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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鱼跃龙门记-第85章

小说: 鱼跃龙门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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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松手。宋微靠着他的胳膊喘气,脸色绯红,双眼迷蒙中透着水光,显见情动非常。再亲下去,不管独孤铣忍不忍得住,他只怕自己会忍不住。皇宫门口马车里临时来一发,他当然不在乎。但是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此乃作死的节奏。
  独孤铣皮糙肉厚,等闲不受痛。冬天衣服又穿得多,宋微捶打无效。想起因为挽郎职业需要养了几根指甲,悬崖勒马之际,捏住他后颈一点皮肉拼命掐。英武如宪侯,也痛得回了神。
  “放开我。”宋微一边喘气,一边整理衣襟,“我回来是为了看我爹,又不是为了跟你乱搞。”
  独孤铣深吸几口气,把心里那团火硬生生熄灭,再把“跟你乱搞”自动屏蔽,牵起他的手:“我送你去看你爹。”
  仆从递的是成国公府的牌子。两人下得车来,宫门侍卫吃惊:“宪侯大人?”
  独孤铣道:“宇文老夫人仙逝,成国公不胜哀痛,难以支持。不得已,我替他跑一趟。”
  侍卫想起宪侯乃是成国公姻亲,这种时候正该出力,施礼放行。看他身后跟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不敢盘问,只当是成国公府里哪位小公子。
  宋微从帽檐底下向外偷瞟一眼。琉璃瓦上几片残雪,阳光照耀下金银璀璨,晃得他什么也没看清。遂低头,任由独孤铣牵着自己的手,看皇宫地面整齐的青砖自脚下一块块向后退却。
  这一日寝宫当值的正是头回随皇帝去宪侯府探六皇子的内侍青云。接到通报,先亲自出来瞅瞅。
  皇帝这些天心情奇差。病床上过新年,本就是件最郁闷不过的事。听说了宇文老夫人的凶讯,难免物伤其类,想到身边老伙伴一个个撒手人寰,命归黄泉,老迈衰朽之悲油然而生,简直了无生趣。
  这时勉强吃了两口饭,正预备喝药。青云听说是宪侯,琢磨着没要紧事就劝他别进来。抬头看清独孤铣身边之人,愣了愣,招呼都顾不上打,转身就跑。一口气冲到龙床前:“陛下,六、六殿下回来了!”
  皇帝捏着勺子正要往嘴里送,闻言手一松,勺子掉落药碗,黑色药汁溅了自己一下巴,淌了端碗的内侍一手。
  抓着湿淋淋的胡子直嚷:“快、快!给朕弄干净!换衣裳,换衣裳!”
  内侍宫女们七手八脚收拾伺候。皇帝让人扶着自己坐起,想想觉得不对,还躺下。久病无力,如此折腾一番,气喘如牛,冷汗淋漓。又歇了半晌,多少攒些力气,才摆摆手:“宣。”
  宝应真人原本陪着皇帝,这时插空拱手告退。皇帝道:“真人与小儿也算有缘,见见亦无妨。”心道万一又吵起来,好歹多个人劝架。
  青云将宪侯与六皇子领进寝宫。皇帝坐起来又躺下去,作为忠心内侍,如何不知其用意。一脸哀戚:“大人、殿下,有劳近前些说话,陛下听得见。”
  独孤铣跪拜毕,等了许久,才听见皇帝声音低弱道:“平身罢。小泽,你陪真人坐坐。”只得撇下宋微,与宝应真人边上坐了。
  宋微盯着床上的老头,面色晦暗,骨瘦如柴,比起去年这个时候初见,一块儿投壶念诗,吃饭喝酒,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当皇帝是个辛苦活,但一年工夫病得这么厉害,只怕大半孽是自己造的。
  鼻子酸溜溜,眼圈慢慢就红了。然而骨头发僵,跪不下去。喉咙发堵,说不出来。结果就这么呆呆傻站着。
  皇帝目光落到他身上,缓缓开口念道:
  “我本江心一尾鱼,
  逍遥湖海并沟渠。
  谁知有命攀龙凤,
  但愿专心伴马驴。
  何必逡巡居宝殿,
  长怀感念在阎闾。
  君王岁岁安无恙,
  盛世年年庆有余。”
  这顺口溜宋微攒了好几天,才凑齐八句。自觉难得押韵对仗,当时得意非凡。此刻听皇帝用嘶哑虚弱的声音读出来,就像一个耳光抽在脸上,比被他发火痛骂一顿难过得多。
  皇帝念完了,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内侍赶紧上去服侍。
  过一会儿,皇帝好些了,问:“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调子冷淡得很,眼睛却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某种深沉又深刻的内容。
  宋微心里乱糟糟的,嗫嚅:“我、我……那个,梦见你死了……”
  除去两个当事人跟独孤铣,其余在场者,统统被他这句大逆不道之言吓一跳。
  皇帝反而不以为意:“我死不死,跟你回不回来,有什么干系?”
