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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方·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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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巧了。”劭干生感慨万千。
  人得意时,最是感受到忆苦思甜的妙处,兴致一起,他频频举杯,不时向金氏姐妹灌酒,很是兴高采烈。
  劭干生有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微胖,戴副无边眼镜,头发梳得很光,皮肤偏白,属于那种很有油光但却比较黯淡的白;他嘴唇略略发紫,两只眼睛虽小但晃动频率很快,一看就是那种聪明外露的类型。如果到政府部门,能在正科和副处的那一层人中间,发现许多和他长得差不多的人,属于那种见过十次也记不住的样貌。
  刚刚大学或者研究生毕业的年轻人,多数还血气方刚,额线分明,眼神清澈,皮肤弹性十足。恰恰是劭干生这样的年纪,四十岁左右,十来年的酒肉腐蚀,官场沉浮,国外淘金或镀金,加之几年来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负担沉重,工作压力巨大,好多人的相貌就被命运雕琢成了一副几近庸俗的样子。
  8。性情中人劭干生(3)
  当然,被这样的人刁难过一次就会记住他的样貌的。这样的人,平时看上去很温和,有时还很“日本”——点头哈腰,鞠躬抢钱的样子。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劭干生还常常显现十足的北方小城镇街巷里的那种顽劣之气,有时,甚至给人穷凶极恶的感觉。我都可以想象到,他当副市长陆迅恩秘书时在小办公室接待上访群众的那种威风和摆谱的样子。
  他会常常在喝了些酒后变得非常人性化,而且口无遮拦,把过去的一些事情,包括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然,醉人八分醒,有时讲到关键处,他也会醉眼乜斜,飞快地在我脸上扫那么几眼,阴阴地很有重量感。
  我是个十足的忠实下属,从来不到处招惹是非,也不会传播任何对上司不利的消息。每次酒后任何事情,我总做出听完就忘的样子,从不在劭干生清醒时重谈喝酒时的话题。
  他也知道我这个下属很谦和,与世无争,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威胁;况且侃侃而谈,于他而言,确实是舒缓压力的途径之一。
  在我看来,劭干生现在一切都很顺,在公司属于有上升空间、前途无量的一类。虽然前副市长陆迅恩已经淡出官场,但他的侄女婿劭干生在几年的工作中已经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关系网和小圈子。
  四人杯来盏去,大概一个小时不到就喝下两瓶五粮液。劭干生本想灌醉金氏姐妹,殊不料末了我们俩人却先支持不住了。
  蒙眬之中,我依稀看见金氏姐妹相视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在那里补妆,脸色沉沉之中,完全不见了刚才那种处子般的率真笑容,代之以一种含有深刻沧桑感的冷漠。
  “倒霉……”我一腔火辣辣的欲念渐渐被沉重的眼皮罩住了。醉眼迷离间,眼看着两个女孩顺手把我钱夹里面的两千块现金装进自己腰包。
  金氏姐妹倒不白吃人请,临走时候,每人在劭干生和我两个人因醉而麻木的脸蛋子上印上两个香吻……
  直到一块用冰水浸过的毛巾盖在脸上,我才打了个哆嗦兀然醒转。侧头一看,劭干生也在用冰毛巾擦脸。
  两位酒楼的迎客小姐笑脸盈盈地下逐客令:“二位先生,这是酒楼包房,可不是旅店客房,现在是午夜两点,我们该打烊了。”
  劭干生用冷手巾擦完脸,用信用卡埋单付钱,脸上倒无颓唐丧气之色。
  我揉着发昏发涨的头颅,说:“咱让这两个女孩子给玩了。”
  劭干生嘿然一笑,豁然道:“人玩我,我玩人,想玩人的被人玩,玩人的反过来又被比他高一等的人玩,循环往复,世界才是这么个样子。嘿嘿,被人玩就玩了,发那么多的牢骚干什么?”
  “两个女孩看上去挺单纯,没想到手段如此娴熟。高手,说不定哪天还成明星呢,怎么这样啊?”
  “女孩子也不容易,年纪这么轻老远跑到南方这里闯世界,也不容易……女人有时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卑鄙,玩女人如同玩政治,胜不骄败不馁,方为丈夫!”
