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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女帝本色-第138章

小说: 女帝本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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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就在不远处,她却没有将翠姐放在床上。

她明黄的披风染了斑驳的雪和血,唇角也一丝血迹,衬得脸孔雪白,眼眸黑如深夜。

“国师到——”传报声远远而来,转眼到了近前。

众人回首,便见宫胤雪衣大氅,亦若一抔冷雪,已经无声落于庭前。

他看一眼门前梭巡不进的群臣,开口时声音若冰晶,“为何不进?”

群臣顾忌女王,更顾忌他,身后有这么个人,直觉要后退,只好纷纷进殿。

等所有人进殿后,宫胤才缓步迈入殿中,第一眼看向景横波。

景横波也在看着他,缓缓将怀中翠姐举了举。

“宫胤,”她道,“翠姐死了。”

语气平平,似乎麻木,似乎不过是个通知。

宫胤目光从她唇角血迹和腕间磨破的肌肤上掠过,垂了垂眼睛。

再开口时他道:“放下她吧。”

“宫胤,你刚才为什么不在?”她浑浑噩噩地问。

神智有点空,像忽然被剑搠了个深黑的洞,又像是忽然穿过了乱糟糟的雪。

他默然。

一抹碎雪飘飘荡荡过他眼眸,那一霎他眼神似叹息似怜惜,似无奈似决然,如流光一闪而过,下一瞬依旧幽深如晦夜,只倒映这一夜飘飞的雪。

她忽觉离他很远,不仅是半座殿的距离,不仅是这群反对的人群,还有这目光的漂移,无言的解释,和怀中的尸首。

手臂间变得沉重,快要兜揽不住。

她觉得累了。

不想再问,不想再思考,不想再面对这权势倾轧和争夺,不想面对这举世滔滔的敌意和陷阱。

她本异世一狂人俗人,机缘巧合来一遭,无野心,无私欲,只想伴三五友朋,做完全自己,看山野风物,过无忧生活。

这一路逃逃留留,都是她心路历程,她要的,从来都只是自由。

仅仅如此。

不能容。不被容。

今天失去的是一个翠姐,将来,她还会失去什么?

景横波缓缓地,笑了一下。

人的想法,果然瞬息万变,一刻钟前,她还想着如何将群臣从正殿骗去寝殿,用这寝殿之下的无意发现,辅助自己的现代化手段,逼迫欺骗忽悠,令这些人退让。

只要过得了这一关,只要宫胤一直在位,只要她按下耐心慢慢来,总有抵达目的的那一天。

但现在她忽然,不想了。

不想再费尽心思,不想再欺骗忽悠,不想再把有限生命和温暖,耗费在这样冷酷无聊的权争里。

怀中翠姐用冰冷的尸首告诉她:不,你不适合。

你看,还没开始,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果然生死,才会告诉人一个彻悟的答案。

这个女王,不做也罢。

但在此之前,有仇,必报。

她忽然踮起脚,一眼看向殿外,露出惊喜神情。

与此同时外头啪嗒响了一声。

众臣惊吓,纷纷转身去看。

宫胤本来站在众臣最后,靠近门口处,下意识身子向后掠去。

就在这众人纷纷转身的一霎。

景横波手中忽然多了一把梳子,她转身,飞快地用梳子敲击了身后凤尾三次。

随后她抱紧翠姐,靠着梳妆台,等着一霎的沉没。

没有动静。

隐约“咔咔。”一响,随即“格格”一笑。

景横波身子一僵。

掠出门槛的宫胤身子一停,缓缓转身。

床前的垂帘,忽然被一双素手掀开。

手指纤纤,指甲洁白圆润,手型娇小,只是显得肌肤略苍白些。

手指拂开帘幕的姿态十分优雅,似乎连指尖的弧度都经过精心调整,一霎间景横波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紫蕊。

然而不会是紫蕊,她刚追过来,正一脸苍白怆然地站在殿前雪地里。

手指故意在帘边停了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帘子后那人又轻轻一笑,道:“宫胤,你看,今日的雪真好。”

景横波一震,她已经听出这是静筠的声音,但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宫胤说的。

一句话平淡无奇,却又似有玄机。

宫胤一震,霍然抬头。

他眼底乌黑光芒一闪,一霎利若刀锋。

“你……是谁!”

