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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大宫女-第78章

小说: 大宫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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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止看着他,像是被他这样激烈的情绪所感染,也流着泪,无声哽咽起来。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冯公公才平缓了情绪,站起身重重吸了口,抹了把脸上纵横的老泪,看着柔止,平静地摇头笑说:“薛尚宫,你现在应该知道吧,咱们的万岁爷,并不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而是一个嚼着苦橄榄长大的苦命君王啊!”

    柔止心中一酸,双手紧握着汉白玉石臼的边缘,缓缓闭上眼,脑海恍恍惚惚地,一遍遍回忆着:“皇宫或许比你们家大,比你们家漂亮,可是,却没有你们家好,却没有你们家好……”

    冯公公又抹了把脸,仰着头叹口气说:“哎,这个皇宫就算涂再多金,铺再多的玉,又有什么用呢?兴许只有我才知道,每当孤灯映壁、夜深人静的时候,陛下……陛下他才是这天下最孤独、最可怜的人啊……”

    柔止心脏像被什么重重一击,猛地抬起头,看着冯公公:“公公,您、您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呢?”

    “是啊,我为什么会给你讲这些呢”冯公公苦笑着摇了摇头,怅然叹道:“陛下苦啊,可是再苦,也没有薛尚宫给陛下带来的苦痛苦啊!”

    柔止大吃一惊,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呵,不要说喜不喜女色这些屁话,咱们的皇上是天子,一个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登基了三年,身边居然连个妃妾都没有,呵呵,即便最后娶了个皇后,两个人成亲那么久,连个孩子都没有,薛尚宫,这样的怪事,你都不好好想想是为什么吗?”

    柔止的手紧紧揪着绣着折枝花纹的衣领,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她怕自己想错了,也猜错了,只哑着声音,干干地问:“是啊?这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冯公公冷笑一声,猛地转身看着柔止:“薛尚宫,我今天正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呢!为什么你坐镇内廷三年,闹出的事情一出又一出,最后却总是有人为你收拾烂摊子?”

    柔止脸色刷地一白,张大着嘴,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冯公公。冯公公摇了摇头,续冷笑道:“薛尚宫,再不瞒你说吧,这三年来,你做了什么,遇见什么开心的事,又遇见什么难过的事,是瘦了还是胖了,是哭了还是笑了,甚至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可全部是我每天必须汇报给陛下的一件重大差事呢……”

    柔止睁大着眼,手捂着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眶簌簌滚落。

    冯公公放缓了语气,又说:“薛尚宫,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但是我要说,如果一个普通男子为你做成这样,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因为他们既不需要承受皇上这样身份的重重压力和考验,更没有来自天下女人供其一人挑选的权利和诱惑,所以,薛尚宫,这人有时候啊,还是知足些好,太钻牛角,太要求尽善尽美了,不仅伤害了别人,更是痛苦了自己。哎,薛尚宫,你好好想想本公公的话吧?”

    说完,冯公公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走开了。

    “吱”的一声,房门重重被合上。一线月光透过轩窗斜斜照了进来,柔止无力垂下了手,轻轻闭上泪睫,再也忍不住地,双膝一软,撑着桌沿,慢慢、慢慢靠坐了下来。

    汉白玉的石臼依然安安稳稳放于桌子上,然而里面早已捣碎的药粉却是被风一吹,呼的一声四散开来,灰扑扑的落了满地,也飞扬到了柔止的衣裙和发间。

    柔止双手环抱着双膝,抖动着双肩,将头埋下了下去。

    初夏的夜,几颗星子点缀在如墨的苍穹,一眨一眨,一闪一烁,给整个皇宫添上一抹既心醉又柔和的色泽。

    御书房的南窗下,刘子毓一身玄色云纹常服,手中拿着支象牙笔管,埋着头,挑着灯,时而蹙眉,时而扶额,正专心专意地批阅着一折折奏本。

    一束晚香玉插于瓶中,随风摇曳,飘来满室的甜香。他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呵欠,甩开一本折子,正要伸手去拣另一本,这时,房门吱的一声,冯公公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微笑说:“回皇上,薛尚宫给您奉茶来了。”

