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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囚界无边-第2章

小说: 囚界无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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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基层看守所,教导员一直空缺,所长张不鸣常说,在这个所里,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就算是我,也得让他三分呐。对此副所长修丽挺不服气,老二明明是她,可所长只认纪石凉,有时候不称他姓名,干脆直接叫他纪老二。明里暗里一时挺他二时恼他,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在演双簧,蒙人呢?修丽是个炮筒子,心里存不住一点儿话,张所叫一声纪老二,她就提一次意见,到了也没把所长的偏心给纠正过来。张不鸣不光不接受,还推心置腹地给她交底儿说:像纪老二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当看守的料儿,有勇有谋,胆大心细,对付这帮各怀鬼胎的人渣儿,离了他还不行呢。

修丽不以为然,说,既然他这么出类拔萃,你把我调走,提他当副所长,名正言顺当老二不就结了?

张不鸣笑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打的那些擦边球,个个记录在案,上边不处分他已是高抬贵手,要是碰不上重大立功的机会,只怕他这辈子都只能当这个空头老二了。人家这么不走运,你还计较个啥?

修丽知道,张所说纪石凉不走运,并不仅仅指他挨批评多,提拔得慢,更是指他家里那一堆子麻烦事儿,要不是纪石凉本来算得一个乐天派,说不定早被压垮了。老纪信命,也认命,平日里总是一句口头禅挂在嘴上:都是命!

这当然跟纪石凉的经历有关。

当初他从部队转业,带着一笔在乡亲们看来十分可观的转业费,回老家去相亲,弄得十里八乡有女儿的人家,家家户户跟开了锅似的不安生。纪石凉东家吃饭西家喝酒,折腾了一溜够,没哪个姑娘人得了他的法眼。可就在他离家前三天,到舅舅家里去辞行,半路上碰到两个孩子在河边喊救命,说是栀子姐姐洗衣裳,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纪石凉本来是条热血的汉子,.又在部队受了多年的正统教育,哪有见死不救的理儿?一听见喊叫,衣服都没顾得脱,跳下河就把那个叫栀子的大姑娘给救上来了。背到岸上展平了身子,他发现姑娘面色青紫气息全无,已经是个死人了。纪石凉一着急,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那套老规矩,扑上去又是口对口吹气,又是狠命挤压心脏,把部队学到的那点急救知识全都用在姑娘身上。

栀子也是命不该绝,本来死得翘翘的,被纪石凉这么一捣鼓,居然一声叹息醒过来了。没想到这一声叹息,给纪石凉带来的是一辈子的厄运和无尽的苦难。

栀子缓过来之后,纪石凉按孩子们的指引,把她背回了家。栀子的家境看来不错,有房有院有马车,里里外外也收拾得像个样子。栀子的父母听说了女儿被救的经过,千恩万谢地把纪石凉留在家中吃饭。本来只是一顿家常便饭,吃着吃着就升了级,村长呀,支书呀,会计呀,民兵队长呀,妇女主任呀,还有栀子的七姑八舅,全都陆续入了座。一餐流水席,从正午吃到太阳下山。最后,村里的一个资深媒婆出场了,要把栀子说合给纪石凉当媳妇。原来栀子的爹妈跟他搭咯的当儿,眼瞅着这个退伍兵浓眉大眼,有形有样,还是个吃公家饭的人,就动了嫁女儿的心思。

纪石凉呢,虽说事情来得突然,但看见栀子拾缀好了出来,清清秀秀,俊俏苗条,看见他羞答答一笑,好像是已经知道了父母的意图,也打算听从的样子,心眼儿也跟着活动了起来。再加上栀子的爹妈还当着众多的乡亲,特别强调纪石凉在抢救栀子的时候,已经亲过姑娘的嘴,摸过姑娘的胸口,这门亲要是不结还说不过去了。这就么着,两天之后,纪石凉就把栀子给娶了过来,高高兴兴带她回了城。

没几天,纪石凉就发现这个新媳妇怪怪的。没事儿的时候,笑嘻嘻的,对丈夫又温柔又体贴,家里家外的活儿,也都拿得起放得下。有事儿的时候,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梳头不洗脸,动不动摔锅打碗,又哭又闹。到医院去检查,才知道栀子是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纪石凉暗暗叫苦,这才明白老丈人和丈母娘死乞白赖要把女儿嫁给他,原来是要甩包袱呢。

出手救人命,反倒被人给耍了。纪家亲戚都嚷嚷着要把这骗婚的媳妇给休了,纪石凉也气得半死,想把栀子送回去。可是,每次提起这个话头,总不能找她犯病的时候吧?等她不犯病了,一说这事,那栀子二话不说就要给他下跪,死活不愿回家去,说要是非把她送回去,她就再去跳河,就当那天没把她捞上来。

纪石凉性子烈,心肠软,一看到妻子那楚楚可怜的样儿,根本下不了手。就在这推推就就之间,栀子的肚子鼓起来了,儿子小涛出生了。那还休个什么妻呀?好歹都是她了。怨不得老纪总是把那句话挂在嘴上:都是命!

