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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考骨纪北疆生死契-第2章

小说: 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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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一间宿舍,研究生是6人一间宿舍,博士生是三人一间宿舍。宿舍里除了人之外,还聚居了大量的小动物,比如常见的蟑螂老鼠蜘蛛,甚至还有顺着百年老树爬进屋来的蜈蚣、蚯蚓等。

招生简章上的照片拍的美轮美奂,把学校描绘成了天堂一般的所在。后来李大嘴在网上征婚时,我帮他做材料时才醒悟到,原来不同的角度描述,可以将芙蓉姐姐变成芙蓉仙子。

我终于理解了学校的一片苦心。

周谦就是住的三人宿舍。他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一位是近代史的博士,主攻经济分析,用的是计量史学的方法论。另一位是数学系的博士,主攻模型理论。不知道学校是用什么规则分的宿舍,抽签也许?

我在李大嘴的撺掇下,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终于还是去拜访了周谦师兄。

考古系多出奇人。除了大头、大嘴这样的神人,还有周谦这样的大仙。

据说周谦在选修了《殷商文化》这门课后,专门去宠物市场买了一只乌龟,准备仿制殷商人士,以龟壳占卜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

但是乌龟养出了感情,周谦又舍不得弄死它而取龟壳了,就只好一直养在宿舍里。好在乌龟从来不叫,宿舍阿姨也没发现。

我怀着一探究竟的心情,想从周谦嘴里套出那晚他在荒墓边一个人究竟干了什么。

尽管我对周谦及他的宿舍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但一进门时,仍然惊呆了。

11、

男生宿舍最显著的特征是“臭”。

臭球鞋,臭袜子,整年不洗的衣服、床单,混合着饭盆的油腻味道,以及永远的康师傅泡面味,这一切让所有拜访男生宿舍的人感受到强有力的冲击。

但是周谦他们宿舍却异常整洁。

没有异味,一切井井有条。

周谦的书桌前,贴着一幅八卦图。小谷(近代史博士)的书桌前,贴着赵薇的大幅海报,还有两张民国初年的人口统计表。Y男(数学系博士)的桌前什么都没贴,桌子上却摆放了一个洗脸盆。

走近一看,洗脸盆里养着一只青蛙。

Y男和周谦不在。小谷热情洋溢的接待了我,倒了茶后告诉我,周谦去图书馆了,18分钟后肯定回来。

我正想问小谷为何对周谦的行踪如此了解,后来瞥到周谦桌子上玻璃板下压着的作息时间表,精确到分钟,于是心中明了了。

等周谦回宿舍的时间里,我和小谷闲聊起来。

话题是从脸盆里的青蛙开始的。

如果养宠物室小猫小狗,这我都能理解,甚至乌龟——比如周谦那只,我也能理解。但是青蛙……

小谷见我疑惑,笑眯眯解答道:“这青蛙不是宠物。是这样的,我和Y男想学游泳。但是发现游泳馆的教练既粗暴,也没有系统的方法论。因此我和Y男各出资50%,购买了一只青蛙。由我和他每日轮流记录青蛙游泳的运动轨迹、使用肌肉方法、各种姿态的配合。进行汇总研讨后,总结出一套蛙泳的标准姿势和方法。目前初见成效。”

S大果然是盛产神人的圣地。

小谷看了看表,说:“学妹,你先坐会,我得去打水了。今天宿舍卫生和大水都是我负责。这有点心,你先吃着。”

他临出门前还回头叮嘱一下:“点心的包装纸不要乱丢。屋子里有3个垃圾桶,中号绿色的那个是丢可降解垃圾的。”

