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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莲花娘子-第11章

小说: 莲花娘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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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日复一日地敲着,为西去的人饯行,整整一百零八击,从未出过差错。
  一声一声,伴着薄薄日暮,落落马蹄,渐行渐远渐无穷。直至最后一声鼓也渐渐湮没在夜色里,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了——中秋的月,绕着些冷艳的薄云雾气,缠绵悱恻得像它主人哀怨的脸。
  家家都好中秋赏月,偏偏,年年中秋难逢好景。非风则雨,实在不行也要烟云缭绕。这样的日子,不知月里那个懊悔孤寂的女人会怎样打法相思?
  多少年了?她的情郎如今为人?为畜?为神?为鬼?
  他在六界的哪个角落与她对望呢?
  赏月?
  赏的什么?团圆美满,富足安康?
  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凄苦哀婉,绵绵情思。不过是一段浓缩了人间悲惨的爱情故事。
  在底下看的人也快乐不起来——月圆人难圆……人圆……心难圆……
  八月的天气,溪边寒水。并不冷,水面的薄雾轻寒却顺着鼻腔渗入心肺。
  行蕴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就像许多年前那样,怀里是他的小莲。温暖的躯体紧贴着他的,柔软的银色毛发在他的掌心中纠缠不休。
  月亮没变,竹林没变,溪水也没变。
  那时,他们坐在这里,天长地久,山盟海誓。他说了什么?
  我定不负你……
  过些天我就去找师傅,让他放我还俗……你准备好嫁衣……等我回来就娶你为妻……
  “小莲……”他抱起她的头,轻轻吻她的唇,没有温度的野兽的唇,“小莲……你真的不愿为人了吗?不愿再记起我了吗?很多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晚上……我、我对你说要娶你为妻……你忘了吗?!你……”
  他抱得太紧了,小兽低声呜咽,吵醒了草丛里睡觉的蛐蛐。
  “小莲、小莲、小莲……”
  他低声唤着,绝望地,好像这样他的小莲就会回来,就会记起他。
  “小莲……”
  那声音有些支离破碎了。
  他望着水面轻浮的月亮,抄起石块砸下去,月亮也碎了,随着他的声音,他的心……
  “小莲……怎样你才能想起我……”
  他仰面痛哭起来,月光下似流了满面水银。
  泪滴在它唇上,这样酸涩的咸味。它伸出脖子,舔他满面的泪痕。
  静静的。
  温柔的。
  流不尽的泪,越拭越多。
  该到哪儿去找他们的曾经?
  沿着记忆一路往回爬,一直爬、一直爬,爬到一处空旷悠远的沙漠,呜咽哭泣的鸣沙山,还有那蚁穴般的莫高窟……
  莫高窟?!
  对了对了。那里有他们的记忆啊……那是他一笔一笔画下来的。
  到了鸣沙山,到了莫高窟……
  他要去莫高窟。
  家里人自然不肯。这些天失魂落魄,如今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他大哥第一个不允。
  但他母亲肯,“行书,让他去。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人生。”
  母亲一句话,放他出了关。
  过了水草丰美的河套平原,过了黄河,越往西,人烟越是稀少。
  他不管这些,拼命赶路。
  终于快到鸣沙山了。
  夜风清冷,远处却有一点篝火,围了三个人,身畔还有高大的双峰骆驼。
  他们看到行蕴很高兴,笑着招呼他过去。
  为首的是个细瘦的干老头,却有一把火红的络腮胡。他倒会说些汉语,原来是到大唐淘金的波斯商人。
  篝火旁插了些木棍,上面串满腌肉脯,火一烤便红亮膨胀起来,吱吱地冒着油,噼啪爆响。香味渐渐飘出来,挑拨逗弄,风情万种。
  老人挑了几串递给他,“吃!沙漠的晚上不比别处,吃饱了就不冷。”
  “多谢!”
  行蕴接过肉串,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皮囊,递给老人。
  老人也不推辞,仰头就喝,灌了几口,惊奇地问:“葡萄酒?”
  行蕴笑着点头,“怎样?”