又一声笑,却不再是静筠以往带点羞涩的笑,淡,冷,若远若近的距离。

帘子掀开,出来的果然是静筠,只是她的装扮,令众人眼神都一凝。

她穿的竟然是女王王袍,深红和黑色的大典正装。圆领大襟,广袖右衽,流苏佩带,九翟纹章。

除了未戴女王王冠之外,完全的女王临朝打扮。

而她拢起衣袖,微微抬起下巴的姿态,真真让人想起临朝的帝王。在满室锦绣之内不失气度,君临天下。

景横波怔怔地瞧着静筠,从来没想过,一朵小白花,满身小家碧玉气质的静筠,穿上王袍真的像个皇帝。

或许无论是谁,穿上王袍都会像个皇帝?

不,不对。不是谁都可以驾驭这样华贵威仪逼人的服饰,静筠此刻那种从容浑然,垂视天下的气质,非得有过一段不短时间的上位者经历才能有。

满殿无声,众臣凝望,眼神里,似乎和景横波同样感受。有的人眼眸里,已经闪现出回忆,似乎因为眼前静筠的女王姿态,想起一些已经逝去的事。

景横波只看向宫胤。

他依旧笔直,立在廊下,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碎雪很快覆满他半个肩头,他却似毫无所觉。

只盯着静筠。

景横波听见自己心砰然一跳。

静筠也只看着宫胤。手缓缓抚过胸前衣襟。

“坐我西阁床,著我旧时裳。归来已相忘,一梦半生长。”她凄然一笑,“宫胤,我是明城。”

我是明城。

我是明城。

四个字,仿若一道惊雷,忽然就劈在了景横波的头顶,她晃了晃,再也抱不动翠姐。只得将她放在凳子上,伸手扶住了身后妆台。

眼前一阵阵发黑,看出去景物迷茫,耳边嗡嗡嗡声不绝,也不知道是耳鸣,还是殿中众臣的惊讶议论声,或者,都有。

廊下,宫胤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一闪。随即他转向静筠。

人群纷议,只有他岿然如石。

静筠立在殿中,锦绣辉煌里一张脸苍白如纸,眼眸却是黑而凝定的,越过熙攘人群,只看着宫胤。

“我回来了。”她道。

“我回来已经很久,可是你已经忘记了我,你们都已经忘记了我,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自己。然后,所有人,让一个居心叵测,心思恶毒的女人,占据了我的位置。”她道。

“这是我的王袍,我的王座,我的寝殿,我的玉照宫。但我却在他国流浪,等我回来,忽然我就成了外人。”她道。

“一个真正的外人占据了我的位置。她用着我的宫室,我的寝殿,我的床,我的一切!她使唤着所有本应该我使唤的人,享受着属于我的荣耀趋奉和呵护,甚至使唤着我,奴役着我,践踏着我!我这真正的主人,被一个鹊巢鸠占的女人羞辱,所有人还要说我忘恩负义,卖主背信——你们说,世上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她道。

“宫胤,你为什么不舍得这个女人?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在想着护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她不会和你争夺天下不会伤害你?哪怕她一直在给你捣乱步步蚕食你的权力你也宁可当做不知道?你为她的美色所迷便不相信这世上有种母蝎子,在心愿达成后会吃掉公蝎?”她道。

殿外风雪忽烈,盘旋在宫胤上方,他在雪中清冷,眼眸似冰晶凝结。

“不可能,明城女王已经死了!而且,她也不是你这张脸!”殿中有人大呼。

“是啊。”静筠摸了摸脸,怅然道,“这张脸,我自己都不认得了。如果我还拥有原先的脸,我何至于受这许多苦?”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静筠忽然一指景横波,“问她!”

景横波缓缓抬头,脸色比静筠更白,冷笑一声,懒而悠长。

“还是劳烦你自己说吧。”她疲倦地道,“我怕我编得不够完美,不能令你满意。”

“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利,我只拿事实说话。”静筠冷冷道,“有一部分事实,宫胤知道。”

景横波手撑着梳妆台不动,长发垂落遮住眼神。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看,更不想看宫胤脸色。

相处这么久,她已经足够了解他,此刻他的神情,她怕自己多看一眼,从此痛彻心扉。再难寻着救赎。

“当初所谓帝歌事变。对外是说女王暴毙,朝中得到的消息是明城女王叛乱,甚至好像还有些不堪的流言。”静筠讥诮地笑了笑,“当然,你们现在也该知道了,我不是叛乱,否则我也不敢此刻出现在宫胤面前。”

