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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野公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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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为什么,会让她对这件事如此地执着?之前她所表现出的性格与此时截然不同。而外界关于蝶衣公主的种种传闻,在此刻看来也都是不实的谎言了。
  是那个病女人触动了她的什么隐痛吧?他回忆着所有有关赵蝶衣的身世传闻,想起她曾经那样幽冷怨恨地说过──
  当初我流落在民间的时候,谁曾顾过我的死活?为什么现在就要我牺牲自己,去为了那些当初几乎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当初,流落民间时,她有过许多不开心的回忆吗?所以才会养成如此古怪孤僻的性格,甚至不惜让所有人都厌恶她?
  欧阳雨轩不禁忆起一种青涩杏子的味道。那是在他童年时,费尽千辛万苦之后,才爬到树上摘下来的一颗青涩的杏子,咬进唇齿间,流出酸入牙髓的味道,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每个人都有一生也难忘记的回忆,她的难忘……就是在七岁之前?
  终于,伙计打开了店门,让她进去,过了许久之后,她怀抱着一个瓦罐跑了出来。
  伙计在后面喊着,“用完了记得把罐子送回来啊!”
  她没命地跑着,甚至顾不上回应伙计的话,直冲进大雨里,满地的泥泞溅湿了她的鞋子和裙子,她居然全然不觉。只是在黑夜的大雨中要找到来时的路并不容易,她几次走入岔路,退出来,再找,又再次走到岔路。
  “唉,还真是个路痴。”欧阳雨轩如一道闪电陡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不停留,只是一手抢过她怀中的罐子,再闪身拐入街角。
  “那罐子是我的!”她大惊失色,根本没看清抢夺的人是谁,急忙追了过去。
  但那个人影太快、太诡异,每次她跑过去,都只看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几次她都以为跟丢了那个强盗,但是很快又在不远的街角看到那个影子,黑夜里对方彷佛还在对她招手。好大胆的贼人,简直该死!
  她顿足叫道:“小贼,看我抓到你不把你碎尸万段!”
  她追了好几条街,不见了那贼人的影子,不过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徐婆婆的家门口,而且门前赫然摆着的就是那个罐子。她又惊又喜,急忙将罐子抢抱进怀里,顾不上想其中的前因后果,推门跑了进去。
  那个女病人还躺在草垛上,欧阳雨轩也好像并没有醒来过。她小心奕奕地跪在女病人面前,解开罐子的封盖,找来一个破碗,将热粥倒了进去。
  “粥来了,快喝一口。”她扶着那个女病人坐起身,一口一口地将粥喂进对方的口中。因为病得太重,对方几乎是喝一口就咳嗽一下,吐出半口,一碗粥喝了大半个时辰只喝了小半碗。
  “谢谢。”女病人用微弱的声音感谢着她,一双眼睛开始涣散无光。
  “再多喝一点吧,喝多点就有力气,明天就会好了。”赵蝶衣柔声说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女子,彷佛不是陌生人,而是十年前躺在村间病榻上的母亲。
  那时候,人人都觉得她们这一对外乡母女看上去来历古怪,村民总是对她们议论纷纷,而母亲孱弱的身体又不能保护她,她只是天天奔波于田野之间的小疯丫头。
  曾经有那么一个晚上,母亲病得很重,只想喝一口热汤,但是家中连一点米、面都没有,她一连敲了七八家邻居的门,想讨要一点可以做汤的东西,但是……没有人肯给她开门。
  那天,天色也是这么的黑,她的双脚没有鞋,跑到脚掌被小石子扎出了鲜血,喊到嗓子都已经嘶哑,如果那天她手里有哪怕几文钱,也许就可以买到一碗米,或者一个馒头。
  钱、权、势,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它们掌控了这个世界,掌控了人心,掌控了人的命运。所以她回到宫里之后,拚尽一切也要得到它们!
  “再喝一口吧。”她轻声说着,忽然察觉到手腕中的重量在加强,那个病人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她的臂弯里。
  死了吗?终于在死前吃到了她想吃的东西,然后放心地死去?
