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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游医-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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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让人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曼曼问:“叔叔你也是精神病人么?”
黄瑾琛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不是。”

“哦。”曼曼说,“我觉得我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用嘴说话?”黄瑾琛问。

曼曼想了想,非常深沉地告诉他:“存在即是有理。”
黄瑾琛:“……”他终于确定这小鬼是什么书都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晓智才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从卫生间里出来,却发现寇桐背对着他坐在地上,脚底下放着一个小小的烟灰缸,里面有一些稀薄的烟蒂,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来,轻声说:“平静点了?”
何晓智倦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轻轻地点点头。

寇桐就站起来,他突然张开双臂,搂住何晓智的肩膀,少年的个头正好到他的鼻子上,他用一只手轻轻地扣在何晓智的后脑勺上,将少年的脸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拥抱一个小孩子一样地抱住了他。

他的怀抱里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仿佛是某种木头的清香,像是檀香,但是比檀香还要柔和清淡,深深地吸一口气,当中好像还带着某种甜味似的。

何晓智闭上眼睛,他听见寇桐说:“会过去的。”

能直击人心的,有时候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温度,一种味道,或者是那一个仿佛在穷途末路的悬崖边缘等着拉自己一把的影子。

何晓智毫无预兆地再次落下泪来,这次他没有大声嚷嚷,甚至连哽咽声都几不可闻,只有眼泪轻轻落下的时候,带出属于生命的暖意。

黄瑾琛冷眼旁观,突然,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曼曼一只手拎着她的娃娃,要求说:“抱抱。”

黄瑾琛沉默。
“我也要抱抱。”曼曼坚持。

黄瑾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仿佛玩世不恭的笑容浅淡了下去,露出他仿佛刻在了骨头和灵魂上的那股根深蒂固的冷漠。

“你可以排队去那边。”他对曼曼建议说,“救苦救难的寇医生会挨个把你们都抱过来。”
“我不喜欢不以移动为目的的抱,特别是对人。”黄瑾琛说完,摸了摸曼曼的头,转身往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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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种子 。。。 
 
 
曼曼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小嘴憋了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她不会用嘴说话,却会用嘴哭,听起来像是双重哭声叠加在一起,格外魔音穿耳。寇桐妈忙丢下铲子,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抱起曼曼,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小女孩却只是透过她的肩膀,望着双手抱在胸前,正站在卧室门口的黄瑾琛。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站的位置就好像把他与所有人隔离开了一样。他毫不关心地看着曼曼,好像她不是一个正在被他惹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而是个跳来跳去的小麻雀似的。

曼曼眼睛看着他,身体却往寇桐妈妈的怀里缩,她像一块小移动硬盘,能把所有看到过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储存起来,却唯独对别人的冷漠特别敏感。

连姚硕都被惊动了,打开门,看着黄瑾琛皱皱眉:“你怎么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黄瑾琛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关上门回到了屋里。曼曼看不见他,哭声就慢慢地低了下去,最后抽抽搭搭地止住了。

一屋子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全把她当成小宝贝一样,连何晓智都力所能及地挤出了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在曼曼软软的头发上按了一把。

黄瑾琛从床底下摸出自己随身带的枪,随手拿起寇桐放在桌子上的眼镜盒里的眼镜布,心不在焉地擦了起来。

木门中传来客厅里的声音,很多人在说话,非常热闹,大概是寇桐说了句什么笑话,那边传来一阵非常热闹的笑声——寇医生总是非常容易地就能调动别人的情绪,往他想要的方向。

这个刚刚还像精神病人疗养院的家里,仿佛刹那之间就变得温馨快乐起来。

黄瑾琛的注意力忍不住被那声音吸引,就好像是圣诞节前夜站在冰天雪地里,趴在窗户上看着别人家里的壁炉和火鸡的小女孩。
只可惜他不卖火柴,卖命。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个中秋节的晚上,他奉命猎杀一个人。
那天他趴在高楼上,透过瞄准镜望着目标人物家里。那年中秋秋老虎很厉害,气温仍然很高,那家人开着窗户,全家人一起在客厅里看电视,桌子上摆着水果和月饼。