  见我慨然似有所思,劭干生又加上一句:“坐台的这姐们儿也挺不容易的,天天有那么多臭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这个请吃那个请玩,如果都让得手,岂不被干成筛子眼了……咱俩也没安好心,请人家吃餐饭就想占便宜?嗯,这姐妹俩为多捞份子,两个人陪穴头睡,我认识那个家伙,广东穴头原本是一个顺德乡下佬,瘦小枯干,黑得像个油炸鬼,姐妹俩为了多挣几个钱多跑些场子任那个猿形鼠辈肆意蹂躏,估计没有快感还得装出十足舒服状呻吟。唉,不容易,不容易啊……”
  我一时间觉得挺好笑:“你都快成圣人了,泛爱主义者。”
  “唉,在江湖上混,‘恕己之心恕人’,夫子之道没错,再狠再毒,得存些宽恕厚道之心,否则一颗黑心闷到死,活着多惨。”
  9。早期挣扎的回忆(1)
  我对南方城市的早期回忆,除了与林紫倩的爱情充满了伤感的欢乐以外,总与不快联系在一起。
  本来,在商业银行,我干得还算不错。工作近一年之际,一个名叫何永的处长从北京总行调来,天天找碴儿挤兑我,让我憋气、郁闷至极。
  一次报销时,他钻空子,欺我莽撞,骗我在一个与他不睦的副处长的一张二三十万的出国考察报销单上签字做证明人。
  没过几天,他声称发现“问题”,到处宣扬我本人在“财务”方面不清楚。
  何永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想拿我开刀,挤走与他不在一条线上的那个副处长。
  殊不料,当时头脑简单而又阅世不深的我,一气之下,不仅大包大揽了那张报销单的“责任”,还愤而辞职。
  那时年轻气盛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忍耐之心。我非常天真地以为,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匆忙辞职后,开始我没有任何担心和忧虑,天天去人才中心,心想自己马上就能找一个高薪的职位。岂料,我辞职之后才发现,我的冲动行为,简直是不能容忍的巨大的错误!
  工作,正式的好工作,在蚂蚁一样的人才蜂拥而至的南方城市,确实太难找了!
  难于登天!
  林紫倩非常惊讶。我辞职的事情,根本没有和她商量。她在国际部位于银行分行总部最底层的柜台科室,根本不知道我们17层国际合作部的事情。
  当她问及我辞职原因的时候,沮丧困窘之余,我敷衍她说:“我怕和你处朋友,与银行回避制度相抵触。所以,为了我们的将来,我‘毅然’辞职。”
  女孩心性单纯,我这么一说,她感动坏了,当时就眼泪一涌而下。至于真正的辞职原因,我并没有告诉她,也不想让她知道那么复杂的事情。
  从商业银行辞职出来后,我四处寻职,大小人才招聘市场不停地跑。最终,倒还是有所收获。
  辞职十几天后,香港的亚联银行,已经答应我可以做B股证券的国内研究员。由于这家银行主管人事的副行长在欧洲休假,职位认可批复最终正式下来,可能要等两个月的时间。
  总不能坐吃山空。于是,我便按照报纸上小广告的指示,找到一家“南方跨国建设集团公司”,准备混过没有工作的这段空档期。
  我到了这家“南方跨国建设集团公司”后,才发现这只不过是夏礼仁——一个国内大型建筑公司前副科长——一手把持的私人性质的承包公司。
  连夏礼仁老婆在内,“集团公司”总共五个人。夏礼仁是个患有讲话癖的人,两大颗喉息肉不停沙哑着他的声音,但他仍精力充沛,滔滔不绝。他总穿件与四十岁年龄不符的色彩极其鲜艳的花衬衫,似乎一直在提醒人们的眼睛别忘了注视一下这花里胡哨包裹的粗蠢肥肉,乍一看,倒很像是夏威夷归国华侨什么的。
  夏礼仁两年前从天津的总公司鼓捣出五百万资金到南方开立公司,现如今,账面上亏损累累,可他本人的存折数字却越来越大,还以自己的名义买了四套房子。
  “操,银行管贷款的科长太牛×,搞鸡非得到香港搞洋鸡,害得我花钱加倍……幸亏我搞了个香港长期通行证,出入方便。”夏礼仁一边抖着袜子一边絮叨。
  我脸上陪着机械的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并且蛮有兴趣的表情。
  我从未想到自己毕业后的青春年华,会有几十天在这样一个庸俗的地方、陪着这几个庸俗的人消耗掉。
