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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云胡不喜-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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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便道,“燕国夫人可说过,何时才不算早嫁?”
元徵苦笑道,“十六岁。”
皇帝觉着不过分。片刻后忽又想起来,“她今年多大了?”
“芳龄十二。”
皇帝:悍妇欺人太甚!
开口就让元徵无凭无据的等三四年,分明就不将这王子皇孙看在眼里。元九的儿子难道非她家痴儿不可吗?
便道,“还报旧时情谊,也不是只有聘娶一途。以诚待诚,若日后她有困厄,你倾囊相助也就够了。强娶之反而不美。”
元徵便摇头道,“臣愿意等,这也是以诚待诚。区区三年两月,臣等得。”纵然是他,不得不在外人跟前吐露心事时,也难免窘迫,“臣心里……她是最好的。娶她并非为了酬谢知己,而是心中欲求如此——娶不到她便去求娶旁人,反而是自欺欺人、自误误人了。”
皇帝不是个看重情爱的人,元徵便也不好直抒胸臆。转而又道,“何况燕国夫人也不是真心砥砺我,实在是家风如此——赵世子也近弱冠之龄,尚还未说亲。其余弟妹依次推迟下去,轮到她也正要十六岁。”
皇帝还是有些不仗义,“先定下,到了年纪再迎娶也可嘛。”
元徵倒是有片刻的心动……皇帝如此说,自是有意相助。这么久了,林夫人油盐不进,雁卿也无音信传递,他何尝不焦躁?
可飞快的思索了一番,也还是道,“臣也有此意——只是燕国夫人性情刚烈,唯以精诚打动。臣怕弄巧成拙,不敢过于急进。”
——皇帝也明白林夫人的性子,她若愿意一切好说。她不愿意你却拿权势来压她,只怕她一时恼怒就掀了棋盘,大家都不好看。元徵如此说,也是委婉的陈明,强硬指婚并非良策。
些许小事,皇帝还真没考虑过指婚的策略。
便暂且搁到一旁,先由着庆乐王府去探问林夫人的态度——毕竟是他家的婚事。
因元徵说起来,也就多问一句,“赵子程还未说亲吗?”
元徵便道,“是——听说是因赵鸿胪未娶亲的缘故,耽误到这个年岁。”
赵文渊封鸿胪寺少卿。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有人在皇帝跟前提起赵文渊。皇帝便压抑住了,不动声色的道,“赵卿是真不小了,他家想必也十分着急吧。”
元徵便笑道,“正是。去年还是前年,燕国夫人四处打探一个姑娘,似乎是赵鸿胪在江南遇上佳人,终于动了凡心。”
皇帝立刻便也想起,当年自己起意给赵文渊说亲时,赵文渊也提过此事。脑中豁的就一明,道,“不知是个怎样的姑娘?”
元徵便道,“都是街头巷尾编排,也不知有几分属实——”
既 然牵扯到了说书人,故事就更跌宕起伏了——说是当年赵文渊回京,恰逢佳人离京。偶然听到她咏了半首衰颓的感遇诗,便续作一句,颓气毕散,转为豪迈。显露出 不俗的胸襟和才华。后头赵文渊出使江南遇险,再与佳人相逢。佳人慷慨相助,二人情愫暗生。奈何机缘巧合,两人各自都用了化名。一时分散,竟都不知道对方的 真实身份。赵文渊苦苦寻找……说书人给补了个结局,说那姑娘早已身怀绝症,是以不肯吐露姓名。赵文渊找到她时,她已香消玉殒。君子重诺,赵文渊早已暗许 之,便为那姑娘守孝,发誓三年不娶,才拖延至今。
……竟已成了平话传奇。皇帝听了也忍不住发笑。
元徵见他失笑,才收住尾,说道,“陛下若要细听,不妨寻街巷说书人来讲,那才是奇思妙想、跌宕起伏。大约赵鸿胪自己听了,都要先喝一声彩。”
皇帝又笑道,“就怕让那姑娘听到。”其中关键他也已把握到了,便又问道,“那姑娘的化名,真是叫贺柔?”
元徵道,“当年燕国夫人打探的,确实是贺姓。不过具体什么名字,臣便不知道了。”
皇帝就又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你先下去吧。”


