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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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正卿独自呆在客房里，环顾四周，样样都是陌生的。陡然间，胸臆中涨满思亲的情愫，他感到自己很苦很苦。刚才出现过的愉快心情已烟消云散。他的心情变得很沉重，他的脸越来越冷峻。他沉思着，遐想着，不时地长长叹气。他想念母亲，想念妻子，想念他的孩子们：不知他们是否安好？不知他们处境是否险恶？
童曼芹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遐想，他振作起精神，然后去开门。
童曼芹提着“汤婆子”走了进来：“罗先生，一会儿你可以去洗个澡，热水已经给你烧着呢。”说着，她为罗正卿铺开被子。
“我自己来，”罗正卿不好意思心里让女主人这么周到地服伺他。
“我来吧，你是客人。”童曼芹为他铺好了被子，又把汤婆子塞进被筒从头到脚地焐着。
罗正卿望着女主人为他焐被子，心里热烘烘的，当年妻子也是这样为他焐被子的呀！
来到林家后，他并没留意过这个女人，当林怀德向他介绍她时，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用眼溜了她一眼，后来他们一起谈话也好，一桌吃饭也好，他都没有多看她一眼。此时，他注意到她穿了件紫红底金黄图案的缎面羔皮袍子，身材高挑匀称。他看到她的双手伸进被筒，拿着汤婆子来来回回地移动，他觉得这个动作很亲切很亲切，以至觉得那个背影是那么地熟悉，仿佛他看到了妻子：忆兰啊！我多么地想你！多么地需要你哟！忆兰，你快快来吧！我的爱妻！。。。。。。
他的目光是木然的凄楚的。直到童曼芹转过身来对他说：“罗先生，你可以去漱洗了。”他才醒转过来。
童曼芹望着屋里这个男人很觉新鲜，好像过去从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他英俊的脸上常常看到的是忧郁，有时有很冷峻，冷峻过后又常常表现出豪爽，然而，他又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一个琢磨不透的男人。
无意间，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又迅速转开，都表现的很慌乱，很不自然。两人同时想到的是：因为太生的缘故，熟悉之后，就不会拘束了。
当罗正卿睁开眼时，天已经很亮了，他穿戴整齐走出客房。路过厨房时，看到童老太太已在里面忙碌了。
他走进厨房，恭恭敬敬朝老人鞠了个躬：“伯母，新年好！”
老太太见罗正卿向自己拜年，高兴的合不拢嘴：“罗先生新年好！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家珍打扮的像个洋娃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外婆新年好！罗叔叔新年好！”
罗正卿和老太太齐声回好，然后都把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塞进家珍手里。
林怀德夫妇也从楼上下来，他们互相拜年问好，节日的喜庆到了高潮。
林怀德依旧是那身西装。童曼芹换了新装，在翠绿色的丝绒棉缎袍外套了件浅色开司米对襟毛衣。漆黑的头发盘在脑后，颇为光彩照人。
林怀德在台北是很有名气的外科医生，由于医术高明，所以找他看病的人很多，他的经济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记得他是抗战胜利的第二年来的台湾，很快就在台北站住了脚。现在他家住的房子就是那时买下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后许多日本人纷纷返回日本，那时购房相当便宜。日本人习惯睡榻榻米，家里的陈设也相当简单。林怀德买下这套房子后重新装修了一番，又定做了套家具。所以住起来也还舒适。平日他家雇用了个女佣，而每到周末和节假日林怀德都放女佣的假，所以到了这些日子，自然辛苦了老岳母。
童老太太共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曼玲在台中有自己的家庭，二女儿曼婷随丈夫移居到了美国。老太太最喜爱小女儿童曼芹，所以一直和小女儿生活在一起。
