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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婚祭-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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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思怎么样,有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开口,黯哑得他自己都听不出那是属于他的声音。

    程雯雯一直陪着乐言,将心比心,也知道他这时候出现只能是火上浇油,起身想推他出去,却听乐言在身后道:“你去哪里了?”

    她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心上,疼得他每喘一口气都觉得胸口在疼。

    无从解释,的确是他迟到了,是他失约。他只能僵立着,“乐言……”

    “你说不出口是吗?那我帮你说,你去为康欣扫墓了对吗?买了白色的百合,是她最喜欢的……”

    她的话到后面已经梗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穆皖南心头巨震,“不是,你误会了……”

    她却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把手机屏幕给他看,“那这个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我不想听别的,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他抿紧唇,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灰蒙蒙的天气,苍白的花色,那是他昨天站在康欣墓前的情形,这时已成了铁证,不容否认。

    她又问一遍:“是,还是不是?”

    他终于回答:“是。”

    乐言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啪的一声脆响,打得他都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起红痕。

    “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她喃喃地说着,像哭又像笑,“我以前从没这么想过,可现在真觉得她死得好,死得其所!但你怎么不去陪她……你穆皖南不是北京城里数得着的痴情种吗?你不是情圣吗!你怎么不陪她去死,你这一辈子就爱她一个人为什么不殉情陪她去死?!”

    她揪着他的衣襟,拼命地摇晃、捶打,要不是程雯雯红着眼睛拉开她,她可能还会再给他一巴掌的。

    她前半生所有的委屈都在这里了。

    乐言的手也微微颤抖,掌心发麻,理应也会觉得疼,可她却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麻木的、疯狂的,心里叫嚣着许多残忍决绝的念头,像犀利的锋刃,想要插入他胸口,拉他一起同归于尽。

    反正如果孩子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穆皖南。”她的声音颤抖着,坚硬如铁,“你听好,要是思思找不回来,或者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的!而且就算做鬼……我也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穆皖南没有动,也不说话,像石雕般维持着挨了她那一巴掌时的姿态。

    不是疼,也不是屈辱,只是觉得眼前发黑,是像被拽入深渊却怎么用劲儿都爬不上来的那种不得解脱的难受。

    与之相比,先前手臂上、背上受的伤,根本什么都不是。

    以前不能触碰的逆鳞,命运流转中成了忌讳的名字,与这时可能失去的东西相比,什么都不是。

    怎么人的左边胸口会有这样剧烈的痛感,在毫无防备的时刻,潮水一般就涌上来,几乎立时就将他给冲垮了。

    …

    两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人,如今各据沙发的一角,都陷在同一种深刻的恐惧里面。

    乐言身上盖着不知谁的外套,空调开得很暖,她却还是冷得忍不住发抖,面色青白,偏着脑袋斜靠在沙发角落,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

    寂静太可怕,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真心真意想过要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她,康欣就不会死,你也不用这么多年都跟我绑在一起。”

    她说得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就像谈论今日天气般平淡。

    穆皖南双手抵在眉心弓身坐在那里,明明听到了她的问题,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半晌都没有吭声。

    她大概也没有指望他回答,仰头看着天花板,“那你现在可以得偿所愿了吧?没了孩子,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牵绊了。”

    心死的人所说的话,往往令还在乎的人的恐惧百上加斤。

    他的心跳得狂乱极了,极力地平静下来,就怕一开口又是词不达意,过了很久才道:“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没后悔过作思思的爸爸。”

    只是以前一直都做得不好,现在刚学了一些,刚跟女儿有了一点默契,又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可以,他宁愿今天消失的人是他。

    那场大火也好,车流也好,冲他来,带他走,不要为难他的孩子。

    想到那天送小丫头去幼儿园,她下车前在他脸上响亮的亲那一下,他心如刀绞。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响起门铃声。

    乐言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这时候不管门口站的是谁,她都会觉得是孩子找回来了,不顾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仍是挤出笑容抱着最大的希望拉开门道:“……思思?”

    池睿抬起头来,冷峻的脸上写满了抱歉。

    她失望,却又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怎么样了,找到没有?”

    池睿扶她进屋,看到穆皖南也在,只瞥了一眼,然后垂眸沉声道:“还没有确切的线索。”

    乐言怔了一下,立马就哭了,整个人都软下去,“怎么会呢?不可能的……思思很乖,她不会乱跑的!不是有监控摄像头吗?你们看了监控录像吗?”

    “看了,摄像头只拍到她走过同一条马路上的第一个路口,后面就没再出现过。摄像头有很多盲区,我们……乐言,乐言,你振作一点!”

    池睿抱住怀中的人,硬撑了那么久,她的精力和体力都已经熬到了极限,听到这样糟糕的消息,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穆皖南上前一步,池睿却已经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回沙发上。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昏沉的意识恢复了些,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仍如滂沱大雨,“怎么办……找不回思思怎么办?我要去找她的,我一定要找她回来……”

    池睿把她拢在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会找不回来的,我只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等会儿还要出去的。而且思思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他心里也难过焦急,但无论如何跟孩子的妈妈没法比。在这种巨大的恐惧和悲伤面前,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无力,除了找到人,没有其他方法能让她安心。  



第64章 寻回

    穆皖南怔怔地站在客厅另一边,像一个局外人,被他们相拥的姿态拒之千里。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俞乐言离得这样远,她眼泪中的委屈全都讲给另一个男人听。

    以前他会觉得这样的画面刺眼而难以忍受,也许会上前寻衅,毫不客气就跟池睿起争执,连她的感受都可以不管,反正理应属于自个儿的东西,抢了再说。

    可如今眼见他们相拥,他却只感觉到无尽的哀凉。

    他别过脸去,顾不上自身的狼狈了,他要出去找女儿。

    不管多困难都好,他一定要把孩子找回来,否则他这一生都不得安乐。

    所谓妻离子散,这是比生死更煎熬的分离。

    他开车沿着思思上亲子课的那条马路行驶,遇到有胡同和岔路的时候就停下来靠两条腿走,有还没打烊的商店就上前询问,还有店主奇怪地打量他道:“今天已经有人来问过这小姑娘了,真没见着。怎么了,是丢了吗?”

