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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青瑶夫人-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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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女都织不出来的那种霞红。
  只是我没料到,这“梓溪出浴”事件,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其中之一,便是若干天后,我夜间巡营,偶尔听到少女们的夜话,支持老七的人数剧增,竟与支持狐狸的打了个平手。
  天上银河迢迢。
  地上梓溪潺潺。
  月色下,少女们摆上香案瓜果以及各种女红针工,对月而拜。
  待所有人拜罢,燕红过来,笑道:“夫人,您也拜一拜吧。”
  焚香点烛时,月色浓到了极致,一如那一年,新婚燕尔,我在他含笑凝视下对月而拜,许下三个心愿。
  结果那三个心愿,个个都如烟散、尽成空。
  不知今夜许下的这三个心愿,是否能成真?
  我默然退回小树林边,看着少女们都跑到溪边勺了清水,月下投物,占卜巧拙之命,还有的对月穿针,穿过者欢呼雀跃,不成者则娇骂连声。
  还有很多人,七个一群,对月而拜,唱起了乞巧歌。
  “乞手巧,乞貌巧; 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少女们清澈如水的歌声,和着晶莹的月色,在梓溪边轻转盈回。我看着早早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看着少女们一个个抢着去抱他,掐他的小脸蛋,不由慢慢地微笑。
  乞巧的歌声尚未全落,梓溪对面,忽传来响亮而粗犷的男子歌声。
  “妹啊妹啊,你看过来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手牵
  牵了你的手啊
  往我屋里走啊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的花儿采……”
  随着这阵山歌,溪对面的灌木丛中,钻出上千人,个个身着乾泰营军服,显然是老七他们逃回军营后,其他人听闻青瑶军在此拜月,竟都拥了过来。
  我不禁失笑,青瑶军少女们只惊慌了片刻,便将苗兰推到了最前面。
  苗兰乃苗族姑娘,歌喉出众、性情泼辣。她毫无惧色,站在溪水边,双手叉腰,放声唱道:
  “对面的哥哥好荒唐
  如此无礼太猖狂
  你姓甚名谁住何方?
  你腹中又有几斤几两?”
  青瑶军少女少年们纷纷鼓掌叫好,对面的士兵却爆出一阵笑声,再推了一人出来对歌。一时间,梓溪边热闹到了极致,歌声、喧笑声似震散了空中氤蒙的夜雾,月华更清,静静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我倚着松树,看着这热闹的情景,忽想起一年之前,她们来投奔青瑶军时,每个人都有伤楚的往事,而此刻,我很庆幸,所有人都还能有这么一段欢愉的时光。
  正微笑着,忽有一把极轻但极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了什么愿?”
  我猛然回头,月色下,狐狸正青衫飘飘,唇角笑意轻扬。
  星河皎皎,他的双目也似闪着别样的光芒。因为站得太近,他呼出的气息,还在我面颊边流转。
  我在他的注视下,不着痕迹退开两步,欠身,微笑:“六叔怎么也来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又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前方,淡淡道:“我去巡营,听老七说大嫂带了青瑶军在这里拜月,就过来看看。”
  溪边,苗兰的歌声越来越犀利泼辣,对岸的士兵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有性子急燥的欲趟过溪来,被少年们列阵轰了回去。
  见少年们都是一副誓死保护自家姐妹的神情,青瑶军少女们的笑声更盛,苗兰的歌声也更响亮。
  怕狐狸会出面赶乾泰营的士兵回营,我轻声道:“就让他们疯上这一晚吧,难得这么自在。”
  狐狸苦笑了一声:“大嫂觉得我是这么不识趣的人吗?”
  又叹了声,道:“确实难得这样放松,再过一段时日,只怕又是一场大战。”
  我微惊,道:“漫天王逼得很紧吗?”
  “表面看着逼得不紧,但咱们的人传来消息,从粮草调度来看,漫天王分明要向南攻,咱们得早做准备。明天五哥就要去伊州,我还想把乾泰营也往那里调,若真的打起来了,只怕没有一年半载,平定不下来。”
  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后,还能看到这样尽情放歌的情景吗?