  在这个小公司,我上班后第一件显示我所学专业才能的事,就是为“夏总经理”新装修的家居刷油漆。
  开始一两天,我在办公室清闲得近乎窒息,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当然,扫扫地倒倒茶,总经理夫人——也是“财务部”经理——一个早年就献身美容院用切割方法割出两道泛红疤痢双眼皮的肥屁股大娘们,她炒菜时,我要充当下手。她的双眼皮很惹人注目,让人感觉她是沙眼外翻。现在双眼皮是线缝法,显然安全实用得多,且不留任何术后刀痕。
  9。早期挣扎的回忆(2)
  过后,在短短的时间里,我那颗高傲的心,被平庸生活摧残得百孔千疮。
  只用了四十多天,我已从一个充满朝气的学生哥、前国营商业银行的高级翻译,完全堕落成一个麻木的、唯唯诺诺的跟屁虫。
  “小魏呀,好好干,别三心二意想跳槽,你们毕业生分配工作不满两年,如果犯事违法,户口就会从特区退回原籍。”老娘们每隔三四天就会语重心长地唠叨一次。
  “是,是……”我总是低声下气地应答着,同时还得使劲点头表示完全心悦诚服。我正在为这家人的中午饭准备原材料。我边应诺着,手中切菜的刀在菜板上的速度更加快了,力度不断增大。我真想抄起这把尖刀,一直捅入这个老娘们肥厚敦实的屁股里去,看看她淌出的血是不是也漂浮着钞票的碎屑。
  他妈的,原来我只不过是一种被人蔑视的、低级的工具,只不过像受过驯的黑猩猩一样在马戏团里表演欢快的戏法。我在校园里想象的理想的南方生活,竟是这样充满谦卑、恶行、贪诈、卑下的欺骗……每当在厨房给胖娘们当下手剁菜时,我总会想入非非,腮边的咬肌肯定不停地滚动。
  “咱们公司现在不景气,港币贬值,生意都不好做,工资暂时发一半,以后会统统补上的,连利息也算上……你们都升成副总经理……只要银行答应贷给我款子,咱们还有机会出国……印尼,印度尼西亚,知道吧?那里有一个一级公路正在招标,咱们他妈的统统出国去印尼风光风光……”夏礼仁唾沫四溅地说,这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天天不停地向周围的人加油打气。
  “呀,呀,我是南方跨国建设集团财务部经理张精,噢,您是北京飞天公司……嗯,找夏总谈承包香宫酒店大堂装修,好,好,他刚从美国纽约的华盛顿回来,正在一楼我们公司规划部同几个高工研究方案,嗯……请稍等,我派个员工把夏总叫上来……”大胖娘们把电话从耳边挪开,大声喊:“小魏,去一楼规划部找夏总……”
  说着话,她得意地朝正坐在沙发上搓脚气的夏礼仁眨眨眼,又向正在揉馒头的我扬扬下巴。
  我马上会意,放下手中面团,叮叮当当地开门,直跑下楼……“规划部”和“高工”全属子虚乌有,这个所谓的“南方跨国建设集团公司”,只租有一个套间公寓做办公室。为了让电话线另一端远方的公司相信夏总的“实力”,每次接电话,都由大胖娘先主演“广播剧”。
  为了效果逼真,作为“配音演员”的我还真的从五楼下一楼再气喘吁吁跑上来高喊:
  “夏总上来啦……”
  走在南方城市潮腻的街道上,周身的皮肤永远为一层黏糊糊的油汗所包裹。于是,我思想的荧屏,永远闪现的是时下悲惨的生活,甚至海洋般闪烁的霓虹灯,也不能使人的心情稍稍欢快一些。
  有时候,我无限怀念北方家乡天津清爽的秋天和那些寒冷冬天的夜晚。用竖起领子的大衣包裹住全身,脚步轻快地走在两旁耸立着殖民地陈旧而华贵高楼的马路上,边走边想着某些诸如永恒、爱情一类的高尚事情。那时候,我嘴中呵出的热气,曾温暖着年轻的面颊,掉光叶子的槐树或柳树,在北方的风中摇曳晃动,如剪影一般美丽……
  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南方城市的街道两侧有数不尽的海鲜餐馆,每家餐馆墙外都有几排装满翠绿颜色海水的透明橱窗。在从银行辞职后的那段时间里,我总是感觉自己像那水窗里的一只虾或一条无名的海鱼,大口大口地吸着干电池给氧机通过细管排出的氧气,苟延残喘地活着,总逃不过被吃掉的厄运——或许被吃掉是幸运的,因为对鱼虾们来说,被吃掉之时就意味着悲惨的生活将会永远地停顿。
  仔细想想,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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