然而他的命,远不是坏到这儿打止。一不留神讨了个精神病人做老婆,孩子怎么养得好?纪小涛从小多灾多病,好不容易上了高中,又加入了网瘾少年的行列,三天两头逃课。老纪管不住他,把母子俩送回乡下外婆家住,两天一次电话,传来的从来没有好消息。这不,昨天晚上,岳父告诉他,小涛这个学期中考,数学成绩还不到两位数。老纪听了,头都大了,我的妈,百分制的成绩连两位数都上不了,这书还怎么读呀?因此一夜无眠。

所里的人上上下下都说老纪走背运,不知道走到何时是一站。

副所长修丽为人的特点,是面子比命重要,只要你给足了她面子,让她干什么吃多大的亏,她都愿意,相反,碰上不给面子的人没有面子的事,纵然能占天大的便宜,她也绝不动心。能同情别人,是一种资格,当然也是有面子的事,张所一提这个茬儿,修丽也就不吭声了。想想也是,所里有个纪石凉,她和张所要放心得多。也是因为特别爱面子的原故,修丽心里虽已松动,嘴上还不肯服软,仍然抗议说,纪老二这个名号,只限于私下场合,用在工作上,总归不正规也不严肃吧?

对付修丽,张不鸣有的是办法,当下稀里糊涂说:行行,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事后该怎么还怎么,特别是遇到纪石凉耍脾气闹意气的时候,叫一声纪老二,就能把他给顺过来,不叫白不叫。

日久天长,纪石凉还真有点顺竿子爬的意思,自我感觉超良好,越来越像真正的老二了。修丽不悦归不悦,也奈何不得他。于是也就形成了稳定的关系,一个老二俩人当,修丽有名无实,纪石凉有实无名,小处磕磕碰碰,大处相安无事。

4

有道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纪石凉一看见戴汝妲,先有了几分高兴,竟然把昨天晚上老家电话带来的坏消息和一夜无眠的疲惫冲淡了许多。

戴汝妲是看守所干警中唯一的靓妹妹,医专毕业,不知被谁一忽悠,报名当了警察,分到这荒郊野地的看守所,当了名生活枯燥的小狱医。打从分到这儿来,她就没一天不抱怨自己命苦,人前人后逮着谁跟谁诉说:入这行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狱医不是人干的活,尤其不是女人干的活。

小戴二十五六,人长得面如满月,皓齿明眸,要不是身材矮了那么一丁点,几乎可以跟孙俪那样的小明星媲美。在这个灰墙、灰门、灰屋顶合围,充斥着灰色生命的地方,戴汝妲的存在,无论对看守对囚犯,都是一道绚丽风景,对多灾多难的纪石凉而言,更是难得的心灵宽慰剂。

说实在的,在以往的日子,老纪为了保护这道风景,着实没少花力气。想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每天面对一群如狼似虎,又处在性苦闷状态的囚犯,心里能踏实得了?有好几次,囚犯趁着小戴给听诊打针的机会,脱衣扒裤想耍流氓,好在紧要关头有老纪及时出场,上演英雄救美正剧。对此,小戴心怀感激,也不无得意地说:这些混混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也不看看我的影子保镖无所不在!

对“影子保镖”这个称谓,纪石凉听着,比张所叫他纪老二还要受用。给一个美女当影子,不意味着跟她亲密无间,零距离相处吗?尽管跟张所封的空头老二一样,小戴的影子这个称号也是有其名无其实,老纪仍然很得意。

全所上下谁都知道,小戴是老纪的一帖药,老纪再不情愿的事,只要小戴出面,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时候连所长还得借助小戴做工作呢。同事们拿他们俩打趣,老纪求之不得,小戴也不羞不恼,还挺爽快地承认,她和老纪的关系的确不同一般——比友谊多,比爱情少。

只可惜这道风景长久不了。小戴来了四五年,一直坚持不懈地为调离看守所而努力,据说最近终于有了成果,只等新分来的狱医一到,她就可以回市局去了。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心情烦闷的时候,去医务室聊天解闷的乐子都找不到了,纪石凉心里就惆怅不已。

见着戴汝妲,纪石凉先按老规矩叫了声:旦旦,早呀?