  “我、我……”
  皇帝看他憋不出一句囫囵话,又问:“既然要回来,怎的不早些回来?若是我昨日死了呢?你今日回来还有什么用?”
  “我、我……”宋微只觉心酸凄楚如翻江倒海,“我,呜……我生病了……”
  哇一下放声大哭:“爹!……”

  第〇九七章:人逢喜事精神爽,天作血缘骨肉亲

  宋微哭得涕泗滂沱,独孤铣坐不住了,皇帝也躺不住了。
  独孤铣按了按椅子扶手,终究忍住没动。皇帝叫内侍把自己扶起来,冲宋微招招手:“孩子,到父……”他想说父皇,话到嘴边改口,“到爹这里来。”
  宋微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走过去,皇帝便拉住他的手,叫他在龙床边坐下。仔细端详,果真瘦了一大圈,心疼得不得了。冲独孤铣射过去一个怨愤的眼神。要不是宪侯私自放水,六皇子怎么可能平白吃这许多苦楚。
  继而向儿子絮絮叨叨问个没完:“怎的生病了?伤口还疼不疼?这些时日住在什么地方?可有好好吃饭?……”
  不等宋微答出上一问,下一问就来了。问到中途,忽然想起请宝应真人给六殿下诊诊脉,以确保身体无恙。皇帝宠溺幺儿,连世外高人的面子都顾不上了。宝应真人才伸出手,皇帝就问儿子:“要不还是叫李易来?他跟你最熟,先前也一直是他给你看……”
  宋微歉意地望了宝应真人一眼,把手腕递过去。
  犹豫片刻,既然开了口,多说几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对皇帝道:“呃……那个,爹,你身子怎样了?哪里不舒服?”
  皇帝叫他问得眼含浊泪,笑道:“一点老毛病,没什么大不了。都是他们大惊小怪……”
  宋微一面陪他说话,一面暗中松口气。住贫民窟当乞丐做挽郎什么的,暂且糊弄过去,最好彻底忘掉,从此休提。
  独孤铣静静坐在一旁,只顾着看他,皇帝那记眼刀,压根没往心里去。
  皇家父子间天伦同气,其乐融融,不容外人插足置喙。从前宋微在西都,纵然千里之遥,也似乎能够操控于指掌。此刻就在眼前,却如同隔着通天宝镜窥望云端,目测不过咫尺,分属两个世界。独孤铣早已设想过今日,真面临这一幕,依旧免不了怏怏失落。
  看宋微脸上泪痕未干,皇帝也完全失去平素镇定模样,且放下心中纠结,只是替他高兴。
  宝应真人给六殿下诊脉,完了笑说,只需吃好睡好,不久便可恢复如常。心里反倒担心皇帝,突然这般兴奋,并非养生之道。但看眼前情景,劝是肯定劝不动的,只得在边上等着。
  等父子两个罗罗嗦嗦说了半天话,其实基本是皇帝自问自答的多,终于插空,和青云一道,劝皇帝暂且歇息。宋微和独孤铣也帮着一起劝。
  皇帝同意了,躺在床上,对宋微道:“你的府邸早已收拾妥当,随时能住。只不过……”略停一停,“只不过,一旦经了宗正寺和太常寺,正式入住王府。哪怕圣旨宣召侍疾,成年皇子也没法总留宿宫中。小隐,我想……不如先等等。你留在宫里,多陪陪爹……屋子也是现成的,就在隔壁,早都备好了,只等你来……”
  宋微以为皇帝会迫不及待先拿名号把自己拴住,不料竟如此善解人意。如此安排,正合自己所求。咧嘴嘿嘿一笑:“好。”
  当下就有内侍宫女请六殿下往旁边暖阁更衣休息。独孤铣弯腰行礼恭送。宋微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宪侯大人,别忘了把我的宠物赶紧送过来。若是在你家饿瘦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独孤铣忍不住想笑,不敢叫皇帝看见,低头拱手道:“是。谨遵殿下吩咐。”
  话是这么说,宪侯短期内并没有空闲给六殿下送宠物。
  从皇宫出来,独孤铣径直返回成国公府。修整半天,就得替前岳母通宵守灵。宇文老夫人的丧事定于正月初五开始宾吊,皇帝专门派了使者,致祭并宣读旌表铭文。虽说时候赶得不巧,恰逢新春佳节,前来吊唁的权贵官僚仍然络绎不绝。就连太子也带着嫡长子皇太孙来了,给足了成国公府脸面。
  独孤铣作为宇文家最重要的亲戚,自然没有躲懒的机会。
  正月初八,宇文老夫人下葬,玄青上人亲自来送了一程。奕侯魏观寻找六皇子时,曾经派人专程去青霞观打听搜索。即使并没有泄漏宋微真实身份,也足以引起玄青思量猜测。这回看见宪侯,十分想问问内情,无奈场合太不合适。
  初九上午,玄青向成国公府主人告辞。与宪侯互相递个眼色,说了几句平常场面话。独孤铣顺口问起除夕新春祈福金箓大斋,他因为被皇帝惩罚禁足,今年未能参加。
  玄青道:“陛下龙体欠安,太子主持祈福大典,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独孤铣点点头:“陛下龙体近日大有起色,上人可有所知闻?”
