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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品花宝鉴上-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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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吟风,闺房潇洒。又有十个美婢,名字都有一个珠子,宝珠、明珠、爱珠、花珠、荷珠、蕊珠、掌珠、珍珠、画珠、赠珠。这十珠都有十分姿色,年皆十五六岁,真像十样鲜花,一群粉蝶,个个慧心香口,莲步柳腰,针黹巧夺天工,词令皆成妙品。比郑康成之诗婢,少道学之风规,较郭令公之家姬,得风流之香主。华公子夫妇二人这样的妙才浓福,也就人间少有的了;兼之高堂未老,雄镇四夷,思承七叶之荣,爵列三公之首。 
  这日是华夫人生日,外边恰一概不知。昨日公子与夫人家宴了一日,命八龄班唱了一天戏。这八龄名字都有一个龄宇,无非金龄、玉龄、兰龄、桂龄之类。有几个是家童教的,有几个是各班选的。虽不能如《花逊中之名旦,却也胜于寻常戏旦,闲时原叫其伺候书房。 
  这日华夫人知其胞妹浣兰小姐要来,复又见徐府中送了十样珍玩,知袁夫人也要来,与华公子清早拜过了家庙,供过了佛。公子本要再与夫人家宴一天,因他姨妹与盟嫂来,只好回避。不一会苏小姐已到,香车到了穿堂,用软肩舆一直抬进了内堂院子里,四个丫鬟扶了小姐下轿,华夫人出接,姐妹二人见了礼,华公子也进来见过了。公子问过他岳父岳母的安,将要坐下,家人报道:“徐府夫人已到。”华公子回避出去,华夫人姐妹出堂迎接。见轿帘启处,六个美貌丫鬟拥着一个天仙出来。金莲细步,进了中堂,挽了华夫人的手,笑盈盈的对拜了。苏小姐又与袁夫人拜年,说道:“明日就打算到姐姐处来,家母与姨娘们都要来的。”袁夫人道:“我这两天本要请年伯母与妹妹们过来坐坐,若承下顾,那就极妙了。”华夫人道:“贱齿之辰,上承眷注,宠赐多珍,教我不敢不拜领。”袁夫人笑道:“些须微物,聊以将意,何足尚邀齿及。我想昨日就要过来,偏偏有事耽搁了。”苏小姐道:“十一那一天,家母遣人来问候姐姐。来人回来说:姐姐花园里请些太太们赏灯。他把那些灯,足足就讲了半天,说试一回要用几千人,说得天花乱坠,教我晚间做梦竟到姐姐园里来看灯,又并没有看见。” 
  说着自己先笑了。袁夫人也笑道:“灯却可以看得,几千人是用不着,二三百人是要呢。我抢先同了姐妹们于十一日试了一天,后来就有些官客们,接接连连闹到十八日,也没有空得一日。又因你们都在城里,只得日间来看,不能晚上赏玩,所以没有来请。”华夫人也甚为羡慕。袁夫人又对苏小姐道:“承年伯母惦记,又赏东西。”苏小姐道:“家母那日因姐姐回去时,说有些不快,心上常惦记着呢。”袁夫人又欠身谢了。 
  十珠婢与苏小姐的丫鬟,都向袁夫人请了安。袁夫人的六红婢,也向华夫人、苏小姐请了安。大家谈了些闲话,叙了些家常,华夫人便要唱戏。袁夫人道:“我们姐妹谈心甚是有趣,倒不必要他们来嘈杂。”即略逛了几处屋子,走进华夫人卧房来。 
  华夫人的卧房是五大间,三间套房,外面两间做了书室,图书满架,彝鼎纷陈。袁夫人略略赏玩了一番,只见群珠上来请示摆席。华夫人道:“就摆在这里罢。”一面就摆起席来,华夫人送了酒,坐定了。说不尽玉液金波,山珍海错。 
  三人谈谈笑笑,饮了一会,袁夫人道;“我新见人行一个酒令,倒也有趣:用五句成语凑成一串,但嫌其没有韵,而且第四五句,还添两个虚字在里头,略欠自然。他第一句用古文,第二句用唐诗,第三句用骨牌名,第四句用曲牌名,第五句用《时宪书》,凭人自己检用,便容易了。我们如今六个骰子,随手掷出什么色样,就从这个色样起,第一句用骨牌名,第二句用五言唐诗,第三句用《西厢》曲文,第四句用曲牌名,第五句用《毛诗》。这五句须要有韵,念出来才觉得铿锵入调。”苏小姐听了十分高兴,便问他姐姐要骰子出来,试行这令。 
