角,将手中刀架上自己咽喉。

宫胤。

生死就在这一刻。

再回避就是我的死亡。

你来不来?

女帝本色 第九十二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


沉铁的风,携了那般厉烈的气息,穿越玳瑁大地,掠过万千人的视野,同样拂动了上元宫廷的深帘。

深帘后有人在喁喁低语。

“女王已经在沉铁被包围……她一路过来时,亢龙军就尾随在后,等她入城后,亢龙军直接堵住了城门……”

“女王平素看来也不是笨人,如何这次大失水准,自寻死路?”

“她当然另有打算,可惜胆子太大。要知道打算得再好,也难免会有变数是不是?”

“变数何在?”

“大王您,不就是变数吗?”

“我?我还在和裴枢打仗,那家伙看似暴烈,其实用兵狡诈如狐,我哪有多余的精力,再远赴沉铁去攻打女王?”

“何须您远赴沉铁,您只需要坐镇此地,绊住女王的后援便好。”

“后援?她的后援便是裴枢,他已经被本王绊住了。”

“可在下说的后援,不是这个,女王真正依仗的,也不是裴枢。”

“哦?难道还有人在帮她?”

“影阁穆先生,最近发急令,点齐了属下所有分舵,大抵是要开拔沉铁。”

“呵呵,山野乌合之众也。”

“那宝田七峪两处骑兵如何?”

“……你的意思!”

“大王糊涂了。您既然觉得那两处骑兵,停在宝田七峪两处按兵不动,是为了监视您和女王公平竞争,又怎么猜不出,一旦女王真正有难,那两处骑兵便会出动呢?”

“如果真的那两处要出兵,女王所谓的死局就立刻可解。甚至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沉铁。但我身在上元城,四处有敌虎视眈眈,我无法跨越玳瑁大半疆域,去拦阻那两支速度极快的骑兵啊!”

“可不需要您去拦骑兵,岂不闻擒贼先擒王?”

“哦?先生可有教我?”

“您且附耳过来……”

声音渐低,嘈嘈切切,隐晦和暗昧,暗示和明指,无数关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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