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在长安-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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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咱们就快到家了，我带你回家，以后小梦永远陪着你，咱们再也不分开。爹娘卖不了咱们，师傅也打不着咱们，老爷太太们也欺负不到咱们……”
梦官儿泪眼中闪烁着柔光，抚摸着那个青灰色的小坛子，虚弱又笃定的自言自语着。
“梦官儿，你为什么要杀三少爷，为什么要杀我？”我看着梦官儿这样痴傻的模样，忘记她是无情杀害我的凶手，她像是一个迷途找不到家的孩子，孤立无援。
梦官儿似乎听到了我的话，她捂着自己的嘴羞愧的说：“奶奶，奶奶对不住，我不想杀你的，等梦官儿安葬了哥哥，就给您抵命。哥，那个杀了你的王八羔子，被小梦杀了，小梦给你报仇了。他们张家有钱，王法收拾不了他，可是小梦不怕，小梦给你报仇了，哥。”梦官儿的情绪有些失控，喃喃自语变成疯癫的叫喊哭闹。
原来……如此。
“走吧，咱们再看看别处。”一阵清风吹过，拂过梦官儿身边，吹开了遮住她脸庞上凌乱的发丝，保重，梦官儿，不要抵命，好好活着。
“吴所思，接着去哪里？”送我回阳的，依然是当初接我的那一位，他很有耐心，尤其是很温柔，默默的陪着我看了梦官儿，现在怕我一直伤心，又主动和我说话。
现在……去哪里呢？阎君让我魂归七日，这是每一个死去了的人都有的待遇，回魂看看自己曾经生活的阳世，看看家人，亲人，朋友……还有爱人。我不敢去看自己的葬礼，思来想去便决定先看梦官儿，知道她行凶的理由后，我意兴阑珊。其实她为什么杀我，一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如今我想看他，又不敢看他，想守着他，又要离开他。张默翟……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死了几天了？”在地府没有天日，走过漫长的黄泉路后，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你在地府呆了七日，这是你被刺的第八日的早晨。”鬼差赤目圆睁，瓮声瓮气的说。
我低头不语，故意去想什么头七啊，七这个数字啊之类的事情。鬼差见我如此，也不催促，自行在一旁站着，像是我的影子。屋里梦官儿悉悉索索的起身的声音提醒了我，让我猛醒自己这不敢面对的模样是多么的可笑。躲不过也逃不开啊，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
“鬼差大人，张默翟……他在哪里？”我问完后便双唇紧咬，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他如今人在茂县，是莲生姑娘将你的事告诉与他，张默翟得知后，不眠不休，不过四日便单人匹马从映川赶回了平安京。”鬼差言毕，便继续做影子不开口了。
“茂县？怎么是在茂县？为什么我的葬礼没有在平安京举行？。”我觉得奇怪，怎么说我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少奶奶，怎么也该为我隆重的举行葬礼才对得起这身份啊，这张家是怎么搞的，莫不是因为他们家死了儿子，我这个外人的礼数就顾全不了了？不对啊，他们敢这么做，林家也不会答应的，林有思的爹妈虽说软弱，可是玉娘可是个强悍又伶牙俐齿的。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走吧，我们出发了。”鬼差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嶙峋的鬼手一挥便前面带路去了。
有鬼使带着，我可谓是嗖呼而至。我们没有腾云驾雾，临空飞行，而是借道黄泉路，片刻便到了茂县那个客栈。门外守着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我虽不认得却料想不是张家便是林家的下人。门口两边，本有许多的游商小贩，现在却一个不见，挨边儿贴着十多辆的马车，人人噤若寒蝉，只间或几个人凑到一起低语几句又各自散开。
“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鬼使的好心，我心中体会，点头致谢后，便自行进了客栈。我本可穿墙而入，却还是习惯性的穿门过室。
