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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婚祭-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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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先请假,而且……我也不一定在这里做手术。”她不想承穆皖南的情。

    “随便你。”骆敬之把病历本给她,脸上倨傲的神情仿佛在说她去别的地方也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医生了。

    她低头仔细看病历上的诊断和建议,都说医生没成医学家之前先成书法家,字迹难以辨认,但骆敬之的字遒劲规范,她居然看懂了。

    她拿着病历本出来,看到穆皖南就站在不远处的露台上,手里攥着烟盒。

    烟只剩最后两支了,软壳的烟盒被他揉得很皱。

    他最近大概真是心烦的事太多,戒掉的烟又被捡起来,打发所有心烦意乱的时刻。

    她走过去,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医院里不能吸烟的,你忍耐一下吧!”

    他转过来看她,骆敬之应该已经把基本情况跟他讲了,他并没有多问,只问一句:“什么时候过来做手术?”

    “我要安排好工作,请了假才可以做手术。”她抿了抿唇,其实心里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我的情况跟晋北不一样的,没有他那么危险和复杂,手术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不急于这一时。”

    他像没有听到似的,手臂杵在栏杆上,看着外头高高低低的建筑群,说:“我跟我妈一起去机场拦晋北,其实我的态度比她还强硬。后来我跟晋北吵起来,他提起康欣的事儿,问我要是当初我能走会不会带她离开,我就怂了。我们刚刚才吵过不是吗?你把我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那个答案直不笼统地说出来了——她不会跟我走,她退缩了,我所谓的爱情就只值一百五十万。然后我妈恼羞成怒,给了晋北一巴掌,一转眼儿他就躺地上了。

    “我当时心想这小子也太能装了,这么不耐摔打,也就从小被当作宝贝疙瘩宠坏了从没人敢碰他一个手指头,才养出这么娇气的臭毛病。哪像我啊,爸妈的期待都放在我身上,我要是不成就,就是给弟弟妹妹们做坏榜样,所以巴掌都是往我身上招呼,爷爷的家法在我们这一辈儿里都只有我见过。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医生说老二脑袋里那个畸形的血管是天生娘胎里带来的,活到现在才发作,是他福大命大。”

    乐言听得难过,“谁吃五谷杂粮不生病?那也不是你的错。”

    空中响过鸽哨,他仰头看天空成片飞过的鸽群,自嘲地说:“其实我觉得就是我的错。你不是说了吗?我其实早就变态了,从康欣的死开始,我就不甘心,扭曲了,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我丧失了让自个儿和别人快乐的能力,我痛苦难受,还得拉上你、拉上思思、拉上我妈和我亲弟弟……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就是变态。”

    如果在他们的婚姻存续期间,她还一门心思爱着他的时候,他们能有这样一番坦诚的对话,都早一点看清瑟缩在角落里的那个懦弱的自己,他们大概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妈妈呢?”乐言轻轻吸了吸鼻子,“我听说她也进了医院,她还好吗?”

    “她在楼上心血管病房,她的血压一直降不下来。”

    之前他还同情乐言和她妈妈,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他人生中一半的时间拼命向母亲证明自己,剩下的就是在和她怄气,她血压那么糟糕,他也没有真正关心过。

    乐言点点头,“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尽管开口。”

    池睿说她非常善于安慰当事人,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捉襟见肘,又或者她是特别不善于安慰穆皖南,因他从未在她跟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

    系统里收到乐言提交的病假申请,池睿蹙了蹙眉头,问道:“你怎么了,身上哪儿不舒服啊,要请这么久的假?”

    其实也不是很久,刚好一周罢了,可他现在觉得少不了她,一天见不着人都空落落的,更别说是一星期了。

    乐言有点尴尬,顿了顿才说,“我长了个纤维瘤,要做切除手术。”

    池睿一下子紧张起来,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她,“不会吧,肿瘤吗?长哪儿了,是良性的吗?”  