  我默默地望着前方,早早兴奋地跑了过来,狐狸便笑着蹲下,向早早张开了双臂。
  见狐狸望着早早的神色十分柔和,我心中一动,趁机开口:“六叔,我想求你一事。”
  “大嫂太见外了。”他转头微笑。
  我斟酌着用词:“那七十多位弟兄,三个月监禁将满,他们也无处可去,都是曾经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若放回民间,说不定还会生出事端,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都重新招入离火营吧。”
  狐狸的笑意僵了须臾,又重新扬起柔和的弧度,点头道:“好。有黎朔管着他们,我也放心。”
  我放下心头大石,望着他,柔声道:“谢谢你。”
  他的目光重新热烈起来,凝望着我,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真要谢我?”
  我一怔,他已微倾着身子,在我耳边低低道:“大嫂若真想谢我,就告诉我,方才许了什么愿?”
  那一夜,将我带到城外的庄子,他似乎也曾用这样的声音向我说过话。这刻,我终于确定,不是我太敏感,而真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我有了一份别样的心意。
  溪边,有人在回头而望。我默默后退一步,接过早早,轻抚着他的面颊,再看向狐狸,轻声道:“一愿早早健健康康,二愿鸡公寨的弟兄们平平安安,三愿………”
  他“嗯”了一声,微低着头,凝望着我。
  我转头看向溪边笑闹的人群,轻声道:“三愿青瑶军能永如今夜。”
  我没有看他的神情,只听到他低低地“哦”了一声,继而他闷闷地低笑一声,缓慢地说道:“我还以为大嫂会因为牛郎织女今夜相会,而有别的心愿。”
  我转头,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牛郎织女为这一年一度的相会,孤苦一生,代价太大。相会,不如不会。”
  月色下,狐狸看了我许久,慢慢地转开目光。
  这一夜,直至月沉星隐,青瑶军才踏着歌声回城。
  由于睡得太晚,第二日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我想起一事,急急派人去乾泰营,所幸五叔尚未启程,我便吩咐摆午宴,为五叔送行。
  狐狸和五叔步入花厅,我见只他二人,便笑道:“老七呢?”
  狐狸似也没将昨夜的话放在心上,大笑道:“这一个月内,大嫂若见得到老七,我杜字便倒着写。”
  燕红等人便都窃窃笑,只缨娘神情黯然地站在一旁,等狐狸和五叔入座,她默默地布上碗筷,当她将筷子奉给五叔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水光在闪。
  我在心中笑了一句傻丫头,故意闲扯开来,与狐狸谈笑风生,五叔却似有心事一般,我问上几句,他才愣愣地答一句。
  宴罢,见缨娘替五叔奉上清茶时双手微颤,我不忍心再看她这模样,终于笑着开口:“五叔。”
  五叔放下茶盏,恭声道:“是,大嫂。”
  我微笑道:“五叔马上就要去伊州,定会十分辛劳,身边没有一个端茶递水的怕是不行。正好这几个月,缨娘一直在侍候五叔的起居,我看她为人细致,不如五叔将她带了去,继续让她侍候你,我也好放心些。”
  我话一说完,燕红等人便向缨娘笑着挤眉弄目。这几个月,缨娘一直在五叔院内侍候,我也让燕红打探清楚,这二人应已互有情意,只是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而已。
  缨娘面颊红得象块喜布,偏偏双眸似定住了一般,定在五叔身上。
  狐狸也适时笑道:“是,五哥,反正这几个月一直是缨娘伺候你,你就带了她去吧。”
  所有人都看着五叔,就等他点头,可他却双唇紧抿,沉默不言。
  缨娘面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又渐渐透出几分灰白来。
  室内笑声渐止,陷入尴尬的沉默。
  良久,五叔慢慢站起,向我长身一礼,声音虽轻,却似十分坚决:“大嫂的好意,小弟心领。但亡妻还在九泉下相候,小弟万万不敢耽误了麦姑娘的终身。”
  我一愣,还待再劝,他却再向狐狸行了个军礼,猛然转身,向厅外大步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缨娘面上闪过几分绝望,眼见五叔就要迈出花厅,她忽然仰头冷笑一声,厉声道:“你站住!”
  五叔的脚便僵住,缨娘显然在极力控制着不流出眼泪,她一步步向五叔走近,颤声道:“好!很好!徐朗,我问你,是不是只要杀了那个姓赵的奸贼,你就会去与你的妻子相会?!”