  “简直就是我们家乡的味道啊。”
  老人又恋恋不舍地喝了几口,抛给自己的同伴。
  行蕴轻轻吹吹串肉,自己低头吃了一块,觉得不烫了,便拈下一块逗弄身边的小兽。
  它本已经睡着了,嗅到香甜的肉味,还以为在梦里。睡眼惺忪,寻找香味的源头。找到了,干脆将头枕在他膝上吃起来。
  行蕴怕它累坏了颈子,干脆伸手揽在怀中共食。
  篝火激烈地燃烧着,底下的木炭已烤得酥软红炽。夜风吹过,他们实在禁不起挑逗,纷纷蠢蠢欲动,飞出一片零星余火。如凄迷的泪眼,精神抖擞不过一刹,转瞬即逝。
  它吃饱了,舔着他的掌心沉沉睡去。
  夜风吹起那身长长的软毛,一波波银浪,在他怀中翻滚。
  “小兄弟,”老人将皮囊递给他,“谢谢你的酒。”
  “不用。”行蕴仰头喝了几口酒,甘醇落入肠喉,人也暖起来。
  他收紧手臂,呆呆望着怀中的小兽——她好安静啊。就这样睡在他怀中……明天、明天若能记起往事,若能化回人形,她还肯这样在他的怀里,这样依赖他,信任他,一觉到天明吗?她一定会很痛苦吧!是不是……他太自私了?
  小莲啊……告诉我,这样做是对是错?
  小莲、小莲……他低唤着她的名字,眼前竟模糊起来。
  “小兄弟?”
  “啊?”他抬起头,眼睛一酸,掉下两行泪。
  “小兄弟,你哭了?”
  “没有没有!”他急忙擦脸掩饰,“烟熏的。”
  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久经世故,只是点头随声附和,“哦!原来是烟熏的。我年轻时,第一次随商队夜宿野外,也让烟熏得满脸是泪。”
  老人指指另外两个已经睡下的年轻人,叹气道:“他们也经常这样呢。小兄弟多大了?”
  “二十。”
  “还未成家吧!”
  行蕴点点头,心存疑惑,“您如何知道?”
  老人笑了笑,又道:“这小兽是你心爱的姑娘送的?”
  “这……”行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顿了顿,“我要带着它去找回那个姑娘,她是我惟一爱过的人……但我对不起她。如今她将我忘了,记不起曾经的事。我要重新驻进她心里。只是、只是……我怕……”
  他说不下去了,捂着脸,神情慌乱。
  “怕也没用。与其坐在原地担心,不如想想如何走到你想要的地方,”老人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走错了路,回头重新来过,只要不再走那条岔路就行了。”
  第7章(1)
  地上一摊灰黑腐败的余烬,风一吹,纷纷飞散。
  天未大亮,寂静的大漠,只有清冷的风声。
  那三个波斯商人还在睡觉。行蕴已醒了,立马远眺,鸣沙山就在远处。朦胧天光,一片火红的云彩,那是太阳在山后挣扎。
  他抱紧怀中的小兽,迎晨光策马而去。
  奔驰了个把时辰,循着记忆,爬上遍布佛窟的东麓。
  谁能想到,佛像林立,佛经遍布的圣地,竟记载了他们的情爱?
  不过二十年,一世转生,所有过往都无迹可寻,只有这千年不变的大漠孤山,默默地,在这人迹罕至之地,守护了他们的故事。
  岩壁上的画都是他亲手画的。
  这么多年了,那个红莲铠甲英姿勃勃的美丽护法还在热烈甜美地笑着。
  行蕴轻轻抚摸着粗糙岩石上的笑脸,闭上眼,默默回想她生机勃勃的样子。从中元雨夜的初遇,到最后鲜血淋漓的佛殿……
  那时的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画下这些记忆的?那时他还在幻想着这个故事的结局吧?她身披嫁衣,含羞带怯,满心欢喜地成了他的妻。一辈子……他承诺过的一辈子——她的一辈子啊!
  那时他怎么说的?
