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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满城春-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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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就是得万千宠爱的柳雁身上看见的。走到她一旁,步伐已是沉重,“得出去了。”
柳雁双膝跪着恩师,强忍已久的泪,在终将别离的一刻,终于决堤,“我不走……”
薛院士背身,不再看她,“走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桉郡主也上前捉了她的手腕,“快走,要是我父王知道,都得遭殃。”
柳雁跪着未动,被她这一扯,身体便歪在地上,她不愿在薛院士面前哭得这样可怜,可根本抑制不住离别带来的崩溃。这一别,再也见不到恩师。
这一别,她再也不能跟人说,那薛洞主如何如何;再没有人喊她薛恨恨,再不会有人在前路为她点灯照明。万卷书院……再无薛院士。
“先生。”柳雁哽声,喉如有刺,“柳雁认您做义父可好?”
薛戎一生无儿无女,虽然学生众多,可能在棺前守灵谢客,手捧牌位的人却没有。柳雁不想他身后这样孤独,至少那墓碑上,能有后代。往后她的孩子出世,便告诉他们还有一个外祖父,让他们在她死后年年替她去清扫坟前杂草,有人上香一柱,不让地府的鬼觉得他是孤魂野鬼。
薛院士想点头,可终究还是摇头,“出去罢。”
柳雁不愿,桉郡主已是气恼,“他是为了你好,你认抗拒圣上的死囚做父,圣上心有芥蒂,日后对你颇为不利。你怎能辜负薛先生的一番好意!”
柳雁何尝不明白,她何尝不明白!
薛院士再不言语,柳雁跌跌撞撞随桉郡主出去,若没旁人相扶,几乎不能移步。从天牢出来,冷风习习,吹得面上冰冷。哪怕是上了马车,她还是在发抖。
桉郡主将暖炉塞她怀中,又取了斗篷给她披上。带她进去让她心惊胆战了半日,如今还不能脱身,她这是欠了她不成!
可无论如何,柳雁这模样是绝对不能立刻送回家去,否则柳家人还以为她将她欺负哭了。为了秘密去天牢,两人都没带下人,只有一个半路叫来的车夫。她要是走了,柳雁指不定要被人拐了去。
她忽然想到谁能安慰她——齐褚阳。此时有欢喜的人陪在一旁,比十个她都有用。
顿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有去找齐褚阳。
柳雁说的没错,她也喜欢那人。要她看着喜欢的人去陪另一个姑娘,她忍受不了。甚至是想到齐褚阳更喜欢柳雁,她再看旁边那脸色苍白的人,心头就生了挫败,直至那种挫败之感变成嫌恶。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们两人亲昵。
&&&&&
大年三十,寒冬飘雪,穿着再厚实的鞋,裹着再厚实的大衣,也没有办法拦住这肆虐风雪。可去刑场的人却挤得大道水泄不通,更多的,是去送行的士子。
柳家去的人也不少,柳雁没有去,从昨日开始,她就躺在床上,未进米粒,却不知饥饿干渴。
快到正午,她才缓缓起身,穿鞋穿衣,打开窗户往外看去,满庭雪,惨白无生气。将院中树枝都压垮了大半,可即便是被压断主干,到了明年开春,还是会钻出嫩芽。不过一个春季,就又重新生机勃勃。
她缓步往外走,想去见薛院士最后一面。
管嬷嬷很是担忧跟在一旁,没有再多言。说她的发还没梳好,说她面色苍白该抹些脂粉。只是安静随从,看着这她瞧着长大的姑娘。
从院子出来,柳雁却顿了步子。前头站着个年轻人,一身长衫,像挺拔于厚雪之上的树,不知寒冷弯腰。只是看见这人,已平复的心又起了波澜。
齐褚阳见到她,迟疑稍许,才走了过去。见她披风歪斜,顾不得有下人,伸手为她提上,不忍说,却不得不说,“刑场人潮拥挤,士子大乱,圣上连下圣旨,提早行刑……薛院士……已经去了。”
柳雁猛地愣住,面上血色全无,身子顿时无力,往下瘫软。齐褚阳慌忙拉住她,“雁雁……”
她将涌到眼里的泪强忍咽下,如今再不是哭的时候,即便是哭,也是等到那日先生夙愿达成,去他坟前祭拜时,方有资格哭!