客栈里没一个无关之人，甚至还见到几个熟面孔。这下我肯定了猜想，整个客栈被张家或林家给包下，我满眼见到的担惊受怕困顿不堪的，都是张林两家的下人。从客栈大堂走过，穿了两道门和假桥，我又回到了命案现场，每个拐角都站着小厮和侍女，管家娘子们在门廊上坐着，随时等待召唤，人人枕戈待旦，却完全不似灵堂和丧礼，真是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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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客栈里
更新时间2011…2…2 10：08：46 字数：2875
整个客栈落针可闻，人人屏声敛息，间或有人说话，也不过寥寥数语又匆匆走开，一副道路以目的样子。我见这肃杀的光景，甚是奇怪，便是死了人，这该举哀的举哀，该迎来送往的自有差事，便是再不济让几个丫鬟戴孝哭灵也是应该的，断不能这样的冷清吧？我心里疑惑，脚下便加紧几步，轻飘飘的身子转眼入了上房。满目景色依旧，除了几个要紧的，会伺候的丫鬟外，没一个人，也未设灵堂，一样的无声无息，却散发出浓浓的药味。
我被这人人自危的情景给吓住，明知道自己是个魂魄也轻手轻脚起来，做出探头探脑的样子。所有上房都紧闭房门，只有那日张默骅住过的那间房门虚掩，我抬脚便要进去，却忽闻背后哐当一声巨响，我吓得心惊肉跳，忙回头一看，张默翟在长安京家里的大丫头冬雪，穿着一身白衣难看的趴在地上，面前一个铜盆犹自在地上抖动，清水撒了一地。冬雪顾不得疼痛，慌忙就要起身，我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轻轻开了。
“混帐东西，连个水也送不好，要你何用，撵出去，撵出去！”张默翟穿过我的身体走出房门，看到是冬雪摔倒在地上后，轻轻的关上门，走近了方才低声喝道。
听到铜盆摔地的声音，本在假桥间待命的夏榆慌忙上来想要帮手，听张默翟这话，瞬间也惊呆了，手足无措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也是活该她倒霉，这一出来被张默翟看见算是惹火烧身。
“你没有手脚么，不会帮着收拾？这样不中用，等回去了通通撵出去！”张默翟恶狠狠的又拿夏榆出了一顿气，又转身回来，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在他回头之后，我才发现，潇洒俊逸，英挺风流的张默翟如今却形容枯槁面无血色，双目充血，嘴唇干裂，原本油黑发亮的长发也乱得不成样子。
“默翟，你是不是几天没睡觉了？”我忍不住问，却没人听见。我楞了会才回过神，跟着张默翟穿进屋中。这个客栈的房屋似乎经过小小的改造，多余的桌椅通通被搬走，多了一张看着就很＇炫＇舒＇书＇服＇网＇的春凳，上面还放着被子。进屋后的张默翟现在正坐在床边，深情又专注的看着床上的人，我走近一看，正是我自己。
第二次了，上次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昏迷不醒，他日夜守护。上次我醒了，这一次，我们却已经永决。傻瓜，我已经死了，要入土为安才是啊。我平躺在床上，面上雪白，没有半点生气，张默翟守在旁边，也是一副半死的模样。
“默翟，你出来！”外面传来女人的话音，我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是谁。而张默翟像是没听见一样，纹丝不动。
“少爷，夫人叫你呢，你出去看看吧。”是青儿，除了她谁还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敢出现在这里呢。
张默翟一直待青儿与蓝儿和别的丫鬟不同，因为是我的陪嫁丫头，所以地位比其他丫头子们高些，张默翟也尤其的尊重。上次我被狗儿娘刺伤，张默翟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时候，也是蓝儿青儿在旁劝着，才勉强让他吃了点东西。
见张默翟没有动静，青儿又柔声说：“奶奶这里有我和蓝儿伺候着，少爷你放心去吧。夫人叫你，你若不去，等奶奶醒了，少不得夫人要责怪她的，你忍心让多灾多难的奶奶失尽婆婆的欢心么？”
青儿话语虽柔，于我却是晴天霹雳，等奶奶醒了，等奶奶醒了，这就是说，我还没死？天啊，我又不是十面埋伏里的章子怡，也不属小强的，怎么会还没死？我明明魂都去地府走了一遭了啊！
青儿的话似乎触动了张默翟，他轻轻的摇晃了下身体，站起来对青儿说：“照顾好奶奶，别惊了她，我去去就回来。”
我跟着张默翟出了门，外面没有太太，也就是张默翟母亲的身影，却是久违的蓝儿。
“少爷，太太吩咐，让您去前面堂里见她。”蓝儿依然是那么的温柔，可是她的温柔里有浓浓的伤感，我又惹她伤心了。