要是平常,小戴肯定会把小嘴一噘,半娇半嗔道:去你的,老没正经!

然后,老纪多半会回应一句:怎么着,叫旦旦不过瘾?那就还是叫大乳姐吧。

小戴肯定更不干了,非得抡起小拳头捶他一顿才能罢休。

他们俩平时见面就互相调侃,如此这般,都成了套路了。可是今天不知道咋回事,通用的套路不适用了。

第一声招呼,小戴淡着一张脸,爱答不理。再招呼第二声,她突然就发起火来,冲着老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臭流氓臭流氓,一连骂了好几声。

老纪被骂得莫名其妙,还是让着她,摇头叹道:在这地方关久了,谁都得关成神经病。

小戴无名火正旺,只管图嘴巴痛快,还嘴道:谁是神经病呀?谁是神经病呀?你还指望我也成了你老婆那模样?

话说出口,小戴已经后悔了,这不等于是拿钝刀子戳人家的心窝子吗?

果然,老纪立马黑了脸。自打昨天晚上接过老家的电话,他心里就猫抓似的难受,本来想在小戴这儿调整调整,放松放松,反而被这么没头没脸痛骂,满心的火气上攻,嘴里也没了遮拦:我怎么流氓啦?谁让你爹给你起这么个名儿啦?我要是真流氓,你大乳姐到今天还想有个清白之身?早把你破了瓜,摁到床上千了多少遍了……

这一通话也忒出格了,小戴一双大眼睛,顿时开闸放水,哪儿还有还嘴的份儿。

老纪自己也被这番糙话给吓呆了。要知道这话不光对不住人家姑娘,还无意间泄露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的秘密。幸好老纪当了多年兵,在高原沙漠丛林荒岛度过了无数寂寞而艰苦的日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超强,而且他也知道,小戴打内心不会真把自己当流氓的。于是赶快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磨磨叽叽说:真的,你爹干吗非给你起这么个怪名字?这不是给了我可乘之机吗?

小戴一把夺过纸巾,并不理他,只是把眼泪的闸门关小了一些,配之以抽抽搭搭的哭泣。

5

关于小戴这两个怪怪的称呼,还得从她刚入所那天说起。

张所长向大家介绍新来的美女狱医,拿着介绍信一看,不认识戴汝妲的妲字,就按秀才不识字认字认半边的老规矩,念成了戴汝旦。

名字被念错,小戴从小到大见得多了,故尔也见怪不怪。她一直想不通自己那个粗通文字的爹,怎么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古色古香,既生僻又说不上有什么典故的名字。刚上小学那会儿,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古代有个著名的坏女人叫妲妃,就跟爸爸大吵大闹,非要改名字。爸爸不肯改,她便阳奉阴违,在作业本上把“妲”字,都写成“姐”字,搞得老师同学口口声声“汝姐汝姐”地叫,把小戴乐得屁颠屁颠。这一来,不光跟坏女人没啥关系了,比她大的人都管她叫姐姐。有一回爸爸来开家长会,一听老师点名,鼻子都气歪了,当场找到校长,置疑连名字都不认识的老师,怎么可能教得好孩子。后来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觉得自己在学校里丢了脸,爸爸气急败坏,一顿板子下来,把小戴打得两天不能坐椅子。

打归打,小戴的名字被叫错的事情仍然时有发生。这不,张所把“妲”念成了“旦”,看见小戴笑而不答,知道是念错了,又忙着更正,念出来恰恰是:戴汝姐。加上张所有口音,听上去活脱脱就是“大乳姐”。部下们听了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张所也觉得不对,拿着介绍信凑近了仔细看,还是不认得这个字,自言自语说:咦,这到底念个啥,念旦不是旦,念姐没出头……下边那个笑,更是可想而知。

就这样,小戴在所里有三个称呼,一个是正名,一个是旦旦,一个就是有点邪乎的“大乳姐”。旦旦这个名儿,算是昵称,谁都可以叫,可这“大乳姐”,是讳称,不是可以随便乱叫的。叫的人必须跟她关系好,光关系好还不够,还得挑她心情好的时候叫,这两个条件缺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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