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代-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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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书宾久为京官，不熟悉地方事务，听了这些数字，真是触目惊心，便道：“怎么会这样，这老百姓还能活得下去吗？以前却没有人上报过朝廷啊！”
苏儒海道：“陆州的大地主和本地剑仙结成联盟，共同进退，鲁三味便是他们的代表人物，之前历任官员，想来都被鲁三味他们收买，老夫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结果才被鲁三味等记恨，设计陷害。”
骆书宾道：“想不到陆州之事如此险恶，老师你打算怎么办？”
苏儒海道：“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老夫虽然未必能造福陆州，起码也要做到问心无愧。朝廷不是有分田令吗，我便用这道法令处置这些非法屯田之人。”骆书宾吃了一惊，原来师傅志不在小，竟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改变陆州局面，可这里危机四伏，老师又没有亲信之人，得力助手，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便被仇人害死。便道：“推行分田令，第一个要做的，便是重新丈量田亩，这可要耗费不少工夫，老师您在陆州任职只不过是皇上一个台阶，不过一年便可复官回京，那这里的事岂不半途而废了？”
苏儒海笑道：“这你不必担心，我已向皇上递了奏折，愿在陆州先任三年知府，想来皇上不会不答应。”
骆书宾更是惊讶，老师该不会迷恋上陆州这个地方了罢，竟然要一口气为官三年！便道：“老师此言当真？”苏儒海却道：“难道还骗你不成？”骆书宾道：“老师可要想好，陆州地主剑仙势力盘根错节，彼此互相扶持，他们在暗，老师在明，此事甚是危险啊。”苏儒海道：“大丈夫做事，何必瞻前顾后？若是害怕危险，那我也不会来陆州了。”
骆书宾见老师全然只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便道：“老师，我听说苏黛在剑仙大会上也被人欺侮了？”苏儒海长叹一声，道：“这也不怪她，是我同意她来这儿看看热闹，却不知她竟然在市井中结识了龙战，还在大会上奋力救她，以至于被百姓们误会。”骆书宾道：“学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儒海道：“咱们师徒二人，情同父子，还要遮遮掩掩的吗？”骆书宾见老师如此说，便坦然下来，道：“老师您这般不顾危险，将来万一出事，师母怎么办？阿黛怎么办？谁来照顾她们呢？”
苏儒海叹气道：“本来我也是有点担心她们，上次跟你说时也说为了她们甘愿在朝廷上明哲保身，但这些时日以来，我在陆州地面上连日走访，真是感触良多，眼见那么多生民无家可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身为父母官，为他们做事时难道该藏着掖着，每每掂量自己的那一点家事吗？于是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陆州的事弄个明白。至于阿黛她们，我是这样想的。”
骆书宾见苏儒海神色转为郑重，便也正襟危坐，道：“老师请讲，学生听着呢。”
苏儒海却呵呵一笑，道：“书宾啊，你别要紧张，老师思前想后，觉得你和黛儿性格合适，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况且咱们两家乃是世交，我和你父更是同科进士，同朝为官多年。此时我投身陆州之事，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危险，所以我想，把黛儿和她娘都托付给你。”