    手中的笔管轻轻落了下来,刘子毓一怔,轻轻抬眸望去。

    冯公公暗瞟了身后的柔止一眼,又看了对面的皇帝一眼,向其他宫女侍宦横使了几个眼色,然后表情暧昧笑笑,待所有人走光后,轻轻掩上房门,抿着嘴离开了。

    柔止手里端着个乌木托盘,青花的茶瓷在托盘中磕磕抖动着,握着托盘边缘的手指用力得骨节有些发白,她看着他,看着也正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的男子,每走一步,步子越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绵软轻飘的云端一样虚浮无力。

    终于,走到御案前时,她微笑福了福身,然后将托盘轻轻放于御案上,柔声地说:“这是‘四清茶’,奴婢烹的时候是用去年冬天从松针和枝叶上扫的雪,水滚四道煎成,陛下,您无妨尝尝奴婢的手艺。”

    刘子毓凝视她良久,半响,才将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托盘的茶碗上,端起来嗅了嗅,笑道:“是吗?怪不得朕闻起来就觉得又清香又醇美,里面可都加了哪四味东西?”

    “梅花、薄荷,佛手和松仁,奴婢茶艺不精,希望陛下不要嫌弃。”

    刘子毓点头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执起茶碗徐徐往唇边送。柔止一动不动凝视着他,终于,忍不住柔声劝道:“熬多了夜对身体不好,折子批不完明儿个再批,瞧,你的眼圈都黑了。”

    刘子毓一愣,轻轻抬起头,诧异的目光凝结在柔止的脸上一动不动。

    “不要嫌麻烦,茶凉了一定要记得吩咐奴才们换一换。喝太多的凉茶,对陛下脾胃不好。”

    刘子毓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渐渐恍惚起来。

    台上灯花跳跃,柔止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柔和的灯光映着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浮着一点微红的光影,如晓花含着露,落落动人。钗上一排银流苏垂下来,沙沙打在她的鬓发间,声音细细的,让人心生暖意。刘子毓凝视着凝视着,忽然,伸出手,将她的手用力一握:“果儿。”

    柔止呆住,整个人一动不动。

    刘子毓轻轻站了起来,温柔地掰起她的双肩拉近至胸前,面对着自己,一双深邃的墨眸像天泉的池水,一点一点漫过对方的心底:“果儿,朕是你一个人的,一直都是。”

    心酸的泪水再次从眼眶夺眶出来,柔止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唇角微微地抽搐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刘子毓用衣袖替她把眼泪拭去,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不要哭了,那天在凤仪宫的时候,朕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接受一下别的女人,可是不争气地发现,看来看去,看尽无数女人,她们却映着和你一样的面孔,果儿,你说,朕是不是很没出息?”

    柔止颤颤地伸出手,一点一点抚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良久,才喉头哽咽地说:“皇上,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不值得的……”

    刘子毓温柔托起她的下巴,凝视她良久,猛地俯下头去。

    轻薄的白色绢纱绣屏,飘飘绰绰映着两个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忽而左,忽而右,随着烛火的跳动而跳动。一阵风吹来,空气里到处都流溢着四散的花香,甜甜的,暖暖的,是晚香玉的芬芳。
第88章 连理
    炊烟自一排排农舍袅袅升起。

    远处的山间小道上,一声声少女的歌喉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蓝蓝的白云天

    悠悠水边流

    玉手扬鞭马儿走

    月上柳梢头

    红红的美人脸

    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

    相思在心头

    风儿清

    水长流

    哥哥天边走

    …………”

    歌声清灵婉转,甜美动人,像溪水绕过岩石,像雨点轻敲瓦片,轻轻的,柔柔的,随着微风的飘送而飘送。此时正值五月初夏,阳光像点点碎金洒满整个山野,终于,唱着唱着,歌声停了下来,一名背着竹篓的布衣少女眨巴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马鞍上的一男一女:

    “请问……请问有什么事?”

    “这里不是有一大片的樱桃林吗?现在在哪?”