    他当然知道这么多人出来找,这一片区域必定已经被翻遍了,没有线索才继续扩大搜寻的范围,可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

    然而失望还是如浪头般一*扑打而来,他们不让乐言出来找是对的,否则这样的打击要她怎么承受?

    思思丢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对乐言此刻的痛苦感同身受,那大概也只有他了,因为他是孩子的爸爸。

    方圆两公里的路他绕了一圈又一圈,孩子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一点消息。

    最后他在没有边际的茫茫黑夜里开着车前行,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又还能做些什么。

    这个城市最值得期待的,不过是太阳升起之后有一望无际的晴空和光明,然而现在他已觉得从明天开始不会再有日出。

    最终他还是回到家里,曾经的三口之家,难以置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诺大的房子,空旷得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怕听到那种寂寥的回声会发疯。

    他站在淋浴花洒下面,水流开到最大,哗哗的热水浇在他的烫伤的后背和手臂上,激得他从混沌中又重新清醒过来。

    疼痛什么的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就是害怕,害怕到不敢回自己的房间。

    那里有太多他跟乐言一起生活的记忆,而回忆是最大的困局。事实上自从她完全搬出去之后,他都不太敢回到那里去住,几乎都是睡在书房隔壁的房间里。

    今天他推开了思思房间的门,也不开灯,一味地在黑暗中枯坐。

    这个房间他以前也很少来,东西如何摆设,孩子喜欢哪些玩具,他都不太了解,甚至连她生病时该怎么做都是临时抱佛脚地学。

    他忽略的太多,直到有一天发觉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的时候才想到要把错失的东西捡回来,而孩子竟然也不怪他。

    懵懂天真的年纪有最宽容的胸怀。

    思思小床有种稚气的奶香,他坐在床边抚娑她小小的枕头,床头还放着他出差前一天晚上讲给她听的故事书,在故事的开端,他字正腔圆地用英文给她念:“it's/a/sunny/spring/day/in/the/park……”

    他念一句,小丫头紧跟着用中文讲一句相对应的情节,也许太熟悉了,精确到跟绘本上一字不差。

    他的女儿,就是这么有天赋。

    书页上啪的一声轻响,他揉了揉眼睛,紧接着又是一滴,在书本上晕开痕迹。

    他拳头握紧又松开。多么遗憾,不能好好地揍自己一顿。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他胡乱套了件衬衫,胡子也没刮,就要出门继续去找孩子。经过这一夜,他脑海里稍稍清明了些,该怎么有组织地去找,可能是谁搞的鬼,要怎么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去要人,他都已经做好了打算。

    看到思思放在桌上没有完成的一幅画,他顺手拿起来,折好了放进衣服口袋里,希望孩子能感知到他们正在找她,早点回来与他团聚。

    手机铃声响起来,昨天到今天有无数电话找他,他已经有些疲于应付,看都没看来电就直接接通,“喂?”

    “是我。”那头康宁的声音软洋洋的,似乎还带着早晨的慵懒,不疾不徐。

    穆皖南闭了闭眼,“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也没空跟你闲扯。”

    她似乎笑了笑,却没再说话,有那么两秒钟的空白,电话好像被交给了旁边另外的人,然后他就听到思思响亮地喊了一声:“爸爸!”

    就像濒死的人突然注入了强心针,他一下子直起腰来,紧张而急切地问:“思思?思思你在哪里……快告诉爸爸你在哪里?”

    “爸爸,我跟康阿姨在一起呢!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倒不像是受到了伤害和胁迫,就像只是去了要好的小伙伴家里玩儿,等着晚归的父母来接她。

    穆皖南来不及回答,电话又回到了康宁手里,“现在有心情听我说话了吗?美心茶楼,我在二楼雅间等你,你一个人过来,咱们好好谈谈。”

    穆皖南赶往茶楼,一路上咬紧了牙恨不得将康宁碎尸万段。

    美心茶楼离乐言和何薰住的地方不远,他把车子往路边一横就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意外地在楼下碰到俞乐言。

    她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看到不远处停着的车子,驾驶座上坐着池睿。

    四目相接,两个人都是一愣,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乐言没说话,匆匆就往楼上去。

    小长假的早晨一半人前往郊外扫墓,一半人还在被窝里,茶楼的早市生意比较清淡,楼上只稀稀落落坐了几桌客人。

    康宁在最里间的雅间里等,乐言和穆皖南冲进去,一眼就看到思思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拿着点心吃得正香。

    “妈妈!”看到他们来,思思很高兴,从椅子上滑下来朝他们跑过来,边跑又边喊,“爸爸!”

    “……思思,思思!”乐言上前一把抱住孩子,蹲在地上,喜极而泣,“你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妈妈找不到你,急得快疯了……”

    她本来是想发火的,想责怪思思这样一声不吭就跑掉,把她过去辛辛苦苦教的安全常识全抛诸脑后,让那么多人兴师动众地去找,害她焦急得差点丢了半条命。

    可这一刻抱着这小小的软软的身躯,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能吃能喝,她就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觉得这样就好,只要孩子平安回来了就好,其他什么她都可以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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