骆书宾又惊又喜，道：“老师的意思是？”苏儒海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是要你尽快去琪州，找你师娘提亲，我已给她写信告知此事，咱们先定了亲，今夏便把婚事办了，你也好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们母女。”
骆书宾心中一荡，颤声道：“老师”苏儒海道：“怎么了，你不欢喜么，不愿意么？”骆书宾忙道：“徒儿愿意，徒儿开心得很呢。”苏儒海又道：“为师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难免娇生惯养，性子是任性了些，但心地不坏，你要好好待她。”骆书宾道：“徒儿一定不会辜负老师这番心意的。”苏儒海道：“我想尽快办事，你要是没什么事，明天便去琪州罢。”骆书宾却觉有些仓促，成亲这是人生大事，况且又是迎娶自己的意中人，生怕办得不好，执意要先回京筹备两天，苏儒海不好相强，只好道：“总之你抓紧便是。”
骆书宾陪苏儒海住了一天，次日返京，向父亲骆文翰禀明此事，骆文翰也乐得合不拢嘴，他也是仅此独子，不愿让他受了委屈，在京城采买了足有近一个月，才让夫人和儿子带着管家人等回到琪州老家，准备提亲、定亲。这一番忙活，便不觉到了四月底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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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书生意气 第二十二章
却说骆书宾走后，苏儒海风风火火开始清查陆州政事宿弊，几天之内便理出几桩冤假错案，都牵动了违法地主的根基，苏儒海为避免打草惊蛇，都是从中间斩断，先用旁的案件把周边的人捉拿审讯完毕，再逐步向中心靠拢，他老当益壮，为政精明，把鲁三味等人逼得手忙脚乱，一时难以招架。
这时陆州治下清源县又发生一桩奇案，据称底下有个小吏冒死禀告：清源县赈济灾民的大粮仓数日之内被人搬得空空如也。苏儒海派人去请那个报案的官吏，那小吏没有等及苏儒海的传令便服毒自杀，而下面官员报上来的说法竟是某天夜里，阴风大起，转眼间便将所有粮仓一卷而空，似乎是阴兵前来借粮了。这些荒诞搪塞之言，全是为了蒙骗迷信百姓，苏儒海听他们竟拿这一套来糊弄自己，心中大怒，又派身边最得力的齐祯去查，这天午时，盘算着齐祯也该回来了，便在府中等他。
不一会儿，果然一个人快步奔了进来，正是齐祯，苏儒海见他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知他累得不轻，便道：“齐祯，来，先喝杯茶解渴。”齐祯接过茶碗，一口饮下，却蓦地喷了出来，吐出来的茶水颜色血红，显是有鲜血渗入，齐祯大叫两声，倒地身亡。一个佣人恰好从门前路过，却看见是苏儒海给齐祯喂茶后，齐祯立即死去，以为是知府大人杀人了，吓得赶紧躲开，苏儒海却没发觉。
苏儒海命人前来检视齐祯尸体，却没有发现什么伤口，仵作道：“齐大人是内脏破裂而死，既可能是被人用重手法击中背心，也有可能是中了剧毒。”苏儒海心中了然，这一定是有人下了毒手，不想让他把清源县的实情告诉我，心道：“哼！以为这样便能让老夫退缩了吗？老夫亲自去查，难道你们还敢谋杀了我不成？”于是将齐祯厚葬，自己带着两名侍卫赶往清源县。
这两名侍卫本是骆书宾的家臣，骆书宾担心苏儒海出事，又知道他虽然主持过军政大事，身边却没有一个高手护卫，便将自己家中最得力的两名侍卫派来。这二人昔年都是江湖中人，身负重伤后被骆书宾父亲骆文翰所救，因此隐姓埋名，在骆家做了家臣，骆家人都称他们为阿大、阿二。路过一片密林，阿大道：“此处路险林密，可能有强盗出没。苏大人小心些，我和阿二前后护持。”苏儒海笑道：“我一把年纪，该经历的事全经历过了，有什么好怕的，想当年在北方主持边防，鄂尔多虎视眈眈，每天都可能大举来袭，苏某不是还没被吓死么？”说着想起曾经戎马倥偬的日子，不由甚为怀念。
