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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南方·爱-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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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没干过大的坏事,但只要看见象征国家机器的制服,我总有心虚的感觉。平时,即使看见保安,我也内心有发怵的感觉。
  信箱里的房门钥匙在,沉甸甸的。一切看来,可能是真的。
  推开房门,景象怵目惊心。正对门的大厅沙发上,陈振宁坐着,头歪在沙发靠背上,血流了许多。沙发上,罩了四五条雪白的浴巾,他身上特意穿着的是深蓝色的棉睡衣,因此很便于他人为他收拾后事——血,全部被吸到棉质地的布巾上去了,没有一滴溅脏沙发和墙纸。
  他是吞枪自尽,用一把小口径的训练枪,威力不太大。但如果把它插进嘴里扣那么一下,施瓦辛格也会一命归西。
  在陈振宁歪倚的头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铁制盘子,闪闪发光,使得他苍白的脸像是西方宗教油画带光环的圣人那样,具有某种殉难的意味。
  技术科的公安劈劈啪啪地照相,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大概是司空见惯浑闲事。
  我扯住一个手里拿着皮尺到处量的公安,请教他为什么陈振宁的头后面会放置那个铁盘。
  出乎意料,这公安一点也不烦,很详细地向我解释。“这是典型的自杀,铁盘是用来挡子弹,防止子弹从脑后穿出嵌在墙上或沙发背上,枪口由于很靠上,直接射向上颅部,所以子弹仍留在颅内……这小伙子活着的时候一定很细心,死前什么都想到了。瞧,只要把铁盘子拿下,用浴巾把他一裹,收拾一分钟这屋里就恢复原状,什么也没有损毁,而且没有任何血渍或飞迸的脑浆需要擦拭和清除……绝对是自杀……处心积虑的自杀。”
  人世间有那么多的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谜底。陈振宁死了,谜底永远费人猜疑。死后核查,他没有任何经济问题,没有任何感情问题,没有任何身体问题(诸如身患什么绝症之类),总之他没有任何问题——在常人眼里看,这王八蛋太幸福不过了,他应该天天精力充沛地活蹦乱跳下去。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一声不响地死了,自杀了,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向左右周围的人说声“再见,对不起”,然后就走人了。
  除了自杀的原因之外,他把一切后事交代得清清楚楚,房厅里的电视柜上放着十几个整齐干净的没有糊上口的信封(他知道,即使他糊上信封,公安局的人也会拆开从中寻找死因),是给他妻子女儿以及父母、同事和上司的,没有任何诀别煽情的话语,都是冷静地交代后事(包括一切他死后应处理的琐碎细节,诸如还某人一本书,等等)。
  33。香港不夜城(6)
  我在事后,绝没有像个娘们儿一样刨根寻底地去向他的亲属或周围的同事打听他为什么要自杀,也没有假装一脸戚容去安慰死者的妻女。
  我已尽到了一个朋友应尽的责任,干净、利落地处理了他的尸体——陈振宁应该在心中很看得起我,把这么一件挺重要的事委托我,说明他很会判断人。
  陈振宁之死对我唯一的影响,就是让我在一个月内性格变得有些沉默,更多地在夜里大睁眼睛想事情。
  年轻时,有某个你熟识的人死了,会使你在一阵时间里变成个哲学家,忽然之间对生死这样的大问题会进一步思考一下。
  当然,这世界缺了谁都照样转下去。陈振宁吗,很快就会被我忘掉。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我会面对那么多琐碎的问题,头痛,胃里不舒服,皮肤瘙痒,天气不好早晨出门带不带雨伞,鞋里有粒沙子,不小心咬了舌头,茶水太浓或太淡,吸尘器忽然坏了,墙皮掉了一块,工资不知为什么被扣了几百……所有这些,将使生活愈发充实,很快忘掉死人。
  34。心机深深人世间(1)
  冷刚拉着我一道,刚为他自己在某大学EMBA报名处报了名。