☆、82第五十八章 上
  既然知道楼蘩化名贺祁;皇帝自也立刻便想到;贺柔岂不就是楼薇?“采蘩祁祁”,“薇亦柔止”——诗经篇目皇帝也是熟读过的。
  若果真如此;皇帝倒是能明白,赵文渊何以半途而废。
  ——白上人劝他续弦时,赵世番除了一句“太子怕是难以自安”外并没多说什么。这也是任事之臣的节操,但非戕害伦教,大损风化之举;便懒得干涉皇帝后院儿那档子事。
  但皇帝册立了楼蘩之后;赵世番却态度明确。一旦皇后有疑似将势力探入朝堂的举动;便立刻警醒戒备起来。皇后非太子生母;本就对太子不利;个中厉害皇帝自能明辨。所以当初他要起用楼宇,朝臣群起而攻之,皇帝虽颇觉得可惜了人才,却也不曾一意孤行。得说楼蘩在朝堂上蹇促的局面,也是皇帝默许太子的党羽制造出来的。
  赵世番当然不会亲自出面攻讦,但作为太子_党的中坚,这局面其实也就代表了他的立场。
  ——不发难,然而严防死守,将皇后卡在后院儿里。
  这般情形下,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家三弟去娶皇后的妹妹?
  皇帝便也觉得惋惜,不论见识、性情还是年纪,赵文渊同楼薇都十分般配。若不是楼蘩做了皇后,以两家祖辈的交情,这姻缘必也是十分圆满的。
  不论如何,皇帝觉着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问赵文渊的。
  
  改造松涛阁的工程并没有耽搁多久,选好了日子紧赶慢赶,总算在年底忙碌的时节到来前处置好了。
  便如林夫人吩咐的,在会客厅的侧墙上开了个月洞窗——莫名其妙出现一个窗子,再小也很显眼,便干脆开成正常的尺寸,装饰以镂雕牡丹的棱格花窗。再搭配以花架、香尊一类装饰。不但不突兀,反而显得典雅秀美。
  为了方便姊妹两个看清楚,窗格后便也不糊绢纱,而是挂上了窗帘。若胆子够大,感兴趣时直接掀开窗帘,便能将外景尽览眼底。
  内间陈设了桌案、棋盘、文宝,布置成一个五脏俱全的小书房,姊妹两个闲暇时尽可以在里头读书玩耍。
  雁卿原本还有些担心月娘太守规矩了,不肯来,谁知同月娘说了之后,月娘没怎么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自雁卿搬去香雪居,姊妹两个便不如过去那般日日黏在一起了。每日里除了匆匆上下学的时光,竟连见面的时候都少。如今总算是又有这样悠闲漫长的时光,可以对坐着下下棋,聊聊天。
  东宫妃嫔俱已选定,月娘不出意外的落选了。家中打的主意是令姊妹俩“走过场”,便都不以为意。只月娘自己是真切的期待过、努力过,又喜欢太子,难免就难受了一阵子。所幸她一贯都有些自卑,虽期待却也不曾信自己真能中选,倒也能略舒缓过来。只是越发的沉默少言了。
  雁卿倒是知道月娘的心事,只不过一来她并不觉着太子是个好人,月娘没中选她反而要松一口气;二来她自己在这些事上也还懵懵懂懂的,不解求之不得的滋味。便不知该怎么安慰月娘。
  如今时日间隔已久,看月娘已调整过来,干脆也就不提了。
  
  也只有到了外院,才会真正明白“门庭若市”的含义。
  比起夫人间交际的优雅从容,男人们打起招呼来更多一份功利和急迫,所商议的大都是实务,三句话必入正题。临近年底繁忙起来,赵世番一个下午见五六拨人都是常有的。会客厅里便人来人往。
  入仕之辈显然都已加冠——虽然说是让姊妹俩见识才俊,可这都相去十来岁呢。几乎差了一辈,聊的又都是雁卿不感兴趣的繁琐政务,能有什么吸引力?雁卿听得便很无趣。
  反倒有些失望了。
  原本林夫人还担忧她过于兴奋,会在不必要的时候过于频繁的掀起帘子来欣赏……结果小一个月了,她竟一次都没掀起来过。
  月娘却似乎有些兴趣,每每凝神听着外头说事,竟常忘了落子。
  她一走神,雁卿自然就关心起来,想知道妹妹感兴趣的话题,听过几回便也明白了——月娘终究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太子。她在这些枯燥繁杂的议论中,耐心的寻找事关元彻的蛛丝马迹,揣摩他的处境。
  这就不由得雁卿不担忧了。
  她虽不想让月娘嫁给太子,可月娘真没嫁成她有很生气——不为旁的,就只为太子对月娘那些刻意而又空洞的关心,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娶她,为何又要待她与众不同?是所谓“始乱终弃”。
  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对月娘说了。
  “太子妃是太子自己选的。”她说话是不太懂什么婉转铺垫的,直言道,“陛下将人选默写做三张名帖,令他自己挑,他看到第二张,便选定了谢姐姐。陛下问他不看看第三张上写的是谁?他说不必,他已选定了。”
  月娘手上棋子没有压稳,啪的落在棋盘上,打乱了一片黑白子。脸色却没大变,只安静的复盘……然而手指越来越慢,终于双手按在棋子上,不再动作。只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可真相生硬的砸过来,也还是会被砸疼。
  她一哭,雁卿心里就又是一乱,又心疼又懊悔。可毕竟管了这么些日子的家,该狠心的时候已经能稍稍狠下心来了。
  便道,“青山只认白云俦,你若无心我便休。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赤诚以待——要当断则断。”
  月娘花费了些时候才将哭泣压制回去,轻声道,“……我明白。”面色苍白着,却还是勉强微笑起来,“陛下亦是开明。不知太子殿下翻名帖时,是否同我们掀起窗帘一样的心情。”
  她也是在告诉雁卿——她都已经在这里为自己选婿了,显然对太子没什么未了的余情。
  可惜她和雁卿的理解有偏差——雁卿压根就不知道林夫人此举是为了让她们选女婿的,自然也就听不懂月娘的话。
  只知道月娘是纳谏了,便松一口气。回头又想,掀窗帘能有什么心情啊!
  