家里有一个小男孩,也就是曼曼那样大,非要把每一块月饼都掰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馅。他坐在他那马上要被爆头的父亲的腿上,还有一条只会绊脚的腊肠犬跑来跑去。
那天其实没有月亮,是个阴天,然而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仍然很开心。

黄瑾琛在顶楼上抽了三根烟,一直透过一个沾满了血的瞄准镜看着,就像是个不怀好意的偷窥者。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很想推开一扇门,走进一个人家里,里面有谁也好,只要给他留着一个位置、一个房间,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对着电视里总也不剧终的新闻联播吐槽,因为晚上的连续剧和球赛大战一场,最后各自赌气回屋里上网看在线视频。

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气,每到节日的时候,会在一起搞一些简易但是有趣的纪念活动,为了应景,皱着眉吃那些明明不爱吃的东西,比如月饼,比如粽子,或者又粘又不好消化的汤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从那了草的美梦里清醒过来,耳机里就传来冰冷地下令他动手的命令。

于是他只得抬起冰冷、却和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枪,在小男孩从父亲的腿上跳下来、追着小狗跑出去、背对着他的一刹那,扣下了扳机,看也没看自己的成果,就合上了瞄准镜,转身离开。

“……更妙的是这只鹅从盘子里跳下来,背上插着刀和叉,摇摇摆摆地在地板上走着,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火柴又灭了,她面前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从小到大,他的世界里大概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很小的时候,当他被送到一个秘密的基地里训练的时候,这个偌大的国家里就没有一扇他可以推开的门了,每天都是冰冷的器械和严酷的训练,他变得越来越优秀,也越来越不像人。
后来接到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开始在无止无休的猎杀生涯里变得无坚不摧,他活在一块瞄准镜后面,这使得他的世界从此无穷大,也无穷小。

他触目所及之处,永远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楼顶,或者一个空荡荡的旧屋,一把枪,和别人的生活,别人的车水马龙。

而现在,当他终于有了这么一扇门,推开以后听见那些曾经设想过的对话和喜悲,却发现那些再难以触动他了。
他们在外面哭哭笑笑,他面前,依然只有一堵墙。

在小女孩张开细瘦的双手,要求他一个拥抱的时候,黄瑾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愤怒了起来。

柔弱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即使她只是个小孩。
你们有什么好委屈的,你们都有什么好委屈的?他想,这世界上不幸的人有那么多,每一秒,都有无数的人不能再听见下一秒的钟表声,你们抱着这样微不足道的痛苦,有什么理由那样歇斯底里地要求别人去给一个拥抱?

二十分钟以后,寇桐推门进来了,他默无声息地在黄瑾琛对面搬了把椅子坐下。
两个人谁也没理谁,寇桐在打量着黄瑾琛,黄瑾琛在擦着他的枪,过了不知多久,黄瑾琛才低着头问:“寇医生是不是突然之间觉得我很帅,对我产生兴趣了?”

寇桐笑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叼起一根,另一根递给了黄瑾琛,凑过去替他点上。
这两个货生活习惯都非常不好,比较共同的一点就是很没节操,并且烟瘾都很大。

淡淡的烟草味顺着火苗传过来,寇桐的影子重叠在黄瑾琛的枪上,枪口好巧不巧地,就顶在他的小腹上,他却毫无顾忌地点着了黄瑾琛的烟,又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黄瑾琛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锐利,眯了眯眼:“寇医生,你身上为什么有股硝烟的味道?”
寇桐说:“嗯?”

黄瑾琛表情严肃下来,上下打量着寇桐,顿了片刻,才说:“你怎么称呼钟将军……叫他教官?”

寇桐笑了笑,“啊”了一声,翘起二郎腿,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靠在椅子背上:“如果你注意到的话,在我们围剿乌托邦的那场战役中,钟将军暂时失去对基地的控制,那个时候,我的权限是最高的。”

黄瑾琛等着他往下说。
寇桐的话音停了片刻,好像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他垂下眼,想了很久,才突兀地问:“你其实是想问我,关于‘种子计划’的事吧?”