这样软弱的她,绝不是先生亲口承认的弟子,也没有资格继承衣钵。
可虽是这么想,却还是没有半分力气站起来。
让她暂且倚靠一会,往后的路,能否还有这样宽实的依靠,她不知……
&&&&&&
除夕傍晚,大雪肆虐飞扬天气更冷得入骨,天下士子还未从沉痛中恢复过来,朝廷传来噩耗——圣上驾崩。
太子楚照登基,令大殷卸下喜庆之物,举国同哀。
年不见红,却因那迂腐好战的先皇离世,而让有识之士更觉是个红年。只盼冬雪消融时,能另见一番新景。

☆、第83章 绿芽(一)
第八十三章绿芽(一)

方家门前高悬的灯笼已经取下,屋里还见灯火,但因大门紧闭,显得有些孤清。站在门前伫立的人,身影更显得孤清。
常六撑了半日的伞,伞面都已抖了七八次的厚雪,现今又抖落一次,终于忍不住开口,“四爷,再不进去接夫人回去,家里就要开饭了。”
柳定泽默然半晌,要转身走,常六苦得大了胆子拦住他,“四爷,您如不趁着这过年的好机会接夫人,方家也会有怨言的,您年后再去,实在显得薄情。”
话落,就遭了冷冷一盯。柳定泽说道,“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常六心生怯意,“小的不敢。”
柳定泽不许下人跟前,自己上去敲了门。不多久就听见轻巧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面前正站着个小姑娘。
柳笑笑抬头一见到来人,就哭了出来,扑到他腿上哭成泪人,“爹爹。”
柳定泽没想到来开门的是女儿,微愣片刻,蹲身给她抹泪,“笑笑哭得这样难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爹爹欺负你了。”
柳笑笑哭得哽咽,“就是爹爹欺负笑笑了,你为什么不来接我们回家。为什么要跟娘吵架,爹爹让娘伤心要不得。邻居他们都问爹爹是不是不要娘和笑笑了,还说要给笑笑找个新爹爹。”
柳定泽听得脸色铁青,不过片刻,又走来一个大肚之人。想到她宁可在这里被人嘲笑,甚至被邻里介绍其他男子也不愿回来,已是冷脸。
方青想到柳定泽除夕会来,可没想到来的这么晚,更没想到刚见面他就先给脸色自己瞧。她默了默,说道,“笑笑,要吃年夜饭了,快进来。”
柳笑笑抓着父亲的裤子,不想松手,“娘……爹爹来接我们回去吃团年饭了。”
柳定泽淡声,“只是路过罢了。”
柳笑笑瞪大泪眼,“爹爹。”
柳定泽心头已是戾气满满,转身要走,却被女儿抓了腿不松开。这一扯腿,抱腿的人脚步不稳,被腿一勾,跌落雪地上,摔了个结实。柳笑笑顿时委屈至极,用力掸开两人慌忙伸来的手,起身大声道,“走吧,都走吧,爹爹不要娘了,娘也不要爹爹了,那笑笑也不要你们!”
她又怒又委屈,一刻也不想再多待,拔腿就往街上跑。方青惊得抬脚就要追,才起步三次,肚子就痛了起来。柳定泽脸色一变,忙托住她,“青青……”
常六已经追了过去,一把将柳笑笑抓住,谁想她恼怒起来,转身撕了自己手背一爪子,疼得他皱眉。
听见父亲喊母亲的名字,柳笑笑才冷静下来,一看娘亲眉眼都快皱在一起,忙跑了回去。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懊恼不已,可还是不想跟他们说话。
方青稍稍休息,已经没事,柳定泽说道,“你要看着笑笑再跑一次么?至少要先将这年过了,娘也在等你。”
听见老太太也在等自己,方青这才犹豫起来。老太太是长者不说,从她做柳家先生时就很疼爱自己,做了四媳妇后更不必说。而且老太太有病在身,她这样回娘家,也觉对不住她。
一直不见方青回来的韩氏和方白阿萱也出来了,见了柳定泽,韩氏暗暗叹息。柳定泽已先问了好,韩氏这才说道,“可是来接青青的?”
“是……”柳定泽见了岳母略有些尴尬,真不要以为他是想丢下方青才好。
韩氏说道,“那就回家吧,我们也要吃团年饭了。”
方青微微皱眉,回头看去,“娘……”
“什么叫家事?家事便是回到家里头说的,你总带着笑笑住在娘家,你不在乎,可你想过笑笑没?”韩氏见柳定泽来,还这样担忧扶着女儿,那能有多大的事?铁定不是女婿伤了女儿,她执意要赶她回婆家,带着儿子儿媳就进屋里去了,狠心不再管她。
柳笑笑也扯了扯母亲的衣角,低声,“娘,我们回家吧。”
方青默然稍许,才终于点了头。柳定泽已是高兴,捉着她手的力道也不由更大,握得更紧,这回她就算是想逃,他也不让她走了。
回到柳家,厨房早就备好饭菜,就等着他们回来。柳笑笑一进门就挨个喊了个遍,随后便领了许多压岁钱,更是开心。这一看没瞧见九姐姐,便问,“九姐姐去哪了呀?”