童老太太虽说生活在女儿家里，却是个掌家的人，她的晚辈对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童老太太见大家都起来了，开始做汤圆。她一边在厨房忙着，一边喊女儿：“曼芹，家里的事你什么时候能上点心呵！这么大的人啦，还像个孩子！咳！都让怀德把你惯坏了！”
由于童老太太掌管着家里的大小事情，由于童曼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又深受父母宠爱，因此对家务事不上心。结婚后又受丈夫宠爱，因此她养尊处优惯了。她喜http：//www。345wx。com欢看书，古今中外的书她都感兴趣。除了看书，还喜http：//www。345wx。com欢绘画，她经常背着画夹子去写生，更喜http：//www。345wx。com欢欣赏画展。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便辞了职，过着平静如水，无忧无虑的生活。
听到母亲的责怪，她嫣然一笑，不过，她马上到厨房给母亲搭下手去了。
家珍早就跑到外面去玩了。
林怀德和罗正卿下开了围棋。
不一会儿，童曼芹端来了汤圆，对下棋的两位说“汤圆来了呵，吃了再下吧。”
林怀德放下棋子对罗正卿说：“我岳母做的汤圆可好吃了，尝尝去。”
两人一同走到桌前坐下，夹起汤圆送到嘴边吹着，然后送进嘴里。
罗正卿吃的第一个是芝麻馅的，很是香甜，第二个是荠菜肉末的，味道鲜美异常，这些都是他家乡的吃食，很合他胃口。很快，他把满满一碗汤圆连汤都吃光。
“你吃饭的速度好快哟！我再给你添几个。”童曼芹笑着又问，“好吃么？”
“好吃，否则我怎么吃的这么http：//87book。com快。”
童曼芹又笑了：“你还不光汤圆吃的快，吃别的，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得多。”
“是么？”罗正卿不好意思地笑笑，尔后补充一句，“我是一介武夫，平时练出来的。”
林怀德放下了筷子，拉着罗正卿继续去下棋。
这时，电话铃儿响了起来。童曼芹去接电话。一会她转回，告诉丈夫：“苑医生来的电话，她说，医院来了位危重病人，需要你去会诊。她还说，一会儿有车来接你。”
林怀德站了起来：“当医生就是这样，不定什么时候病人就会召唤你去。”
“那么我也该走了。”罗正卿随他一同站了起来。
“你忙什么嘛，我们难得见面，还有许多话要说呢！正卿，你在这多玩会嘛，一定要等我回来喔。”
罗正卿原本是打算告辞的，见老同学对自己这么热忱，也就不好意思坚持走了，他只得点点头说：“我等你回来。”
听罗正卿说等他回来，林怀德满意地笑笑，然后对妻子说：“正卿是我的好朋友，你陪他说说话，要留住他喔。”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林怀德说：“接我的车来了，我走了，”他又对罗正卿叮嘱一句，“等我回来再走。”
罗正卿笑眯眯地点点头。
林怀德满意地一笑，快步地走出门去。
客厅里只剩下罗正卿和童曼芹两个人。林怀德一走，他们就更感到拘束了。
罗正卿重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面前的棋子。
童曼芹坐到刚才丈夫坐的位置上，想跟罗正卿搭话。可是罗正卿总是把棋子摆弄来摆弄去，并没有想跟她说话的意思。童曼芹想到厨房去帮母亲收拾碗筷。转念一想，自己一走，把客人单独留在客厅里多不礼貌。觉得不能冷落了客人，应该找话出来与他交谈。
童曼芹又一次的拿起桔子递给罗正卿：“罗先生吃桔子呀。”
罗正卿抬起脸来对她微微一笑，接过女主人递给他的桔子，慢慢地剥皮，慢慢地吃着。
“你读黄埔军校时是多大？”
“十九周岁吧。”
“是不是你对军事感兴趣？要不然你怎么会弃医从武呢。”
“不，那倒不是。”说到这儿，罗正卿不再说了。
童曼芹也没追问。她想，既然人家不再细谈，刨根问底也不礼貌，于是，她换了个话题：“你的小孩子有多大啦？”她不知不觉地把话题扯到了人家的家事上去了。兴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存有想了解罗正卿一切的愿望。她忘记了昨日罗正卿谈到家事时的痛苦表情了。
这一天，罗正卿很平静，他答道：“算起来，我的大女儿快十六周岁了。”
“哇，你的小孩都这么大啦！”她仔细地打量起罗正卿来，“看不出你都有这么大的女儿啦！”