懒懒散散地靠在床头的黄瑾琛陡然坐直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紧了的弓,仿佛含着利箭呼之欲出,抓着枪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地问:“你说什么?”

寇桐犹豫了一下,把烟灰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捻了,在屋里走了两圈:“今天不是好时机,我们的情绪都不大稳定,这个问题我们或者可以明天再讨论。”

“你……”黄瑾琛好像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却又奇异的忍住了,他重新放软了脊背,靠了回去,“有道理,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出去说。”

寇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对于一个狙击手而言,最不缺的,永远是过硬的心理素质和耐性,然后他俯身抱起自己的枕头,转身离开卧室,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整理笔记。”

寇桐当天晚上是在书房过的夜,他的卧室已经让给了黄瑾琛,自己干脆就和一堆破破烂烂泛黄的文件就和了。
他把两把椅子拼在了一起,还是不够长,只能又把桌子横过来接上,虽然参差不齐,但是勉强能躺人。

半夜三点钟,寇桐才把原来写得乱笔记整理出一点眉目,刚刚躺下,书房的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他只得在一片“乒乒乓乓”桌椅碰撞的声音里爬起来,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一看,却发现是他妈站在门口。

“怎么还不睡啊?”寇桐压低声音问。

“我看你书房的灯一直开着,在做什么要紧工作吧,”寇桐妈往里看了一眼,端过一小盘水果,“熬夜要多补充水分,你那里能不能睡,不如去妈妈那里?”

寇桐往嘴里塞了一瓣苹果,险些喷出来,皱起眉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就像小时候她要抱着他一起睡的时候那样,脱口而出了一句:“那怎么可以,你是女的!”

寇桐妈无语:“哎呦大哥,你可真是纯爷们儿。”

寇桐翻了她一眼,她就笑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床被子,垫在了他那张异常简易的床上,又伸手按了按,还是觉得不够软:“行不行啊?”

“行了行了,别折腾了,一会把大家都弄醒了。”寇桐枕头下面一堆不能给别人看的文件,虽然明知道她看不懂,却还是忍不住有点慌张,急急忙忙地伸手把她往外推,“妈你快走吧,睡太晚会长皱纹的。”

寇桐妈被他硬是推了出去,回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把:“白眼狼。”

寇桐回身靠在门框上,默默地把一盘水果吃完,然后躺回他的临时床上,却突然之间了无睡意,软软的被子是真的,吃下去的水果也是真的,书房的墙壁上贴得那张已经很有些时日的蓝精灵也是真的。

自从他叫了第一声“妈”开始,寇桐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他已经融入了这个空间里,能在这里面长长久久地生活一辈子似的。

不知不觉中,寇桐把枕头底下的文件袋拿了出来,那里放了整理了半宿的笔记,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控制着他的身体似的,寇桐鬼使神差地想,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
这个空间仿佛是个心想事成的地方一样,所有那些他曾经无比崇敬、却不敢奢望的东西,这里全部都有,人活着或者努力,不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么?在这里,所有隐藏的、真实的愿望都能实现,有什么不好呢?
如果不出去了,在这里变老,在这里死去,然后……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纸质的笔记几乎已经被他撕成了两半,寇桐猛地坐起来,椅子腿划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嘶鸣,寇桐慌忙从书柜的下面拿出胶条,披着毛巾被坐在地上,把撕破的笔记重新粘好。

深夜总会让人丧失该有的警惕,寇桐垂下眼,书房里只有一盏被临时挪到地上的黯淡的台灯,映得他的眉眼好像一个挂在墙上的浮雕,冰冷深邃,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颓唐。
他卷起了一点的袖口露出几道深深的疤痕,看得时间长了,几乎让人生出某种错觉——好像那不是什么伤疤,而是一张人的脸,他永远那样面容扭曲地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跟着他,如影随形,无时无刻地不再提醒他,那些他千方百计地想忘记的事。

寇桐粘好笔记,把自己蜷缩起来,抱起他的两条长腿,一只手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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