第43章 伤疤

    他情不自禁地扶住了她的肩头,乐言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触碰,敛眸说:“长在乳腺上,良性肿瘤,切掉就没关系了,只是个小手术。”

    池睿愣住,反应过来之后也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别开眼,“噢……是吗?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乐言指了指他屏幕上的病假申请,“那这个……”

    “哦哦,批了批了,我马上发给你。”他手忙脚乱地去关窗口,也搞不清按到了那个按钮,反正申请是批准了。

    乐言松口气,“那我先出去做事,刚才你要的案卷资料我马上就整理好给你。”

    经过那一晚他装醉送他回家,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单独待在一块儿时间长了他就会有点紧张,有时欲言又止,而她轻易就看破他的不自在。

    可他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再像以前那种同事间直来直往的简单了。

    池睿点头,想了想又叫住她,说道:“穆家老二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他从高寂云那里听说穆晋北为了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委托乐言帮忙,谁知刚到机场就被截下来,还住进了医院。

    而自从上次天台的事情之后,他也敏感起来,尤其问到跟穆皖南和穆家有关的事,都有些小心翼翼,再不会像过去那样大喇喇伤她的心了。

    乐言摇头,她没法告诉他,其实她入院接受手术,多少也是受到这次事件的影响。

    物伤其类。

    乐言说要做手术,何薰当然是大大的赞成,但听说她打算换一家医院就急了,“别啊,我听说穆皖南打算请骆敬之给你做手术呢?难得他良心发现一回,你可千万别推辞。这位骆医生可有名了,是他们医院最年轻的副教授,专门研究乳腺肿瘤的,你自己去预约未必能约得到呢!咱们上回跟雯雯聚餐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啊,做这种敏感部位的手术当然也要最好的医生,别觉得是穆皖南的人情就不好意思,他欠你的!”

    何薰的刀子嘴真是不得了,乐言去打听了一下,发现上回妈妈来看病的时候穆皖南说的也没错,现在公立医院看病难,除非是急症,否则从检查到住院都得排队,来来回回真是耽误不起。

    她实在没有多少假期可以耽误,最后还是去了骆敬之那里。

    “我用我自己的医保卡。”她事先声明。

    骆敬之眼神冷淡,看着她仿佛在说不然你以为谁会帮你付。

    她躺在病床上,还是难免会紧张,想女儿,又想妈妈。

    上一次上手术台,是生思思的时候,几乎九死一生,还输了好多血。

    不能怪她胆小啊,她身体里就是住了个胆小鬼的,遇到相类似的境况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思思到医院里来看她,她很高兴,紧张都顾不上了,拿过一个橙子剥给她吃,“宝宝你一个人来的?”

    思思摇头,“爸爸送我来的,他要去楼上看奶奶和二叔叔。”

    最近他应该很忙,家里一下子有两位至亲住院,工作之余大概全都耗在医院里了。

    他没来看她,大概觉得尴尬,也忙不过来。反正她也习惯了,不指望什么,有女儿和何薰陪着她已经很好了。

    思思趴在她床边,“妈妈,你害怕吗?开刀是不是很疼,比打针还疼吗?”

    她笑着摸她的小辫儿,“开刀之前要打一针麻醉药,疼一下,像被小蜜蜂蛰了一样。然后后面就没什么感觉啦,要等再过上几个小时之后,伤口才会又感觉到一点疼。”

    思思似懂非懂,“那我在外面等你,妈妈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乐言亲亲她的脸蛋,动容道:“好,谢谢宝宝。”

    手术其实很顺利,局部麻醉,乐言一开始都很清醒,看得清骆敬之冷静的眼睛和熟练操作的精细动作,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躺在案板上的鱼,皮肤被划开的感觉就像割开一段布帛。只是她体质敏感,后半段麻药让她有点飘飘然似的,昏昏沉沉,下了手术台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梦到了许多人,大学毕业之前的同学和朋友,父亲也还健在,爸爸妈妈和她齐齐整整的一家人坐在一起;还有池睿、高寂云,她的好姐妹何薰和程雯雯,还有她当作弟弟一样看待的穆晋北和他喜欢的女孩儿沈念眉……她仿佛回到结婚之前的日子,可她怀里却又抱着思思。

