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天使转身-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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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的泪珠掉到我的胸上，她拼命点着头，不停地点头，像是要让点头化为声音，停留在空中：“对不起，对不起！”
第16章天使在堕落（1）
1
安妮站在一家颜色缤纷的广告牌下，穿着厚重的黑色外套，手和脖子都缩进了衣服里，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副很冷的表情。我走了过去，她转身就把我抱住，双手围住我的腰，她总是需要依靠一个有温度的实体，好像自己的身躯不足以承受这个世界的压力。
“走吧。”我拍拍她的肩膀，怀搂着她。
我们牵手走在僻静的街上，到了拐角，安妮忽然停了脚步，仰首看着一家书吧的招牌：GoneWiththeWind。红色的字飘飘然在漆黑的底色下，异常抢眼。这是安妮的最爱：白瑞德，陶乐的棉花田和红土地。
推开沉沉的木门，只有一个女孩坐在吧台后面，很干净的脸，一头复古的刘海和披肩发。她看着我们，少许发愣。我习惯性地走向落地窗。窗帘挂下一半，看得见外面世界的光亮。安妮却抢先一步，干脆而蛮横地放下窗帘。这黑色的窗帘，还有银色的帷幔，拉下来时足以隔绝一切。
安妮蜷缩在高背椅上，说：“我可不想像展览品一样的被人观看。”
我呵呵笑了几下，侧着脸告诉吧台后边的女孩：“两杯不加糖的纯咖啡，谢谢！”
书吧很小，一百多本书，一架钢琴，铺着格子布的桌子上放了白纸和彩笔，灯光柔和，空气中有极淡的玫瑰香。安妮埋头在一大堆书里，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不时喝了一口极苦的纯咖啡。我坐在一旁，拿了支红笔信手涂着，不经意间发现一个小物体正缓缓在桌上移动，于是惊奇地轻声一叫。
女孩走过来，说：“是寄居蟹。”我低头仔细看，喔，对，原来是寄居蟹。背着一个沉重的海螺——它坚固的壳，只露出爪尖，缓慢而艰难地爬着。J大门口曾经有卖寄居蟹，许多人好奇，买了回去养着。后来有人提议把它从壳里拉出来，于是一只手毫不怜惜地猛拉着，而寄居蟹却挣扎着，不过还是被拉了出来。壳里那部分身体极软，像蜗牛一样，坚固的壳原来只是为了隐藏身躯中最脆弱的一部分，非常可怜。
安妮从兜里掏出一张紫红色的纸，展开，原来那是一张传单。她说着：“昨天我路过花地湾的真感觉咖啡厅，天冷了，就进去喝了杯咖啡，里边的服务员派给我这张传单。喏，你瞧瞧。”
我接过了传单，只见顶上写着几个大字：“明年今日，有爱情也有面包！”
“嗯，明年今日，有爱情也有面包。里边说哪，情侣们只要生日时去那里过，然后在那里照下两张照片，一张留给情侣，一张留给咖啡厅。在明年今日只要情侣们凭相片再次光临咖啡厅，将会免费享用一份特别的情侣套餐。阿昱，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们去那里过生日，好不好？”
我有些惊讶：“哦，这么好的活动？”
“对啊，那服务员跟我说，如果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还有大奖赠送呢。”安妮握住我的手，“你说，我们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
“能！一定能的！我说过我要娶你的嘛。”我伸手把安妮搂在怀里，深切说着。
2
打开GoneWiththeWind的大门，冽冽的风夹杂着烟尘气迎面打来。安妮下意识地拉紧外套，躲在我怀里。木门关上了，滚滚红尘被挡在门外，门内依然坐着一个梳披肩发的女孩子。
第16章天使在堕落（2）
走了一小段路，我们发现皮诺坐在百佳门口的一边。他伫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像一株孤独而怪异的植物，头发又黑又密又打着卷，铁丝一般爬在头上。
“金贤旭。”我喊了皮诺的名字，他抬起头，有点意外地望着我，然后扑哧一笑：“很久没人喊我的名字了，突然觉得怪怪的。”