“可我们明明看见帝歌事变中,叛军包围了帝歌!险些破城!看见国师因被女王所刺,身受重伤,如果不是我们亢龙拼死救护,国师当时就死了!”成孤漠激烈反驳。

“你亲眼看见的么?”静筠语气轻飘。

成孤漠哑口无言。

他记得那个夜晚,当他赶到时,只看见玉照宫中国师浑身浴血,看见地上明城女王尸首横陈。之后便是叛军攻城,国师重伤挣扎上城击退叛军。之后明城女王草草安葬,所有人都认为,女王夺权,被国师所杀,自然是死了。死了就是忌讳,问也不能问。

然而今日,一个陌生女子自称女王,对往事细节如此清楚,并且毫无畏惧,难道她真是明城女王?难道当初之事真的有隐情?

“宫胤,那晚有人刺杀你,但是不是我,你也没看清对不对?”静筠手按在心口,轻轻道,“我曾对你做错过事,我曾因此发誓永远不再伤害你,我又怎么会违背誓言,再次想要置你于绝地?”

风雪中,宫胤缓缓上前一步,肩头的雪簌簌落下,在深红的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他凝视着静筠,眼底不喜不悲,甚至没有惊讶。隔着风雪,像看住了别人的梦境。

景横波只看着地面上犹有水迹的脚印,只觉得心似也被这样湿冷的脚印,重重碾过。

“如果你自称明城女王,那么你就别再绕圈子,说出真相!”绯罗眉心竖起,眼神里依旧敌意不减。

忽然冒出个女王,她一样觉得不妥。

“有些事,是我和宫胤之间才知道的事情,我无需对你们交代。”静筠傲然道,“但我可以说明的是,我从未试图夺权,从未策动叛军,从未伤及国师!出事那晚,我甚至根本没来得及和国师说话,就已经失去意识,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被运上马车离开大荒,并且我也已经丧失了记忆,甚至换了脸,我不再记得我的身份,也不再记得以前的事,我甚至不再拥有健康,我醒来的时候身在大燕,面对一对夫妻,他们说是我的爹娘,我也便信了,没多久那对夫妻犯事被抄家流放,我被发卖……”她顿了顿,“所以当我再次见到宫胤时,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却对他没来由地想亲近……”

她的眼泪说落便落,“可是他已经认不出我,所有人也认不出我,一个女人占据了我的位置,我对宫胤直觉的靠近,变成了我居心叵测想要抢他的男人,何其可笑……呵呵……何其可笑!”

“是谁布置了那场阴谋?是谁弄走了你?”

“谁在这事件中得益,就是谁!”静筠大呼。

众人都一震,齐齐看向景横波。

景横波没有抬头,冷笑一声,衣袖掩在口上,微微一咳。

就知道是这一句。

从道理上来讲,无可指摘。

“女王,是我卜卦应象而来。”宫胤忽然开口,一字字说得冰冷,“她从天而降,之前从未来过大荒。”

“你怎么知道她从未来过?你怎么知道她真是从天而降?你怎么知道当初迎接她的那群护卫和她有没有勾结?”静筠恶狠狠地看着景横波,又盯住宫胤,“你怎么知道,你那卦象就是准确的!”

“我亲自卜卦。”宫胤闭上眼睛,淡淡道。

众人默然,国师亲自卜卦,确实很难有人做手脚。这一点是静筠说辞中最难自圆其说的一点。

静筠却丝毫不惧。

“这大荒朝廷,还是有一个人,可以令你的卦象发生变化的!”

“谁!”

“桑侗!”

满殿死寂,半晌之后,有人长长出一口气。

死去的人,不提,谁也想不起来。一提才惊觉,是的,桑侗。

作为拥有祭司高塔的大祭司,本身就有齐全的用具和手段,国师卜卦是在祭司高塔,大祭司要做什么手脚,不难。

“你是说桑侗和女王勾结,陷害了你,然后改变国师卦象,推出新女王。”有人提出疑问,“可如果她们是勾结的,桑侗却死了,而且正是死在新女王手上!”

“岂不闻狡兔死走狗烹!”

满殿又是一静,以至于风声忽烈。

半晌,所有人出长气的声音,几乎汇聚成一片呼啸的浪潮。

“还想不清楚么,”静筠幽幽的声音回荡在殿中,“桑侗,或者还有其他人,想要获得更高的权位。而当时,我正在和国师商讨修改大荒国律,允许男帝继位一事。这法令若推行,从此就没桑侗她们什么事了。她如何甘心,因此她设局陷害我,煽动黄金部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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