  “……你看,这是我们的故事啊!我要把我们的故事画下来,画在这万年不毁的石壁上。我陪你一辈子……”
  “我陪你一辈子……”
  “你的一辈子好长,待来生,又是你来找我,我怕我会忘……忘了这一世的种种,忘了你……”
  “那时你就带我来这儿,让我看着他们,我就会记起。好吗……”
  怎料到这一世,却是他带她来这儿?他记得他们的盟誓、记得爱她的感觉、记得被她爱的感觉、记得伤害她撕心裂肺的绝望、记得她错愕含恨的眼。只是,那个曾经给他爱,为他哭,被他伤害的人却不记得了。她甚至不肯做人!只想永远地将他驱逐流放,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小莲……”他抱起它,牵着那双雪白的爪子抚上石壁。
  “这是我们的前世,我和你的故事。你忘了吗?这是我们的初遇。那年中元大雨,晚上我独自在禅房念经,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你站在外面,湿淋淋的,像一朵雨中的莲花……”
  低缓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悲欢,墙壁上的说完了,还有未及画上去的结局,打得她措手不及,弄得他追悔自责。那永远是他心头的一个疤,即使不疼了,也永远好不了,一见那丑丑的样子,心悸尤在。
  一直不停地说,直到夕阳西下了,太阳又壮烈地在山下死去一遭。血色铺满大漠,从洞口射进来,溅到岩石的壁画上,溅到他的脸上,也溅到它雪白的毛发上。
  它似乎很痴迷于墙上的画,也不知听懂多少,竟微微地湿了眼圈,趴在他怀中磨蹭颈毛。
  他揉着它头颈的软毛,凄楚苦笑,“小莲……”
  它对这名字已经十分敏感了,一叫小莲,便知这是叫它,趴在肩头贴起他的脸。
  “小莲……”
  心一酸,掉下泪来。它已经很习惯吃他的泪水,莫名的咸涩滋味,滋润它的口舌。
  “你还是记不起吗?还是已经记起,却不想回来,不想原谅我?”
  袖口一送,掉下一样东西。这是他从经行寺的废墟中找到的——没有眼睛的木雕塑像,还有那串散落一地的相思。木雕的铠甲上了色,仔细看看,原来是染了血。二十年前的血,早已干涸成褐色。那是他的血。
  红豆老旧了,是他一颗颗洗净,重新用红线穿起来的。毕竟回不到当时的豆蔻好年华——刚从树上摘下来,新鲜活泼的颜色,像一颗跃动的心。如今他也老旧了,二十岁的年纪,却塞了颗伤痛累累,愧疚满载的心。
  他伸手拾起那串红豆,轻轻为它缠上,当年的纤纤皓腕已经成了兽爪,只是啊……即使这样,他也还是如此为她痴迷呐!
  “小莲……我说过,无论你是什么,为神,为鬼,为妖,为魔,我都爱你。前世我太软弱,只能看着你独自挣扎痛苦,今世不会了……你一直这样也无所谓了……你再记不起我也无所谓了……只要在我身边,再不分开……小莲……当年我为你缠上这红豆,盼你再也不飞离我的身边,如今,我重新给你缠上。小莲、小莲……我爱你……小莲……我的小莲……”
  相思已缠身。他紧紧地抱着那暖烘烘的躯体,头脸埋在它颈间。
  哭了吗?
  只有承受他眼泪的人才知道。
  分文不值的泪水,因着爱恨,身价也涨跌不定。心怀爱慕的怜惜,心怀恨意的高兴。总之都是宝。只因遇着毫无关系的人,他们便注定一跌到低。因为无关,所以低贱。
  他的眼泪对她来说应该是低贱的。
  它只是个兽,虽然莫名其妙吞了他许多泪水,毕竟不懂人情世事。
  它无爱亦无恨。
  只是啊……为什么它会觉得心痛?他说爱它,它不想相信,却又忍不住相信,一颗无爱无恨的野兽的心更是百味杂陈。
  舌尖还留着咸涩的味道。手腕上这又是什么?它曾见过呢……
  有一个男人,也曾这样百般爱怜地给它缠在手腕上。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就在这里……他说——跑不了……再也跑不了了……
  他说——我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为什么它倒记不清那是谁了……他的脸已经很模糊了……那张苍白清秀的脸,也许……是个和尚?怎么一想就如此心痛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那脸苍白地罩下来,他突然哭了,哭着喊她的名字……
  小莲、小莲……我的小莲……
  小莲是谁?小莲是它吗?它是他的,那眼前这又是它的谁?
  不要不要不要!啊——
  “小莲!”
  它突然剧烈地挣扎嘶咬,仰天长啸起来,全身散发出耀眼的红光。行蕴惊得收紧了手臂,不知如何是好。许久,它渐渐静下来,直等到红光也散去——
  它折腾累了,乏力瘫软在他怀里。
  黑发垂肩,面染红霞。闭着眼,因为刚刚一通煎熬,微微地有些气促。
  她又回来了。
  简直难以置信!她竟肯回来了!
  行蕴将她紧紧锢在怀里,一张脸埋在她颈间,全身激动得发抖。她肯变回人了,是否证明,也肯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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