他正点了支烟，姿态甚是熟练。我紧皱眉头，瞥了皮诺一眼：“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吸烟，尤其还这么一副扮酷的模样，极度可恶！”站在后面的安妮加上一句：“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穿这么刺眼的衣服！”皮诺抬起头来哈哈大笑，狠狠吸了一口烟，再用手拉了拉有点过分的金色外套。
在很久以前，谁会想到一向自诩“无性主义者”的皮诺同学也会有绯闻呢？但自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博学多才的皮诺开始学会买一个甜筒坐在J大门口评赏美女的时候，他就开始背弃他的所谓信仰了。当然，他还是会故作镇定地辩解：“欣赏而已，无性主义者也可以欣赏美。”后面一个“女”字始终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后来，我探访到皮诺这小子常常坐在J大课室楼下评赏美女，暗自以为此人也属花狼一族，赏花花过不留心间存的那种。再后来，我们发现误会他了，其实外表凶悍严肃的皮诺，也有温柔的一面——用品牌衣物，过浪漫小资生活，突然有一天却宣布要去做支教，整个J大中文系的人都以为这个大才子哪根脑筋扭错了地方，这跟他的形象不符合啊？怎么会啊？事实却如此，皮诺厌倦了都市的味道，他说他厌倦了残酷、灰暗以及人性痼疾，反而向往起自由而纯朴至极的乡村世界。
我们往一家快餐店走去。街上纷乱的人群不断走动，游戏场里传来跳舞机激烈的音乐，有人肆无忌惮地笑。这应该是皮诺熟悉的环境。有时他逃课，就直接来到这里玩游戏和跳舞机。
我突然转过头去问皮诺：“一根接一根，你干吗非要吸烟？”
他冷冷地说：“我痛苦。”
痛苦？太陌生的词，很久没有人提起了，我说：“开什么玩笑？你玩儿都能玩儿出痛苦来？”
“除了玩儿，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最痛苦了。”皮诺斜着脑袋，半认真地说，然后又笑起来，“阿昱，你别告诉我‘好好学习，建设祖国’，我只在小学作文里写过这样的句子；也别提赚钱，我不想坐在Money堆里做微笑状。”他故意挤出一个极恶心的微笑。我看到，他的眼睛很亮。
我想起了昨晚皮诺喝醉了酒到深夜才回到宿舍，他当时抓着我的手臂，喃喃地说：“你说支撑我继续做支教的动力来自哪里？”我狐疑地问：“你不是有一群天下间最聪明的学生吗？还有你的朋友，你的同学，这些不就是动力吗……”皮诺却一摆手，打断了我的话：“我的亲人大都不理解我的做法，甚至对我比较冷淡，有个长辈总是耿耿于怀，指责我做了一件混事、糊涂事，指责我不务正业。”皮诺的话让我相信这是个事实，做支教的艰辛是另外的，最艰辛的是得不到周围的亲戚朋友的认可、支持。这些，无疑为激情澎湃、意气风发的皮诺浇上一大盆西伯利亚的冷水。
第16章天使在堕落（3）
立交桥的转角处蹲了个乞丐，畏缩肮脏，伏在人们脚边，像被遗弃的狗。皮诺停了下来，迟疑了会儿，掏出钱包。我忙上前拦住他：“这些都是骗人的，你没看报纸啊？”
“我知道。”皮诺淡淡说着，还是走了过去，放下一张10元。
“没办法，看着不舒服。”他又淡淡地解释着。
有个路人大声笑起来，很讽刺的那种。皮诺自顾自地往前走，充耳不闻。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往前走——他把玩电子游戏的积蓄全给了校门旁的老乞丐。接近四年了，生命中这么长的时间已可以沧海桑田。但皮诺还是那个孩子，敏感、直率、纯真。阳光流淌下来，停在皮诺那张被认为酷似周杰伦的脸上，他原本惨白惨白的侧面有了少许温润的光泽。
这时，我再次印证了自己的判断，皮诺眼里的世界与我们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我们看到的变形与夸张，与他看来是最真实不过的了，老天给了他一双特别的眼睛，希望他能好好珍惜这份恩赐，相反的，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而我们却仅用它来翻白眼。
3
五颜六色的快餐店门口有极大的“禁止吸烟”标志，但店内依旧烟雾缭绕。皮诺手中的烟还剩下半支，他笑笑，很快把它扔在地上踩灭了，然后弯腰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箱。
“你们找位子吧，我去买吃的。”皮诺的头发直立着，金色的外套在灯光下不停闪烁。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怪异而孤独，跟沈文婷一样，特立独行的精灵，活脱脱就像是80后的Logo。