她又说，“我们老林的岁数比你大，可女儿才这么一点儿大。你一定很早就结婚了吧？”
“嗯”罗正卿微笑地一点头。
“你太太有多大岁数？她比你大还是比你小？”童曼芹像发连珠炮似地询问罗正卿的家庭。她又忘掉了刚才还告诫自己不该刨根问底询问人家的戒律。
“她比我小。”
“你太太一定很能干吧？”
“是的，我太太很能干，很能吃苦，人也很聪明。”
他们俩就这么一问一答。罗正卿总是很被动。不过客厅里的气氛却活跃多了。
童老太太笑眯眯地走过来，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哪有像你这样跟人家聊天的，对人家刨根问底的。”
“妈－－－－”童曼芹有点撒娇似的唤了声母亲，她也觉出自己以这种方式跟人家聊天有些不妥，反过来又觉得很有意思，很有些可笑，她忍不住“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罗正卿望着童曼芹活泼的样子，脸上浮出了笑容。
家珍从外面跑了回来，见到母亲便急咻咻地说：“妈妈，捏糖人来了，人家小朋友都买，我也要，我也要。”
罗正卿见这小孩挺有趣，他起身拉起家珍的手说：“不要着急，叔叔领你去买。”
“不要惯她。”童曼芹想阻拦。
“小孩子想要的东西，如果得不到的话，是很难过的，是不是呀？”罗正卿弯下腰来问家珍。
“嗯”小姑娘咧开嘴高兴地笑了，拉着罗正卿的手去买糖人。
不一会儿，家珍像只欢快的小鸟飞进院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嚷道：“外婆，妈妈，你们快来看呐，罗叔叔给我买糖人啦。”
“乖乖，慢走，别摔着！”老太太上前迎住外孙女。
家珍收住脚步，把糖人举到外婆眼前：“外婆，这一个是铁扇公主，你知道铁扇公主是谁吗？”
“不知道呀。”
“外婆连这个都不知道呀！妈妈，你知道么？”
童曼芹也装着不知道的样子摇摇头。
家珍歪过头来对罗正卿说：“她们都不知道哎。”
“我也不知道，你给我们讲讲吧。”
“罗叔叔，你也不知道呀？”家珍显出吃惊的样子。
“是的，我们都不大清楚。”
“那么我就给你们讲了噢。铁扇公主呀，就是牛魔王的老婆，孙悟空还钻进她的肚子里了呢！”她把刚才从捏糖人那里听来的全部故事道了出来。
童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听家珍这么一讲，外婆知道了，不过这一个又是什么怪物呀？”
“外婆连这个都不认得呀，他的名字叫‘猪八戒’，他还在偷吃人参果呢。”
看到家珍那副认真，得意的样子，大人们都哈哈笑起来。
“和小孩子在一起，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罗正卿感慨地说。
“那么罗先生就常来吧，我们家珍能为你去除烦恼呢。”
“我有空一定会来的。”这一个春节，是罗正卿来台湾后过的第三个春节了。前两次，他过得都很沉重。这回，心头虽然不时仍涌出股股酸楚，思念家人的苦涩心情仍时时刺痛着他的神经。但是，他也从林怀德一家对他的关怀中得到些许的安慰。现在小家珍的天真可爱，使他开怀大笑了。
到了中午，时针指在一点钟上了，林怀德仍未回来。童老太太发话：“我们先吃，不等他了，做医生的，回家是没有准点的，曼芹，去把菜端上来。”
等到饭菜刚刚摆好，林怀德带着满脸的疲倦回来了，见到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说：“你们还没吃呐？何必等我呢，你们尽管先吃嘛。”
“刚摆上桌你就回来了。”童曼芹接过丈夫的大衣挂好。
童老太太一边盛一边招呼着大家，“怀德饿了吧，快吃饭吧，罗先生，你请。”
“饿坏了。”林怀德坐下后，也顾不上客气，大口地吃起来。他确实是又累又饿。吃罢了，他的精神又提了起来，对罗正卿说：“你没做医生也好。我就没办法啦，医生的职业是救死扶伤，即便外面下刀子，我也得去工作。”
“你的工作才叫神圣呢，我真羡慕你。”
听到这句话，林怀德舒心地笑了。
“怀德，我打算退役了。”
“哦，那么今后你有何打算？”
“昨天，我好像对你提起过，我有个姑母，在台北已住了多年，在这里她曾拥有一个很大的果园，国家收购之后，她仍拥有一部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重病缠身，半年前她去世了。姑母给我遗留下了她的产业，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