阿二道：“苏大人虽是文臣，依小的看来，却有儒将的风范，若在年轻时候，想必是另一个周郎。”苏儒海呵呵大笑，又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不由地痴痴神往。
忽然两只竹竿飕飕地飞过来，直奔苏儒海身前，其势甚急，眼见已躲避不开，阿大在前面跃起，呼地一掌，将一根竹竿一拍，扭转了方向，却来不及打开第二根竹竿，而阿二是在苏儒海背后，仓促间无法绕过苏儒海替他解围，危机之中，拔下发簪，猛地向前一掷，击在竹竿上面。但竹竿比发簪重过许多，阿二这一下只是稍稍使竹竿倾斜，要说为苏儒海解围，还远远不够。却见苏儒海忽然滚下马来，在地上一个打滚，抢在马匹身后，以马匹作为掩护，站起身来。
阿二松了口气道：“苏大人不愧是久在军旅之人。”话音刚落，从林子里出来二十多个绿衣人，手执钢刀，拦住去路，道：“我们是牛头山的大王，今天你们路过此地，犯了太岁，对我家大王不利，速速纳上命来。”
阿大对阿二道：“这些人武功不弱，绝不是普通山贼，动手时仔细些，能一击致命尽量一击致命，别给他们围攻的机会。”他二人毕竟曾是在江湖中闯荡过的侠客，彼此对视一眼，立即心意相通，拔剑冲进绿衣人阵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杀了三四人，其余绿衣人一阵忙乱，也有几人挂彩，但阵势却渐渐稳住，和阿大阿二缠斗起来。阿二勇猛，在七八个绿衣人中杀进杀出，剑尖鲜血直冒，阿大却顾及身后的苏儒海，自己一边出招，脚下却不住横向移动，想把绿衣人全挡在身前，不让他们过去，但绿衣人攻势甚猛，阿大被逼得且战且退，沿着一道道斜线折线退后，一边道：“苏大人，快往后退。”
苏儒海还没答话，却听他背后一个声音道：“别再困兽犹斗了。苏大人，你来陆州本就是一个错误，你一介书生，干么来趟这天下最脏的浑水，事到如今，惹得一身泥污，再也无法洗净了，在下还是送你早登平安极乐罢。”苏儒海扭头一看，一个身着绿袍，带着斗笠的高大男子持刀过来。
阿大一着急，肩头臂膀顿时挨了两刀，鲜血长流，却仍是没法脱身，阿二忍住背后一刀，猛地一跃，跃出战团，却见那绿袍高个男子一柄钢刀已然插向了苏儒海的胸膛。他蓦地一声大叫，朝那绿袍客扑去，一脚踢在绿袍客身上，只见他如稻草一般飞出，毫无抵抗之力，先是想这人武功怎么这般差，后来灵光一闪，才知道他在被自己踢中之前已经死了。这时，只听“啊呀”之声不绝于耳，阿二忙转身去看，只见满场绿衣人纷纷倒地，细看时额头上都中了一只钢镖。阿二去看苏儒海，只见他从地上坐起，道：“何方高人相救，为何不现身一见？”只听一个飘渺的声音道：“咱们素不相识，救你只为友人所托，前路艰险，苏大人该当更加小心才是。”
苏儒海再问时，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阿大、阿二检视众黑衣人的伤口，却见每人额头正中都有一粒钢镖，阿大从怀中取出一块吸铁石来，把钢镖吸出来，细细一看，却见镖身上刻着一个“沧”字，眼睛一亮，便给苏儒海一看，道：“依小的看来，这恐怕是”
苏儒海看见这个“沧”字，顿时道：“这正是沧州反贼的标志，当年他们并没全部被剿灭，逃出一部分人，近来听说他们死灰复燃，化身为红衣兵，没想到他们竟然救了我，这其中必有蹊跷。”
阿大道：“不错，先看看这些绿衣人身上能否发现什么线索。”但搜查之下，才看到他们身上空空如也，再看其相貌，也没有一个熟悉之人。
苏儒海心道：“他们既然在此设伏杀我，必然知道我要到清源县去。我去清源县是临时决定，一动念便即出发，说得上十分隐秘，按理说不会有旁的人知道，难道是府里有人泄密？”又想对方既然知道自己行踪，只怕还会在清源县作出手脚。齐祯临死时曾说了个名字叫李牧泉，这人一定是个重要人物，可不能让他也被害死了，当下道：“事不宜迟，咱们还需快马加鞭赶往清源县，再晚便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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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