柳雁此时正和百名士子在薛院士坟前上香。
行刑之后,薛院士的尸首本要被扔到乱葬岗,但因众士子阻拦,便放弃了。士子们将薛院士放入棺木中,掘地葬下。连墓碑,都要明日才能刻好。如今无碑立于前,在冷冷冬夜中,让人颇觉寂寥。
香烛不断,白烟绕于坟上,期盼着黄泉之下的人能安心转生。
柳雁坐在很后头,陆续看见几个女班的姐姐,过来上了香就匆匆走了,连跟她们说话的机会也没。
前头有人饮酒,高谈新皇登基,也有人吟诵,好似将这里当做了最后一个能慰藉心灵之地。
等齐褚阳拿着吃的东西回来,已见柳雁抱膝埋头,走近才见她是冷得缩身。坐下一旁将馄饨递给她,“许是大年三十的缘故,都回家吃饭了,走了很远才看见这个,人家要收摊了,还不乐意给我下这一碗。”
柳雁几乎两日没进食,闻着香味才觉饿得难受,捧来喝了一口,立刻觉得身子暖和万分。她舔了舔唇,又交还给他,“齐哥哥也吃吧。”
齐褚阳微顿,“我喝过了你不介意么?”
柳雁瞧他,“明明是我先喝了,你不要介意才好。”
这么一说齐褚阳就不得不喝了,也喝了一口汤水,果真很暖身。又给了她,这回将筷子也给她了。将自己的披风取下给她裹上,见她看来,说道,“我不冷。”
柳雁点点头,知道他其实冷,可哪怕是她要塞回给他,他还是不要的。便和他吃起馄饨来,留下大碗热乎乎的汤水,她也不再喝,都留给他喝了暖身。
肚子填了半饱,倒也恢复了精神气。
她抬头看向前头,只看得见满满背影,看不见恩师坟头。哭了半日,眼也有些肿胀。如今那人就在冰冷土里,可她已冷静许多。再哭,就不是她柳雁了。她也没有资格哭,对吧?对……还没有资格。
“齐哥哥,我跟你说件事好不好?”
齐褚阳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语调,就觉不安,“嗯。”
柳雁说道,“太子……不对,圣上要是不恢复女官制,辜负了薛院士,我就连同其他士子每天都去宫门前联名请愿。那势必会惹来麻烦,所以……等我胜了再嫁你好不好?”
齐褚阳心头咯噔,“怕连累我么?”
柳雁点头,又道,“可就算是恢复了,我也不能嫁你先。”
齐褚阳暗暗叹气,“为什么?”
“因为就算圣上同意恢复了,也是有薛院士以命半胁迫的缘故,所以圣上心里肯定不痛快,指不定要给女官找麻烦。若是通过科举,亦或什么考验,我有信心定能通过,做上女官。我又是国公女儿,圣上心里肯定更不痛快。”
“所以横竖都是怕连累我么?”
柳雁点点头,“我们柳家连皇族都要敬畏三分,他不敢动我。可如果我嫁给了你,万一圣上动不了我,欺负你怎么办?”
齐褚阳顿了顿,“到底还是我不够能力护着你……”
柳雁大惊,摇了摇他的手,“齐哥哥不要这么说,我没这个意思。”
“我明白。”齐褚阳沉默半晌,说道,“可我不愿等。”
柳雁咬了咬唇,“为什么?”
“让你一人往来朝廷,我又不能常见你,心中会惊怕。要是每日能问你在朝堂如何,我方能安心。连累什么的……我并不惊怕。所以雁雁……”齐褚阳低声说道,“嫁我吧,我会上进,爬得更高,将你护得很好很好。”
柳雁不再看他,抱膝不语,良久才道,“齐哥哥,我这样自私,这样不好,你却总这样惯着我,日后我会更喜欢欺负你的,你也瞧见我三叔三婶了,你不怕日后我们像他们那样呀?”
齐褚阳好歹是在柳家住过几年的人,说到柳定康和殷喜喜,他也知道殷氏是个醋坛子,将柳三叔管得严实,听闻三房常年放着搓衣板,就是为了给晚归的柳三叔备的。想到自己跪搓衣板的情形,说道,“倒确实有些怕。”
“只怕会比三婶更厉害。”
“那就更厉害吧。”
柳雁抿紧了唇,末了说道,“还是不要在薛院士坟前说婚事了,不然他得笑话我们。”
耳边的喧闹声和怒骂狂喜声将心中的愁苦驱散开,柳雁相信,新皇为了巩固皇权,不会轻易忤逆身为国家未来栋梁的普天士子,就为这点,也要高高兴兴,不能愁眉苦脸,否则薛院士看了要不高兴的。
可至少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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