  赵蝶衣放下臂弯中的人,将那个罐子里剩下的粥倒到屋外的草丛中。
  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静静地走回到自己的“床”位上,躺下来,阖上眼,让自己睡去。
  欧阳雨轩看似熟睡,其实他的目光一直透过眼脸的缝隙注视着屋内的一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认定的许多事情,原来是巨大的错误。
  赵蝶衣,这个彷佛能一眼看穿的粗鲁野公主,其实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苦衷呵。
  青杏的味道再度涌到他的喉间,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拨过她的背脊,看清楚此刻的她是否在流泪?是否在伤感?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纤细的肩膀,许久,她的肩膀抽动了几下,颤巍巍的,让他的心也随之被揪了几下。
  屋外的雨已渐渐地小了,空气中开始弥漫清新湿润的味道。
  天亮后,又该是新的一天。一切,会有改变。
  第四章
  赵蝶衣伸了个懒腰,咕哝着念了几句自己都听不清的呓语,一翻身,发现的眼前是一双脚,顺着脚背将目光上移,对视上的是一双非常清澈漂亮的眸子,不过这眼眸总让她想起圈养在皇宫内廷宠兽园的红毛狐狸。
  “你一大早起来盯着我做什么?”她拍了拍嘴,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他故作不解地问:“怎么身上湿漉漉的?我记得我把你从浴桶拎出来之后,给你买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该不会堂堂公主半夜尿床,尿得全身都湿了吧?”
  “你放……什么厥词?”她一急之下差点骂出市井粗口,裹着被子蹦起来,“都是你带我来这种破地方,昨晚下大雨,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所以干脆出去淋雨了?”他上下扫视着她被破被子紧裹的身体,戏谑地问:“还是外面的大雨居然下到屋里来了?”
  “我……我半夜内急,出去方便一下才被淋湿,怎么了?”她一咬牙,不惜自损脸面也要找借口,而目光穿过他的身侧,看到他身后那张破席上空空如也,没有了昨天那个生病的女人。
  “你找那个女病人?”欧阳雨轩盯着她的眼睛,“她一早就断气了,我已经让徐婆婆把她的尸体拉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哦。”赵蝶衣好像不经意地垂下眼睑,“咳嗽了一晚上,那么吵,总算是死翘翘。”她根本没有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的意思,“我们今天可以继续走了吧?衣服脏掉了,帮我再去买一身来。”她丢了一块银子给欧阳雨轩,依旧是平日里傲慢无礼的样子。
  他抓住空中飞来的银锭,眼眸闪烁:“就知道你会有状况,所以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请徐婆婆帮忙烤干了,就放在你的枕边,至于这锭银子,就当是公主殿下的打赏,在下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你居然敢贪图本公主的银两?”她气得抓起一把稻草丢过去,只是稻草轻飘飘毫无杀伤力,飘到半空中就落地了,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衣襟。
  “在下在外面等公主更衣,我已重新雇了船,我们走水路会快一点。”
  欧阳雨轩挂着笑容走出来,转过几处廊檐,来到正在生火做饭的徐婆婆身边,他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低声问道:“怎样?”
  徐婆婆蹙着眉,“我实在想不通,那女人病得那么重,自己一个人肯定走不掉,怎么会突然就没了踪影呢?”
  “昨夜是我大意了。”欧阳雨轩目光幽冷,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赵蝶衣的身上,望了她的背影一夜,天亮前终于也止不住困意蒙眬睡去,但是一觉睡醒却发现,那个病重得彷佛已经断了气的女人居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那丫头干的?”徐婆婆所指的是赵蝶衣。
  “不,绝不会。”他昨夜眼看着她为了那个病女人,不惜淋雨跑到街上去买粥,这样的真情流露,绝不是能刻意假装出来的,更何况以赵蝶衣的本事,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个病女人婆婆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昨天你去追那丫头之后,这女人踉踉跄跄倒在我门口,和我说她有多苦命,我听着可怜才让她进院子里来的。”
  欧阳雨轩沉声道:“看来是这个女人可疑了。”
  “那女人都病得要死了,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哼,如果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用真气逆转经脉,让婆婆误以为她病入膏肓,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婆婆一惊,“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要骗我?”