  五叔背对着我们,象岩石般沉默,良久,低低道:“是。”
  “那你现在就去杀啊?为什么不去?!真的想杀了仇人后便随你妻子而去,你为什么还苟活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报仇?!你是不是骗人的?!”缨娘厉声说着,却有两行清泪,自面颊缓缓淌下。
  五叔平静道:“姓赵的现在投靠了陈和尚,我暂时杀不了他,只有等咱们卫家军强大了,将陈和尚打败,我才有机会杀他,再去九泉下见贞儿。”
  缨娘喘着气,不停点头,凄然道:“好,好,你下了决心要见她是吧?我就成全你,我来成全你………”
  五叔的手似颤抖了一下,低声道:“麦姑娘,你多保重。”他大步迈过门槛,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
  缨娘身形晃了晃,燕红忙过去扶住她,她却将燕红一推,急速地奔出花厅。
  这夜,缨娘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
  “为全心愿,缨娘暂别,夫人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我们万万没有料到,她一句“为全心愿”,竟是那般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他的那份心意 

  “梓溪出浴”事件的第二个后遗症,便是瑶瑶果真长了眼疔。
  起始只是在下眼皮内生了一个小小的疔,她直嚷难受,请屈大叔来用针挑了,她仍精神不振。
  自从梓溪拜月归来以后,瑶瑶就嫌早早晚上太闹,一定要一个人睡,觉察到她似乎有了些小小的女孩子心思,我便让人将内院一直闲置的西厢房收拾干净给她,拨了两人在外屋侍候。
  可她似有了小性子,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谁去叫都不理。这日,见她几天都没出来,我实在不放心,进了西厢房。
  瑶瑶只裹了一床薄被,面向床内,我唤了几声,她却未回应。
  我隐觉不妙,摸上她的额头,烫得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再将她衣衫拉开细看,面上、颈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斑诊,更让我凉了半截。
  这种斑疹,曾经在多年前,夺走洪安无数人的生命。
  我还呆坐在床边,瑶瑶却忽呕吐起来,秽臭的呕吐物,尽数落在我的裙裾上。
  此刻,我若是惊惶地跑出去,会不会把这份危险传给早早呢?
  不行,我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接触早早。
  我迅速作了决定,吩咐外屋的侍女以巾蒙面,站到门口叫人去通知狐狸,并不许任何人接近西厢房。狐狸迅速赶了过来,我却不让他进屋,两人隔着窗户商量了一番,他脚步沉重地离去。
  马车赶到院门口,我用布巾蒙住口鼻,抱着瑶瑶、带着两名侍女上了马车。此时,内院其余人,都早已撤了出去。
  马车启动前,狐狸低沉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大嫂,瑶瑶拜托您了。”
  我抱着瑶瑶滚烫的身子,沉默片刻,轻声说了一句。
  “六叔,早早也拜托给您了。”
  我想,我是在赌。
  拿狐狸与我数度同生共死的情谊,拿瑶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拿眼下的局势,来赌早早的平安。
  更赌上天的一份怜悯,早早还没有染上天花。
  马车直驶入城外的庄子,待屈大叔也赶到,黑漆大门吱呀关上。
  其后的一个月,对我们来说,实如同身处黑暗的地狱。两名侍女秋兰、若竹更一度不堪沉重的压力,于夜深时撕心裂肺地嚎哭。
  瑶瑶一时如同冰块,一时如同火炉,一日内数度惊厥。清醒的时候,她十分坚强,可烧得糊涂的时候,她就会如同失群的幼羊,攥住任何可攥住的东西,哀哀地唤着“娘………”。
  所幸屈大叔当年也曾经历过南方天花肆虐的情形,能用的方法全都用上。我们都以厚厚的布巾蒙面,艰难地呼吸,很少说话。
  心中想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夜,瑶瑶体温总算略有下降,沉沉睡去。我疲备万分地从屋中出来,踉跄走到院中,打了一桶凉水,解下布巾,将脸埋在冰 冷的井水中。
  再从水中抬起头,冰寒的水滴入颈中,我大口喘气。
  忽然,遥遥地,一缕笛音从庄园外飘来。
  笛音先吹的是一阙《岁平安》,我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喜极而泣,苍天保佑,早早没有染上天花。
  狐狸再吹的是一曲《采莲曲》,却是洪安武定一带的民谣,流水依依、碧荷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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