我一个人坐在整洁的宿舍里,3个从大到小排列的垃圾桶整整齐齐码在墙角,和我面面相觑。

我起身转悠到周谦的桌前,随意浏览他书架上的书籍。书籍是按体积和涉及的不同领域双重标准排列的,从《博物馆学》到《黄帝内经》,摆放的一丝不苟。

就在这时,我发现周谦桌子右下方最靠地面的一个抽屉有条缝隙。我向里面瞄了瞄,隐隐绰绰看不清楚。但总是让人觉得不对劲。

我思想斗争了很久,大概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

尽管知道擅自翻看别人的抽屉是不对的,但我实在克制不了这该死的好奇心。

这好奇心后来也害过我很多次,幸好我命够硬。

说实话,我倒情愿永远没有打开过那个抽屉。

12、

抽屉里被分成了两部分。

靠外的部分,是一整套化妆品。从唇彩、胭脂、眉笔到扑粉一应俱全。

靠里的部分,是一个16开大小的包裹,用黑布包着。

当我石化在那里,看着满眼亮闪闪的化妆品时,根本没有动过任何念头再去打开那个黑布包看看里面是什么。

万一是毛茸茸的小手铐,或者情趣丝袜内衣,我可真是要被天雷劈成外焦里嫩了。

“你怎么在这里?”

周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忙于石化,压根没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周谦脸色先天苍白,一看就是常年伏案的读书人。他戴着八百多度的眼镜片,性格忧郁。其实如果他摘下眼镜你会发现,此人还算帅气,有点像《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冯远征。

我胸腔里的心脏欢快而杂乱的跳着,脸上却是淡定的微笑:“周师兄,听说你们刚从金坛回来,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听你讲讲奇闻异事。老夫子不许我去,只能听你说说,解解我馋啦。”

一边说着,我一边用脚不动声色的将抽屉关上。

周谦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没什么好说的。那个墓已经被盗过两次了,几本上没有考古价值。”

我连忙给周谦倒了杯茶,“听说……你和大头、大嘴他们去探了个荒墓?”

周谦立刻警惕起来,“你听谁说的?是李文常说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他嘴里藏不住事情。”

我嘿嘿笑了一下,央求道:“那个荒墓,你怎么知道墓主是女性?还有,你怎么知道她下葬时的穿的是黑衣?黑衣殡葬很罕见哪。”

周谦沉默了一会,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毕竟我和魏大头、李大嘴他们比较熟悉,说话也口无遮拦。但是周谦在系里向来独来独往,不仅没有任何朋友,人也是出了名的难以相处。

片刻后周谦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女孩家,还是不知道这些比较好。”

这是让我最讨厌的话之一。当即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学术无性别。自从人类度过冷兵器时代以后,女性价值的体现早已超越了靠体力谋生的蛮荒时代。想不到周博士还在津津乐道于此。”

周谦看了我一会,再次轻轻叹息一声。他闭上眼睛,说的话到今天我还犹在耳畔,连他的呼吸和微微的颤抖都历历在目。

“我看到她了。那晚,我看到了墓主。梁珂,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记住我的话,荒墓的事情不要再问,再提,忘记这件事情。”

13、

熟悉S大历史的人应当知道,在那两年间学校里曾经发生过的几件轰动大事。如果不是学校极力捂着,并且将事件合理化,恐怕没人再敢报考这个号称全国前五的院校。

我不是故意在这里浪费笔墨,讲述跟考古无关的S大校史。实在是因为这几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跟我们后来的考古奇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它们有共同的源头。当然,从我们一身正气的党委书记到勤恳一生的范教授,没人认为此事和我们考古系有任何关系。但事实是,我、魏大头、李大嘴经过漫长的几年时间,横跨了半个中国,最终搞清楚了这其中的逻辑脉络,或者说至少知道了其中的一部分真相。

万事皆有因果。即便是我们不愿意去承认、去认知的那部分世界,也遵循着这个哲学规律。

从周师兄那里回来后,我的好奇心并没有得到满足。周谦说了那段不着边际的话后,就三缄其口,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都没用。

当然我也没把他的话当真。一个智商在平均线以上,满怀为考古事业奉献青春以及毕生精力的S大新女性,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抽屉里有比女生还多化妆品的变态博士的话。那段时间已经进入期末考试阶段,我要和六级考试做殊死搏斗。而魏大头和李大嘴的论文也进入了开题阶段,大家各自忙事情,联系比以前少了很多。

再到后来,1993年开始发掘的郭店楚墓竹简经过几年漫长的整理、汇编终于面向全世界发布考古成就。其中出土的包括《缁衣》、《五行》、《老子》、《太一生水》等先秦儒道两家典籍与前所未见的古代佚书共十八篇,对古文献研究尤其是儒、道思想界来说不啻一场大地震。