  “她的目标本不是婆婆,而是我,或是……我带来的这个丫头。”
  “怎么,你已经猜出那人的来历了?”
  他悠悠说:“难道婆婆忘记了,这附近方圆五百里都是谁的地盘了吗?”
  “追云宫?”徐婆婆先是一怔,继而又眨眨眼,“听说追云宫的逐月宫主对你颇有情意,可是你一直四处躲避,现在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必然没去拜望吧?莫非是逐月宫主生气了,才派人来试探你?或是因为你带了个漂亮姑娘在身边,逐月宫主吃醋了?”
  “这年头的确是怪,会有这么多的『公主』让人推不开,也躲不掉。”欧阳雨轩苦笑一下。
  “可你若是不把麻烦往身上揽,我就不信你会有推不开、躲不掉的人。”徐婆婆笑着说:“我每次问你,你总是笑而不答,屋里那个野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看你挺护着她的,真不像你平日行事的风格哦。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既然我都没有回应过,又何必再问呢?”欧阳雨轩还是淡淡地笑着,“多谢你收留我们这一晚,改日我路过京城的时候再来登门道谢。”
  “别给我惹什么不该有的麻烦,我老婆婆就多谢了。”
  “那个徐婆婆是什么人?”坐在雇来的大船上,赵蝶衣才想起这个问题,“我看她脏兮兮的好像个乞丐,却和你很熟的样子。”
  “你可别小看了她。”欧阳雨轩说:“她看起来又脏又老,身份却是大有来头,你没看出来她住的那套房子有什么特别吗?”
  “那套房子?”她皱眉回忆,“只是大一些,脏脏破破的,和她人一样,有什么特别?”
  “那房子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曾经是前朝一个王爷的祖宅之一,后来那王爷出了事,全部房产都被没收,只因为住在这房里的人是王爷的一位女儿,也是当时皇帝钟情的女人,所以皇帝格外开恩,将这套房子及其屋内人保留;后来这位王爷的女儿看破红尘,甘愿做个乞丐,遣散了金银和家人,这套房子看起来才这么破落。”
  “哦……难道这徐婆婆就是那个王爷的女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又不禁嘲笑道:“原来是我祖父的老情人,难怪。”
  “别胡说。”欧阳雨轩板起面孔斥责,“徐婆婆可从来不以自己的身世压人,不像你,动不动就摆出公主的臭架子,其实这世上一个人匆匆不过百年,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有什么值得炫耀留恋的?”
  “错!”赵蝶衣摇着手说:“就因为人生苦短,荣华富贵才要紧紧抓住,难道要碌碌无为过一辈子清苦日子才叫有意义?”
  欧阳雨轩深深地看着她。“这种想法是谁灌输给你的?你娘吗?”
  “我娘?”她秀眉一挑,“我娘要是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当初也就不会被父皇丢弃在房州了。当年虽然混乱,但是一些有手段的妃子们,还是紧紧抓住父皇一起逃命,只有我娘那种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女人,才会傻慢地留在房州等待,还差点死于乱军之手。”
  欧阳雨轩问:“在房州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吧?”
  她的眼神一黯,又娇笑起来,“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既然不记得,为什么这次要去房州?”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假面具,“是想衣锦荣归震慑一下那个偏僻的小村子,报当年被辱之仇?”
  赵蝶衣狠狠盯住他的脸。“真不知道你这自以为聪明的脾气,怎么会成为外面相传的翩翩君子?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赵公主现在倒让我觉得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古里古怪的笑容,让她的心急然失了规律乱跳了几拍。这家伙的笑容果然有杀伤力,即使笑得这么怪,居然还能让人看失了神。
  “你这么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赵蝶衣决定开始拷问,漫漫水路,就不信问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但是欧阳雨轩早就算准她会有此一问,更以诡笑回报,“我帮你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她睁着晶亮的眸子,“你是想要金银财宝,还是功名利禄?”
  他不禁冷笑道:“在你的眼中是不是认定了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切?如果你如此在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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