  不过到了第二年春天,雁卿就已经能从旁听中找到乐趣了。
  似乎是突厥又有动向,皇帝诏令拔取民间长才——也就是要辟举选拔了,于是各地士子纷纷入京来走动、干谒,以期展现才华,谋求举荐。赵世番身为皇帝的亲信重臣,自然是士子们干谒的主要对象之一。
  人才是稀缺资源,纵然是书香门第家学浓厚,也不能保证代代都有人才出。尤其又在乱世,一味的任人唯亲排挤贤才那是自求败落,因此有远见的世家都不吝于简拔寒门世子为臂膀。
  府上便开始频繁的有年轻的寒门士子出入。
  有才能,又要展现自己,自然就爱激扬文字,指点江山。雁卿听他们言说边务、分析形势,语及山川地理、名物风俗,甚至于突厥君臣的龃龉交游、往事典故,听得满脑子都是“啊?”“呀!”“然后呢?”“竟然如此!”还攒了一堆问题想当面问的,要不是林夫人提前订好规矩,几乎都想要追出去继续聊。
  林夫人:……
  反倒是月娘,虽也认真听着,却又兴致寥寥。
  林夫人虽觉得雁卿当不了大家主母,可真要在寒门中为她挑选女婿,又怕人是为了攀附自家才娶雁卿。纵然说不在意,可雁卿若真嫁得比月娘低,她心里大约也很不是滋味。也是颇有些哭笑不得,自寻烦恼。
  所幸雁卿依旧没有掀帘子——主要是士子们声音都足够洪亮清晰,偶然的停顿也把握的非常好,不用掀帘子。
  她是真的没领悟到林夫人让她来松涛阁的用意。
  
  这一日,雁卿同月娘下了学,便又来松涛阁里打发时间。
  春来天暖,燃了一整个冬天的熏笼终于撤下去,门窗洞开,清风徐来。屋里空气清澈,姊妹两个便不令燃香,只将向阳新开的樱草花搬进屋里来。灿烂明亮的色彩一映照,人的心情也就跟着明媚起来。
  月娘做女红,雁卿就在对面习字——她的字一如既往的丑,不过又丑得十分圆润有意趣,看起来竟有种别致的美感。她自己喜欢,也就这么练习下来了。
  这一日有朝会,若有客人来,自然是林夫人接待——外头士子们渐渐抓住规律,这样的日子来人便少了。
  雁卿却也不在意,在松涛阁里最开心的其实还是同月娘在一处玩耍,旁听才俊什么的对她而言和听评话、看小说也没大区别,只不过是见闻人情,开拓视野的一个途径罢了。又因她自幼接触的少年,不论是鹏哥儿、鹤哥儿还是元徵、谢景言,都在同辈中是顶尖出色的人物,便也不觉得松涛阁中往来的才俊有多么特别——干谒者纵不明言,骨子里也透出一份汲汲于名利的迫切来,同雁卿乐山乐水的心性是不大投缘的。是以雁卿听得再起兴时,也都只关心话题,尚还没想到结交人物。
  一时她写完一副字,自觉的十分满意,便得意的递给月娘看。月娘也放下针线来,十分给脸面的品评道,“崎岖跌宕,如草木生山石之间,天然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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