我们都激动万分的捧着竹简的拍照影印本,窝在宿舍床上彻夜研读。尤其是魏大头,声称自己发现竹简中有段话遗漏了一句,一定是在考古发掘的时候少挖了一篇竹简。

这一发现让魏大头做了很久的学术成名梦,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精心写了篇论文,投给考古权威核心期刊。可惜没有下文。

就连魏大头的偶像庞朴老先生也根据出土竹简提出了《儒家三重道德论》、从心旁字看思孟学派心性说等精辟见解,并据竹简材料对当年发挥过重大影响的《帛书五行篇研究》进行增改,重写成《竹帛〈五行〉篇校注及研究》一书。

那时候我们连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都在谈论竹简,生活中除了竹简似乎别无旁物。这个令所有考古系、历史文献专业学生无法回避的巨大漩涡,将我们牢牢卷入其中,丝毫注意不到其他系学生看我们时奇怪的眼神。

终于还是有件事情让我们从先秦时代回到现在的S大校园。

有一天,魏大头匆匆找到我,脸色凝重。

“梁珂,出大事了。”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周谦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立刻想到的是周谦。

我错了。

魏大头神色哀戚,心有余悸,“小谷自杀了。”

14、

小谷是历史系的。

在很久以前,我们考古系是历史系下属的一个专业。后来经过院系调整,考古专业独立了出来。即便独立出来,我们和历史系还是有着深刻的联系。很多公共课、选修课是一起上的,两个系之间的学生、老师都相互熟悉。

历史系跟我们考古系是一样的,除了招生困难,人数上也都稀疏可怜。如果历史系和考古系不联合,连学校的足球比赛都参加不了。

小谷虽然是历史系的博士,但他人很开朗热情,尤其是体育不错。他率领的历史、考古联合篮球队,曾经在S市的五大高校联赛中获得季军佳绩,改写了我们两个系的篮球史。最让人感到扬眉吐气的是,打败了我们的宿敌哲学系。从此哲学系那帮孙子见了我们,难免有点气短。

顺便说一句,在民间举行的全校八十分大战中,我和魏大头搭档,也干掉过哲学系的。最后我们输给了数学系,不过不觉得丢人。只要赢了哲学系,我们就张灯结彩过节了。

说谁自杀都可能,但小谷是万万不可能的。

偏偏事实如此。

我们S市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城内寺庙众多。小谷选择自杀的地方,就是在一座千年古刹里的高塔上。

15、

根据目击者声称,当天小谷穿着毛衣,牛仔裤,失魂落魄的走进古刹。

与其他寺庙不同,这座古刹有一尊倒坐观音菩萨像(面朝北而望),佛龛上的楹联道明原因:“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小谷在倒坐观音签跪了很久,后来神情越来越烦躁。后来他从蒲团上站起,喃喃低语片刻后,向西南角的药师佛塔走去。这一切都很自然,大凡到寺庙里上香祷拜的人都有难心事。谁也没注意这个青年才俊苍白的脸庞。

他进入药师佛塔后,终于有一位居士注意到小谷烦躁的神情,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这是很正常的问候,小谷却如见了鬼一般,眼睛血红,嘶哑着嗓子颤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居士莫名其妙。小谷转身飞奔着跑上塔顶,仓皇如逃跑。

大概几分钟后,小谷从塔上一跃而下,彻底终结了他年轻的生命。

居士在给警方昨笔录时,一直非常懊悔,说自己如果当时能拦住小谷,多和这孩子说几句话,他也不至于做傻事。

逝者如斯。小谷就这样走了。

周谦去认的尸。

16、

大凡从高处坠落的人,死相都很恐怖。小谷尤甚。

他是头部先着地,脑浆四溅,连身上的皮带都断成几截。

这件事情当时影响很大,从系主任、书记到小谷的导师齐齐出动处理善后事宜,接待死者家属。学校给出的说法是小谷在博士论文准比过程中遇到了问题,又不善于和导师沟通,最终因为害怕不能完成论文毕业而产生了厌世情绪,选择了自杀。

系里给我们所有学生,包括本、硕、博所有学生都开了思想动员会,马书记反复告诫我们生命是可贵的,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思想上有波动的话,可以找辅导员,找年级导师,找指导教师,找书记、系主任来谈。系办公室大门永远为学生敞开。

可惜,这大门就算一年四季敞开,小谷也回不来了。

很多同学在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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