    应该是少了点什么的,少了什么人,她却想不起来。

    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睑上却像压了铅块,视线也是模糊的。隐隐约约看到进来一个人,走近一些,竟然是康宁。

    不,也许是康欣,反正是相同的一张脸,孪生子总是容易让人认错,尤其是脸上没有喜怒哀乐的时候,她分辨不出来。

    上一回在康欣住过的公寓里那一笔帐还没有算,乐言想坐起来,甚至站起来,可身体却动不了,又像是中了迷幻剂似的,四肢失去了知觉,不听大脑使唤。

    她看到那张脸的主人掏出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是刀子,一步步走近她,俯低身子凑近,眼神漠然空洞,冰凉的刀刃抵在她喉咙上,再一点点下滑,声音也是冰凉的,“听说你今天做了手术,是哪里动了刀呢?这里,还是这里?我也是医生,要不要我帮你?你忘了,这个小肿瘤还是我为你诊断出来的……”

    乐言气极了,想抬手挥一巴掌过去,可是手却好像被什么人拉住了,怎么也动弹不了。

    锋利的刀子已经逼近心脏的位置,看起来就像医生用惯的手术刀……

    乐言猛地震动了一下,另一只手也被人握住。

    她终于完全睁开眼睛,气喘吁吁,汗水濡得她额际的发丝都湿透了。

    “你醒了?”穆皖南坐在床畔,握着她的手,看她这样子,蹙了蹙眉道:“做梦?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看起来也有几分惺忪,像是刚才也在睡,她这一动才惊醒过来的,手还紧紧跟她握在一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嗓子沙哑,其实非常干渴。

    “我来看妈妈和晋北,顺便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反正他是不会承认特意过来看她的,他只是太累了,弟弟和母亲那边,疲于奔命似的,听了无数医生的诊断和意见,现在又加上她。

    他看到她从手术台上下来,骆敬之说手术顺利,她一切都好,他不知怎么就放松下来,在病房里陪着她,自己也盹了一会儿。

    他已经有好几个晚上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了。

    乐言口渴,盯着桌上的杯子,他顺手拿过来喂她喝水,又扯了纸巾覆在她额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不想跟他说梦里看到了什么,而且因为这场梦,她现在心情变得很糟糕。

    他看了看她的气色说:“你在医院里是不是连饭都没好好吃?敬之说你很紧张。”

    好医生不是浪得虚名的,她并没有抱怨什么,人家却连她的情绪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没有,医院里的饭菜不太合胃口而已。”

    “那你现在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她看着他,实在不习惯他这样体贴地嘘寒问暖。

    穆皖南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你不吃思思也要吃的,还是说你不想让她陪你,那我就带她回去吃晚饭。”

    原来思思还在这里。乐言想起手术前她说要等她下手术台的,心里一暖,问道:“思思呢?”

    思思跑进来,有点忧心忡忡地趴在她身边,“妈妈,刚才你睡着了,医生叔叔说不能吵你,还说你醒过来会有一点疼。你现在还疼吗?”

    她点头,“不太疼,不过还是有一点点。”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伤口在哪里呀?我想看看。”

    乐言顿了一下没说话,抬头看了看穆皖南,他像是也意识到了,把脸偏向一边。

    如果是以前,她解开衣襟给孩子看看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现在他在这里,又是胸口这样的部位,就不是很方便了。

    她只好跟女儿说,“妈妈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有纱布包着呢,看不到,也不可以碰,等以后好了再给你看好不好?”

    “那以前那个伤口呢?就是我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那个。”

    每个孩子都有类似的困扰吧——我从哪里来,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以前乐言为了跟思思说明得更直观一点,会把小腹处那一条做剖宫产留下的伤疤展示给她看,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里。

    不想看她太失望,乐言又抬头看了看穆皖南,确定他目光不在她们这边,才把衣服撩起来一些,露出那条已显陈旧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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