只见他走向收银台前拥挤混乱的人群，回头对我们无奈地耸耸肩，缩着身乖乖排在最后面。
看着皮诺古怪的动作，安妮勉强说着：“他其实还是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里，因为天真未泯，所以困惑，所以孤独。”
“他变了！”我握紧双手，挺无奈的样子，“临近毕业的缘故吧，大家都对未来有些迷惘，甚至恐惧。很多人不知道毕业出来了自己能干些什么，大家也即将因为各奔东西而痛苦。”我顿了顿，继续接上一句：“很多人都变了，在这四年里。”
这是一个需要空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幸福很少而快乐很多的年代。人都是现实的，但我们有时也会想看见梦想者。这些，就是校园内外吧——校园内是一个世界，校园外又是一个世界，其实穿梭校门的刹那，由内到外，或由外到内，也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在这个年龄，花样的年华，生活的大半在校园里，但又不只是校园，进进出出，便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足迹，而这足迹又是那样的自然。
广州、深圳、东莞各地人才招聘会启动后，大家忙着做简历，忙着面试……想想原先的班级如今四分五裂，大家各奔前程。有时我会想起当年我们还在一起哼着老狼的《青春无悔》，还有黄家驹的《海阔天空》，现在大家都混迹在城市里来来去去，只有逢上傍晚时候才觉得这个时代所谓的青春越来越短——有些东西过去得是很快的。
？
湘菜小店里边，一小碗酸辣汤把安妮辣得又嚷又叫。
旁边的皮诺忍不住扑哧一笑：“安妮，你慢点儿吃。这些是朝天椒，特别辣的。”
第16章天使在堕落（4）
他大口大口吃着桌上那道辣椒炒牛肉，说着：“小时候有一次，爷爷做了一大盘青红辣椒烧鲤鱼，我看见后，馋得口水都流下来，好不容易吃饭了，我一猛吃，辣椒鲤鱼一块儿往口里塞。饭后不久，我的肚子突然疼痛难忍，就连老妈的绝招——风油精也失效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爷爷粗心大意忘记把辣椒籽挖掉了。那青红辣椒是辣椒中最时髦的一种，也是辣椒家族中辣得最厉害的一位。如果吃青红辣椒的时候，忘记把辣椒籽挖掉，那种教训包你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回可把我和安妮给逗乐了。
阳光下皮诺那短短的头发被太阳鎏上一层金色，他的眼睛亮亮着，清澈见底，让人心慌。白色的棉T恤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肥皂香，令人有些眩晕。皮诺把头转向我：“嘿，苏昱，下星期末就是圣诞节了，然后再过些日子也就放寒假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笑着。每次寒暑假开始，同学们朋友们就瞬间消失在这个城市，散到各大城市各大风景点，而开学时我又有幸看到一本本精致的写真集。我因为种种原因被困在城市里。不过多亏了这城市还足够大，我的课余时间也足够少，所以它对于我还有些神秘的魅力可言。
“我倒是想去西藏走走。临近毕业了，我打算毕业后再去做支教，所以趁这个时候到西藏兜一圈，也算是好好玩一趟！”皮诺突然说了起来，继续保持着那种甜美的微笑。
“是啊，毕业后压根儿就没时间去旅游。”我说。
“很多人去西藏呢！”皮诺接着说道，“杂志里常有人谈西藏，再配上几幅和藏民的合影。背景是山、是水，还有无垠的蓝天，挺漂亮啊！去过那儿的人似乎就和常人有所不同。我高中有位同学，去西藏之前她每天大谈超市里的东西如何精致又符合人性需求；回来后，她却改口说西藏的天、地、水才是真的、自然的。在西藏，坐在幽静的石阶上，听听喇嘛念经的声音，你就会体会什么叫简单的平和的快乐……嘿嘿，后来回到学校，她也就只能坐在课室里听着老师‘念经’了。接着，又上了无数天学、做了好几斤重的考卷。她就很少谈及西藏，偶尔唱唱‘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除此，没再听到她要‘回去’的打算。”
皮诺继续说着：“西藏满足了城市人的虚荣与浮躁，让城市人摆脱城市生活的紧张与成败得失，做一件足以成功的大事——去西藏。这几乎成了呐喊：‘看看你们那人欲横流铜臭市侩的城市，不要留念它了，到西藏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