  华夫人道:“好虽好,只是难些,又要自然,又要有韵,你不怕费心么?”便命丫鬟取过骰盆,放了骰子,送与袁夫人道:“姐姐先行个样儿出来。”袁夫人取过骰于,掷了几掷,成了色样,是个群鸦噪风。便望着殿盆想了一会,说道:“我献丑了,说得不好。你们不要笑话。”即念道:群鸦噪风,策鸣凤下空,分明伯劳飞燕各西东。五更转,甘与子同梦。 
  华夫人与苏小组大赞,华夫人道:“这三句实在说得好,三句至五句尤妙。香心旖旎,读之令人心醉。这个恐我不能。” 
  袁夫人笑道:“你凡事总有一番谦退。及至行出令来,必定又十分用心,不肯让人一毫。”华夫人也笑了,即取过骰子,掷了几掷,掷了个铁索缆孤舟的色样,便想了一想,即念道:铁索缆孤舟,沧江急夜流,他归期约定九月九。夜行船,载沉载福袁夫人道:“何如?我说你必有警人之句,这五句如一句,比我的好得多了。这句《续西厢》更用得有趣。再要看兰妹的。想必更好,定是后来居上。”华夫人犹谦了几句。 
  苏小姐性急,急于要掷,也无暇谦让,把骰子盆移过来,啷掷了好几掷,才掷成了一个将军挂印,好不喜欢。便把秋波凝注,想了一想,凑成了五句,即笑吟吟的念将出来,是:将军桂印,独立三边静,总为君有胸中百万兵。得胜令,公侯干城。 
  袁夫人赞道:“我说后来居上是不错的,兰妹这个令真教我五体投地,惟有贺一个满杯罢。”苏小姐颇自得意,喜孜孜的倒谦了一句。华夫人也赞道:“果然好。但也是掷着了那个好色样,成全了他。”也贺了一杯,并命伺候丫鬟们,每人都饮一杯酒,作个大犒三军,公贺将军挂樱十珠、六红等都饮毕,爱珠拉拉红雪的袖子,低低说道:“你们奶奶的五更转,甘与子同梦”,说得有情;我们奶奶的‘铁索缆孤舟,搭着夜行船’,说得有理;二小姐的说得有声有势,三个各有好处。” 
  红雪点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不错。”袁夫人等听了,亦都微笑。 
  袁夫人再掷,掷了一个色样,是落红满地。袁夫人要争奇取胜,不肯就说,细细的想了一会,想成了一个也甚得意。便念道:落红满地,拭翠敛蛾眉,只是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骂玉郎,不醉无归。 
  苏小姐赞道:“姐姐这个实在好极,怎么能说这般蕴藉风流。为什么我说不到这样,觉得有点粗气。这个我们该贺。” 
  各贺了一杯。袁夫人笑道:“你是李、杜大家,我是温、李靡艳,如何比得上你来?”华夫人笑道:“这首绝妙,与题相称。 
  我想姐姐是骂二哥天天带着相公,在园里喝醉了回来,教姐姐腰围都清减了。”袁夫人颇不好意思,说道:“你来取笑我,你留心了色样,这是有还礼的。”华夫人、苏小姐皆笑,那十珠、六红等听了,也各微微的笑,听他们主人说笑,甚是有味。 
  华夫人取过骰子,掷了一个二士入桃源。也构思了一会,想着了几句妙语。但方才取笑了袁夫人,如今说出来,又恐他要报复,不觉迟迟的红泛桃腮。若改换了,便觉可惜,只得念道:二士入桃源,桃源路可寻,新婚燕尔天教定。傍妆台,携手同行。 
  苏小姐听了,对着华夫人微笑。袁夫人笑道:“你怎么忽然想起初嫁的时候来?这几句可谓风华旖旎已极。如见薰香对景,画眉人偎倚妆台,喃喃私语。索口脂香。我们今日在此,未免不情。”华夫人笑道:“我知道你必要还礼,我所以踌躇了一会,欲要改两句,又不及这个好。原是我不是,招出姐姐这番话来。”说着大家都笑,群婢也都齿粲,又各贺了一杯。 
  又到了苏小姐,掷了一个梅梢月上,想了一想念道:梅梢月上,花树香玲珑,人间玉容深锁绣帏中。琐窗寒,零露浓浓。 
  华夫人先赞了好。袁夫人道:“你这个可谓温柔香艳之至矣,又恰是闺秀口气。我略比你长了几年,就说不到这样秀韵,这真勉强不来的。”苏小姐只是含笑,又贺了一杯。那边红香低低对宝珠说道:“你听各人行的令,真像各人的语言情性,连相貌都像,这是什么缘故?若教彼此换一个过儿,就便都不像本人了。”宝珠等微笑。袁夫人又取过骰子来,掷了一个观灯十五夜。 