  玄青看他一眼,道:“果真如此,可喜可贺。”原本计划直接回青霞观,立时改了主意,“我正要入宫探望陛下。”
  独孤铣冲她一拱手:“上人一路安好。”
  葬礼结束,宪侯领着子女回自己家。六皇子既已归来,北郊练兵的惩罚迟早要撤掉。圣旨未必会马上下来,但在京里拖几天,比如拖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再走,估计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独孤铣骑在马上,盘算着给宋微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三个孩子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十分听话。独孤萦和独孤莅丧母多年,经常在外祖家寄居,宇文老夫人待他俩亦与别个不同,故而与外祖母感情很好,自是伤心难过,难以平复。然而不知为何,独孤萦有些神思不属。坐定之后,始终没搭理两个弟弟。独孤莅见姐姐没表示,自觉把手放到姐姐手里。
  外祖母死了。死是什么,在他九岁的认知里,就是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了。他想了一会儿外祖母,莫名想起宋哥哥来。姐姐从前说过,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那是不是宋哥哥也死了呢。独孤莅想问问姐姐,抬头看一眼,没敢出声。
  独孤莳悄悄瞅了瞅对面姐弟俩握在一起的手,把自己手中的暖炉攥得更紧些。他从小就被母亲教得非常懂规矩。自从母亲修道之后,再没有人耳提面命,严词厉色地教训,反而更懂规矩,也更加沉默。
  独孤莅惆怅了半天,无意间瞧见独孤莳死抱着暖炉,问:“弟弟,你冷是不是?”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里。
  马车中儿女们的小动作,宪侯大人毫不知情。他现在惦记的,就是给他的小隐备一份合心意的生日礼物,在合适的时候送进宫去。
  与此同时,玄青的马车到了宫门口。恰撞见太子与五皇子从宫中出来,想来是同行进宫问安。双方见礼毕,又寒暄几句。玄青进城一趟不容易,给宇文老夫人送完葬,顺便来看看皇帝,合情合理。太子听她这般解释,毫不怀疑,又着意说了几句宽慰示好之语。
  玄青迈进宫门前,装作不经意回头,望了望两位皇子的仪仗,秀眉微蹙。
  施贵妃得宠之时,皇帝器重太子和三皇子,却对五皇子最为钟爱。五殿下容王宋雱,单纯直率,于武学上颇有天分,素来不喜诗词歌赋,也不关心朝廷政事,成天在府里舞刀弄棒。大概因为这份简单,反而得了皇帝青眼。五皇子与三皇子一母同胞,远比其他皇子之间的关系要亲密。三皇子莫名身死,如今五皇子却跟太子走得这般近,明摆着受其蒙蔽。
  玄青暗自叹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五殿下糊涂,边上人都只能看着他糊涂。陛下心里,只怕是有苦难言。至于太子,唯有说一句,到底虎父无犬子。
  通报过后,直接进了寝宫。见内侍引着自己往偏殿走,玄青不由得问:“陛下无需卧床休息了么?”就算皇帝身体好转,除夕日连出席祈福大典都做不到,这才几天,就能下地乱跑了?
  内侍欣然道:“正是。陛下正要用膳,上人不如留下共进午膳,也好多陪陛下一阵。”
  玄青微笑点头,这才想到已是午饭时分。两位皇子进宫问安,皇帝居然没有留饭,叫儿子们饿着肚子出去,可也太小气了。
  刚迈进偏殿,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爹,这个你不能吃。你叫御膳房上这个,难道不是特地给我吃的么?别看了,上人来了也不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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