张默翟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去见他母亲，我想了想，又跟了上去。
“母亲。”张默翟垂首站在他母亲跟前，太太则转开头故意不看他。母子俩都不说话，有些眼色的下人早就退了下去，偌大的大堂里只剩下这对母子沉默的对峙。
“你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圣人说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轻易损毁，你呢？我十月怀胎三年哺乳，不求你效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可你如此这般作践自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承受？”大太太打破沉默，一番教导下来，自己已经两行清泪，气凑不已。张默翟听了太太的话，如身受千刀万剐一般，疼得面目扭曲。他痛苦的挣扎后，终于顿然跪倒在地，大呼一声：“娘！”
大太太被张默翟的这一声呼唤叫得肝肠寸断，终于转头回来，母子俩抱头痛哭。张默翟伏在大太太膝头，哽咽着说：“娘，娘，我好恨，我好恨啊！为什么思儿要受这样的苦痛，为什么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要经受这样的磨难，我好恨，我好恨！”
大太太抚摸着张默翟的头，也是啼哭不已：“娘的心中也好恨，好恨，那是咱们张家的长房长孙啊，如果不是默骅这个不争气的孽障，怎会飞来如此横祸，只盼老天保佑能母子平安。”
两人哭成一团，我却惊得已经脑海空白，未出世的孩子？我怀孕了？我肚子里有个宝宝，我和张默翟的宝宝？难怪莲生那日告诉我说我可以回到未来时，眼中全是悲悯，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我会面对这样痛苦的抉择了。
“默翟，默骅是你的弟弟，你是长兄，如今他的灵柩已经送回了平安京，待停满三日，便要入土，这种时候，你这个长兄必须在啊。你父亲如今在北边，他若知道了你弟弟的事，是如何的心痛啊。家里老太太，已经病下了，府里大小的事，虽有我勉强操持着，可终究力有未逮，跟娘先回去吧。咱们已经为思儿延请了平安京最好的大夫，又派了人去请神医鹤鸣先生，咱们已尽人事，只有听天由命，你先跟娘回家，啊？”在我头脑空白的时候，大太太已经准确的把握住气氛，表达了她来的目的，说动张默翟，让他回家，不能让她的儿子继续在堕落痛苦下去了。
“滚吧，滚吧，你们张家的人通通滚！我林家的女儿自有我林家的人照看！”不知什么时候，林有思的父亲母亲互相搀扶着出现在了大堂的后门，林老爷须发大张，怒容满面，林夫人恶狠狠的看着张默翟与大太太，恨不得要吃人。
张默翟见到岳父岳母，收了啼哭准备上前搀扶，却被林老爷拂袖甩开。林老爷指着张默翟的鼻子骂道：“若不是你张家的小畜生害人性命，思儿怎会遭此横祸，张默骅死有余辜，这样的败类，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是要遭人唾弃的，你们张家还有脸大张旗鼓办丧事，真是好不要脸！”
林老爷的破口大骂，张默翟自然不敢还口，这边大太太听了，很是不自在，张默骅虽不是她生的，她的伤心有限，可毕竟是她丈夫的儿子，也是叫她母亲的；林有思虽怀着她的孙子，但究竟是出了事请了大夫才知道，没来得及对那腹中的胎儿产生感情，所以对她而言，林有思这边自然轻，张默骅那边自然重些。只是她做了半一辈子的张家太太，是何等的尊贵体面，哪里受过这等侮辱，骂了张家不算，还是指着她最心爱最骄傲的儿子的鼻子骂，可谓是时刻忍孰不可忍。
“林老爷，出了这事，张家死了一个儿子，伤了一个媳妇，连带还没了个长房长孙，难道我就不心疼，默翟就不难过？咱们的伤心都是一样的，甚至我们还多些。默骅再不济，也是我的儿子，默翟的弟弟，千错万错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呢？况且这都是那个没王法的戏子小贱人的错，等抓到了她，定要让她为默骅和思儿偿命！俗话说人死为大，便是默翟日夜守在这里，除了伤了自己的身子外，对思儿也没有一点好处，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弄垮自己的身体？”大太太见儿子不开口，上去护住儿子，对林家夫妇晓之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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