    马背上的男子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得让人有些害怕。少女不禁吓得头一缩,急忙往后退了两步。男子皱了皱眉,还要说些什么,这时一旁的女子赶紧示意他一眼,缓辔上前,向小姑娘柔声地问:“小妹妹,别害怕,我们是想请问一下,原来这个地方不是有好大的一片樱桃林吗?怎么现在没有了?还有,原来这里也有好多好多红蓝花的,为什么都不种了?”

    少女这才松了口气,环视四周一眼,向女子摇了摇头:“…原来是有片樱桃林的,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才有的,至于红蓝花,我听乡里人说,是当官儿的要把地给圈了,说要改……改什么……桑,姐姐,不好意思,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女子失落地‘哦’了一声,朝男子无奈递了一眼,这才侧过脸对少女说了声“谢谢你”,然后两个人“驾”的一声,催鞭而去。

    马蹄卷起的细碎飞花纷纷扬扬飘洒在两个人的后背,他们一个红衣茜裙,乌发飞扬,一个白衣绶带,气度俨然,少女时不时回过头,呆愣愣地,好似整个山间因这一男一女的出现变得黯淡起来。

    柔止手持辔头,骑坐在马背上,时不时回过头瞄了身侧的刘子毓一眼,良久,方微笑着说:“皇上既然难得出宫一次,这次还是偷溜着出的宫,应该高高兴兴的,不是吗?”

    刘子毓一直紧绷着唇角,默然不语,过了好久,才仰头望了望只有一片繁茂杂草的梯田山坡,叹了口气,说:“朕原是想带着你故地重游,陪着你到你的家乡逛逛散散心的,结果却眼见的是这番景致,朕……朕实在是觉得有些郁闷和挂不上面子。”

    柔止心中很是感动,虽然她也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只要身边有心爱的人为伴,走哪里不都一样吗?遂指着前方笑着叫了起来:

    “皇上你快看,那儿有条小溪,停了好多只白鹤呢!哇,你快瞧快瞧,它们要飞走了,你看这画面,像不像一副写意的水墨画?”

    刘子毓侧过身,顺着柔止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远处山坡的弯弯清溪边,一列整齐的白鹤飞掠而过,它们首尾相连,在长空中划成一字,伴着悠长的‘刚刚’鹤音,就像一串串珍珠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天上云影自远山一层层袭来,夹着微风带来的花草香,柔止看着看着,忽然闭上眼睛,从胸口舒舒服服吸了一口气:“其实,咱们就这样出宫一趟,也算是很值了,对不对?”刘子毓看着她满意喜悦的样子,嘴角终于轻轻扬起:“你笑了就好,朕昨日还在想,如果能换你好好地笑一笑,朕就算学学周幽王也是不妨的。”

    柔止一呆,缓缓睁开睫毛,将不解的目光转移到刘子毓脸上:“周幽王?”

    刘子毓一笑,不再说什么,只将马鞭往坐骑臀部一抽,直往溪水的方向策马而去。柔止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响,方明白他说的意思,不禁脸一红,心里嘀咕:“你想学周幽王,那我不是要背上千古骂名了吗?”摇头笑了笑,也策马跟了过去。

    虽然没有樱桃林,没有红蓝花,过去的风景也都不在了,可眼前的这片竹林和小溪却还是儿时的记忆一摸一样的。蜿蜒的溪流形如弓背,绕着一片竹林缓缓流淌,阳光直射到水面上,整个小溪都闪动着点点波光,清澈得像一块透明的水晶宝石。

    两个人下了马,将马匹在一棵木兰树下栓好。洁白的木花一朵朵缀在枝头,像吸足了空气中的潋滟阳光,“啪啪”的几声微响,再也承受不住地直往下掉。柔止弯身从地上轻轻拣起一朵,垂头默默想了想,终于走至刘子毓身前,说出了隐藏在心里很久的话:“陛下,谢谢你。”

    刘子毓正在拍沾在弊膝上的花瓣和灰尘,听到这句,不禁一愣,轻轻直起身,疑惑的墨眸在她脸上游来游去。柔止看着手中的木兰花,涩滞一笑,说道:“这三年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而我、我居然……”

    刘子毓倒背着双手,轻眯起眼:“姓冯的告诉你的?”

    清灵的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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