  苏小姐道:“这是姐姐的本地风光、可以把那些百鸟百兽,神龙癞象,火树银花,一齐说出来,做个热闹灯节了。”袁夫人笑道:“我也这么想,但我未必有这力量。”想了一会凑不上来,只得重换了,念道:观灯十五夜,未醉岂劳扶,一声声道不如归去。步步娇,谓行多露。 
  华夫人、苏小姐大赞。华夫人道:“姐姐风流倜傥,情见乎词。这几句如见姐姐扶着婢女,一步步的走来,又像姐姐在园里看灯的光景,令人羡慕。”于是各贺了一杯。 
  此时华夫人便叫宝珠等,同着两家的丫鬟到后房去吃饭。 
  这边伺候的人,已少了好些。袁夫人听得后房也在那里??啷??啷的掷骰子,有些嗤嗤的笑,与互相褒贬讥诮之声。苏小姐道:“他们在那里行令呢,不知行出来的怎样?”华夫人笑道:“就算他们也能说两句,未必有什么好的出来,总不如我们的。” 
  于是又移过骰盆,掷了一个桃红柳绿,想了一会,念道:桃红柳绿,花与思惧新,隔花人远天涯近。醉花阴,鼓瑟吹笙。 
  袁夫人道:“这个也把你的情韵都写出来,我如见你在花阴之下,绿妥红酣,劳情自遣,真是碧桃花下神仙侣。”华夫人道:“觉得我的出语总平些,没有姐姐的灵警。今日终是姐姐考第一,一片的香腻光泽,都在字里头透出来,我只好甘拜下风。”袁夫人道:“那里!清华明艳,都被你们姐妹二人占尽了。昔谢灵运说:天下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了八斗。我看,如今你们二位共占了六斗,还有一个小才女,来抢了三斗,只剩一斗,天下闺秀分起来,到我分不到一合了。”说得华夫人、苏小姐皆笑。苏小姐道:“姐姐说那个小才女是谁家?”袁夫人道:“这人你们不认得么?是王质夫年伯的第二个女儿,名叫琼华,我们都是世姐妹。”华夫人道:“是通政司卿那位王年伯么?我们倒没有往来过。”苏小姐道:“这王琼华怎样好呢?”袁夫人道:“他今年十七岁,相貌是没有比得上他的,与二位真可鼎足为三。我前日请他们姐妹来看灯,他在席上就成了一首《灯月词》,顷刻之间洋洋洒洒七八百宇。光怪陆离,骇人耳目,绝像太白复生。此岂闺阁中所能的。”苏小姐道:“这首诗姐姐可记得不记得?”袁夫人道:“不记得,改日我抄一篇出来送给你。”于是各人饮了一杯酒,又吃了些菜。听后房那些婢女们好掷得高兴,说笑的说笑,罚酒的罚酒。苏小姐又掷了一个格子眼,笑道:“这个好无趣。”想了一会。 
  念道:格子眼,微风韵可听,忒楞楞是纸条儿鸣。恨更长,东方未明。 
  袁夫人道:“你还说这格子眼无趣,倒成了这个好令,实在自然得很。”这一人三转,也有好一会工夫了。华夫人道:“停一停再行罢,我们且吃些菜,不是这么空费心的。”且搁下外边,说后房那些美婢.也在那里行令。有说得好,有说得不好,也有自己说不出,要找人代说的。虽不敢十分嬉笑,但也交头附耳,摩肩擦鬓的挤在一堆。这徐家的十二红,与华家的十珠,正是年貌相当、才力相敌,应该彼此相敬相爱才好。他们却不然,都怀着好胜脾气,两不相下。若不讲这些斯文技艺,倒还和气。若说起这些诗词杂技,便定要你薄我,我薄你,彼此都想占点便宜。闹到后来,必至斗嘴斗舌的面红起来。这一回行令,内中有几个说得不好,已受了多少刻保红薇这一掷,掷了个醉西施。半天说不出来,急得两颊通红。爱珠想了一个,笑道:“我代你说,你要谢谢媒人才好。”即笑吟吟地对着红薇,还把一个指头指着他,念道:醉西施,酒色上来迟,他昨日风清月朗夜深时。好姐姐,吉士诱之。 
  众人赞好。红薇道:“你真是个好姐姐,怪不得有人要诱你。”爱珠道:“我是说你的,你这好模样。还不像个醉西施吗?”众人又笑。 
  蕊珠掷了个鳅入菱窠,嫌这名色不好,要不算。众人不依。 
  蕊珠只得细想,也想不出来,觉句句总连络不上。红雪笑道:“我也代你说,你也要谢谢媒。”蕊珠道:“若好的,你就说。若骂人的,就免劳照顾。”红雪道:“不骂你,你还要感激我呢。”众人道:“你且念出来。”红雪笑道:鳅入菱窠,翠羽戏兰苕,侯门不许老僧敲。秃厮儿,与子储老。 
  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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