  他扬着手里的单子,春风得意。“小魏,烦老兄你在上课时候时替我多来几次,论文嘛,两年后我花钱到大学找个傻×帮我写一篇,到时候咱也是EMBA出身了。名片上这么一印,保准发出去让人刮目相看。”
  “唉,现在什么都能拿钱买,真好,一堂课不用上,一次试不用考,用公司的钱这么一交,两年后就是EMBA!唉,想当年我坐了三年冷板凳,跟孙子似的给导师打了三年杂才熬上个硕士文凭,太不公平了!”我假装发着牢骚,其实也是让冷刚高兴。
  “嗨,此一时,彼一时嘛!如果你心里不平衡,我再找个博士帮你报名,学费咱们公司付,怎么样?”冷刚斜眼打量着我。
  “哼,把我当什么人了,帮你考回试就混你几万替我交学费,我是那种人吗?如果你真替我垫补了钱,不知道以后怎么找补回来呢,算了吧!”我笑着说。
  “我们上班时间概不见客,请你们二位下班后再来。”杰尔巴公司前台的一位女秘书神色严肃,拒绝把冷刚的女友从里面办公室叫出来见他。
  “瞧你这鸟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白领丽人?噢,瞧我们不是香港脚,不是冤佬,你就牛×哄哄!你连外面逛悠的野鸡都不如,人家那些鸡,接个客铁定要收钱,你呢,不过是你公司香港老板不花钱的包养鸡,睡了你至多每月加你几百港币工资,你还美滋滋地以为让港澳同胞用过,狂了你不是,疯了你不是!”冷刚火气特别大,把外资公司的女秘书骂得狗血喷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冷刚得理不饶人,他伸手拿起女秘书桌前打开支着的一张贺年卡。“瞧,祝你圣诞快乐!现在都几月份了,还舍不得扔,准是香港老板送的吧?摆在这里天天看着心里舒坦,拿到照相馆过层胶跟首饰放在一起保存起来呀!”
  冷刚劈头盖脸一席话,那女秘书一句也没接上茬,噎得脸上红了青,青了紫,嘴唇一个劲儿哆嗦就是说不出话。
  我在接待台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显然心里觉得冷刚有些过分,但也觉这帮外资公司女秘书、女咨客之类太傲,应该杀一杀她们的势利之气。
  “哟,彩丽,我刚刚报考完工商管理硕士,顺道来看看你。”冷刚在短短几秒钟忽然换个人似的,语气柔和,文质彬彬,一副上进好青年的样子。
  外资公司的一个保安员见我们俩人模狗样又气势汹汹,不知什么来头,在刚才冷刚和女秘书争吵时,进去把他的女友找了出来。
  冷刚的女友嘴唇很厚,颧骨很高,皮肤很黑,我简直不敢相信,冷刚竟找了这样一个女孩儿当他的女朋友。冷刚手上,有一本他自己称之为“鸡名册”的电脑记事簿,上面随便找个女孩儿来,都会比这人漂亮得多。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冷刚是个有一千张脸还不止的城市滑头。在歌舞厅小姐面前他冒充自己是香港人,在香港人面前他声称自己是大陆高级干部子弟,在干部子弟面前他说自己是巨商富贾的后人……总之,我无数次目睹冷刚大言不惭地说谎吹牛,在生意场上他纵横捭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而且什么都能做出来。有一次,我们俩人到东完市打通一老干部的关节。他在那位老红军出身的正直的老人面前,竟然还能作出一副本性木讷、说两句话就脸红的一副可爱样子。
  “喂,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女朋友长得丑是不是?”冷刚一面发动汽车,一面神色诡秘地对我解释。“操,知道那闺女家里多有钱吗?一亿七千万!一亿七千万呀,她爸是个土老财,搞地产开发暴富起来的。家里只有俩女儿,大的已嫁出去了,陪嫁是一个两千万固定资产的公司,那大女婿是个傻大黑粗的运动员,操,运气好,捡了个金×……就看我运气怎么样了,钓到这条大鱼,还愁以后的日子!真把这土豪的闺女弄到手,我也弄他几千万出来开个公司。到时,你当老总,我当董事长,咱就折腾起来看吧。”冷刚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遐想之中。
  34。心机深深人世间(2)
  “依你的手腕和魅力,这丑小鸭准能搞掂。”我由衷地奉承着冷刚。
  “NO,NO,”冷刚摇摇头,“别以为土老财是傻帽儿,人钱多了脑子也跟着精明起来,肯定许多人都打他女儿的主意,那小妞和她爹心里肯定明镜似的……我得跟她玩感情,让她一家人觉得我是个有志有为的年轻人。你以为我弄EMBA是为了图那张纸出去吹牛,NO,NO,我是提高自己在土老财一家心目中的地位。”
  我心中佩服,不住点头。
  “小妞她爸那么有钱,她为什么还要上班呢?”我忽然提出个问题。
  “你太不理解有钱人了。天天让那小妞儿在家待着岂不闷死! 送她上大学吧,她土老财爸爸又害怕大学色鬼太多搞大他女儿的肚子……你知道啦,国内国外的大学那些闲得难受的小子多得是,简直就是个火坑,富人女儿怎能进那种火坑?这家外资公司的老板,是土老财的朋友,小妞反正闲着,天天到公司上上班打打电话看看杂志,周围有许多人才不觉得闷。”
  见识冷刚对女人的那种心机,我自愧弗如。他没有任何道德感,也就没有任何心理压力,活得舒舒服服,不会前怕狼后怕虎。
  冷刚,是真正的时代宠儿。
  35。真想“救风尘”(1)
  “又赢了。”米丽不动声色地说。她放在我手上的手,充满柔情地用力攥了攥。
  米丽,已帮我赢了近五千元。对面的冷刚,一脸古僧入禅的淡定。倒是与他合伙的长着一张马脸的同事,脸上热汗直滴,一个劲儿地咽唾沫,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我们正在赌五张牌的SHOW HAND,即香港电影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那种牌戏,来来回回输赢的数目,可以根据喊牌任意增大。从歌舞厅认识的米丽(天知道这是否是她的真名字),虽是女流,却是个丝毫不带相的老练赌客。运气、沉着,加上她精湛的牌技,几把下来,就替我赢得了一大堆钞票。
  米丽说她自己二十三岁。我从她脖子上已稍显松弛的肉来推测,她肯定三十往上了。如果不是过厚的脂粉和洗不掉的眼线,米丽这个女人,长得倒很像五六十年代电影中的革命妇女。她面如满月,眉浓眼大,嘴唇方厚,一股子大义凛然的正气,只可惜,她脸上的绣眉和脂粉,把这些无产阶级闺女的气息全冲淡了。
  她长得不难看,善解人意,可惜,没有什么风韵,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令我分心的是,卧室里,冷刚那厮为了转运,正和一个名叫蓝薇薇的女孩颠鸾倒凤。
  如此,我总觉耳朵里面听得见俩人喘气的声音。
  赢钱的喜悦我丝毫没有,反而有一种吞咽了一只蟑螂一般的压抑的恶心感觉。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冷刚的一个老情人(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业主)租的长期包房。老娘们儿本来租了三年定期,但只包了冷刚一年,就又恋上一个光头武打影星。卿卿我我之际,俩人移民去新西兰了。老娘儿们算是有情有义,两年的租期连同一屋子廉价家具,都当做“纪念品”一并送给了冷刚。
  所以,这套廉租房,长时间以来,一直成为冷刚和我们几个人晚间的活动娱乐场所。
  房间内,有冰箱,有录像机,有电视,虽然都是国产的便宜货,基本设施一应俱全,不时地派上用场。
  冷刚很牛,对我们带来的女孩都毫无例外地吹嘘这套房子是他自己买来“玩”的。为了震慑他带到此处的欢场女孩子们,他不知从何地搞了两套局子的制服和帽子,悬挂在衣架显眼处,企图以此震慑来人,达到省钱省心的目的。
  从前呢,墙上还挂着根电棍。有一次,一个喝醉酒的女人,不知深浅地开玩笑,拿那电棍捅了冷刚一下,电得他倒退七八米,差点从十九楼阳台上栽下去……自那以后,那根电棍就消失不见了。代之,冷刚弄来一副手铐,半截放在制服的衣袋里显露着唬人。
  女孩们一般都会被那两身制服镇住,都以为我们几个是便衣什么的,没有人敢加价什么的。冷刚这个王八蛋,是个天生的经济学家,为了节约“成本”,他把这个淫窟称为“快乐单生汉俱乐部”,经常开玩笑地宣扬要收取我们常常来玩的人每人五百元的“会费”。
  心照不宣之下,我们每次到来,均会拿着一条烟或者一瓶酒什么的“表示”一下。
  卧室门响了一下。我瞥见蓝薇薇衣衫整齐地径直走入卫生间。门“哐”地一声锁上,她大概去做冲洗。
  半分钟以后,冷刚那张恬然自得的脸展露在客厅中,一脸的松弛和惬意,似庄稼汉刚刚吃了五碗大肥肉一般,不停地舔着嘴唇咂着牙花子。看他的那样子,不像是刚干完事,倒像是刚刚用足了餐。
  他挺着已经有了肚腩的肥腰,只穿条三角裤,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然后,他一屁股坐在我身旁的凳子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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