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电子书 > 名著电子书 > 浮躁 >

第51章

浮躁-第51章

小说: 浮躁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数清了面对着的那一面顶上的瓦,且以此类推出八面相加的总和,就说一句:“这亭子能花多少钱?”立即有说三万的,有说五万的,末了就吐舌头,感叹田老六有如此后福!一个便说:“他有甚福!要是活着,光他坐的小汽车,一辆就值十二万哩!田家的祖坟风水没巩家的好。”一个说:“这倒不一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巩家人都活着,怎不见给巩家立个纪念碑?”金狗在人群里蹲了一会儿,连抽了五根香烟,就走到大会场子出口,问通讯组一位摄影师:“田书记呢,太阳老高了,怎么典礼还不开始?”
  回答是:“许司令昨日是到了地区,打电话今日一早和巩专员一起来,田书记就率领了几个副书记、县长到县边界上去迎接了。也不知怎么搞的,至今还不到?”
  金狗笑了一下,说:“当个书记也够累的了!”
  回答说:“累呀!我知道他已经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了,成夜安排部署!”
  金狗又是那么一笑,就出了公园门,到城门洞内的一家酒馆去讨了酒慢慢坐喝起来。
  酒馆主人有个女儿,坐在柜台内一边打酒,一边嗑瓜子儿,样子俏俏的,眉里眼里几分酷似小水。金狗就看得走了神,喝过二两,又要了二两,一时腹热肠软,思想起福运来,眼角不觉已潮湿。如此痴痴呆呆半晌,听得见寨城门外的公园内鞭炮齐鸣,知道是许司令那些人已经到了,田老六的纪念碑剪彩揭幕了,仅听见一男一女的广播站工作人员现场向全县人民转播大会现场的报道,又听见了田有善宣读的来宾名单,职务,足足长达二十分钟!接着是田中正以烈士亲戚的身份宣念怀念之情,接着是许司令的讲话……金狗脚高步低出了酒馆,又来到公园大门口,却见三四个别戴着“工作人员”证件的人将一个老头架着飞跑过来。那老头身子使劲往下沉,双脚就在地上踢腾尘土。金狗甚是奇怪,看清架人的一个是县委宣传部的,便过去问道:“小李子,怎么回事?”
  小李子还未开口,那老头就一把拉住了金狗,鼻涕眼泪汪汪地下来,说:“这位领导,你评评理,我为什么不能见见许司令?他当司令了就认不得我了吗?你们让他认嘛,他要认不得我,算我是坏人破坏,要是他能认得我,我就有话要对他说呀!”
  金狗莫名其妙,盘问了好久,才弄清这老头叫蒋来子,老山沟人。先是田老六和许飞豹打游击那阵,蒋来子也参加了革命,他是专给田老六喂马的,喂过整整六个月的马。他没有枪,田老六只发给他一颗手榴弹,一直没有撂过,后在一次战斗中撂出去,没有拉导火索,没能爆炸,但那匹马却喂得一根杂毛也没有。六个月后,在州河马王沟打了一仗,田老六的马让飞弹打死了,以后再没有了马,他就又回到村里去种庄稼。解放以后,打过游击的人全部当了官,最少也吃了国家月薪,他依然在当农民。当农民也就罢了,他不识字,让他工作他也工作不了。可五年前,儿子上山去割柴,滚了坡,患下傻症,老伴又长年卧病,村里人鼓动他去找政府,提说前事,要求照顾,但县政府和县委却一直没人理睬。这次听说许飞豹成了司令来到白石寨,就跑来要许司令替他作证,工作人员却死拦住不让进会场。
  蒋来子哭丧着声音说:“我也是革过命的人呀!我要是那一次和田队长的马一块被打死,我现在也是烈士哩,我坟头上也是放你们送的花圈的。可我活着,你们就不管了?我不姓田嘛,我不姓巩嘛,可我是共产党的马夫!只要他许司令认出我,我也不想去当官,但也该享受一下照顾呀!”
  金狗看着这老头衣着邋遢,面容憔悴,并不是无赖刁泼之徒,就说:“让他去见许司令,或许他说的是真情。”
  小李子说:“让他去见许司令,这成什么体统!他找过几次田书记,又哭又闹,睡在县委大楼道上不走。让他去纠缠许司令,那影响多坏!”
  蒋来子就说:“我不闹的,许司令要是不认识我,我转身就走了,天不怪地不怪的,那只怪我命苦!”
  金狗就对小李子说:“许司令是最热爱劳动人民的,何况这老头又是许司令过去的战友,你要拦挡错了,许司令怪罪下来,你怎么交代?”
  小李子想了想,就答应老头去见见许司令,却警告不得在许司令面前胡搅蛮缠,便几个人带进会场,让他呆在纪念亭旁边的一所州河革命史展览室的休息间里。
  典礼终于结束了,许司令和巩宝山、田有善来到休息间吃茶。金狗是认识巩宝山的,一直注意到他的神色,瞧着脸面蜡黄有气无力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次典礼活动不感兴趣,却身在许司令之下,又只好陪同而来了。许司令和田有善在说话的时候,他就尴尬难堪,只是苦笑着打哈哈。金狗就故意在他面前走过,巩宝山果然发现了,打招呼,并热情地走过来和他说话。
  金狗说:“巩专员你也来了?”
  巩宝山说:“是得来呀!”
  金狗说:“为烈士树碑这就使州河人民又一次受到传统教育,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牺牲的先烈了!今日为田老六烈士树碑,下来怕就又要在州城给别的烈士树碑了吧?应该再树一块巨大的革命纪念碑!”
  巩宝山却低声说:“你也是这么想吗?你是记者,下边的情况了解得多,人民群众也是这么议论的吗?”
  金狗说:“是这样议论的。我原先还以为这块纪念碑要树在州城的,以为你要主持的。你是当年游击队的支队长,唯一健在的领导就是你啊!”
  巩宝山便笑了,他笑得很苦,末了还摊摊手。但立即又说:“金狗,听说你一直在白石寨记者站,你怎么不常到州城去?你应该多到我那儿去坐坐呀?!又写了什么好文章了?”
  金狗一边回答着,就一边偷眼看那马夫在叫许司令。许司令抬头见是一老头,点头微笑着,且伸出手与马夫握了握,问:“这位老同志也来参加典礼了?”马夫说:“许司令,我来了,我是来了!”许司令说:“这次典礼办得真好,参加的人这么多,可见我们的人民在过上幸福日子的今天,是没有忘掉那些抛头颅洒鲜血的革命先烈的!”
  巩宝山也注意到了这个马夫,问:“金狗,那老头是谁?”
  金狗说:“他说他当年给田老六烈士喂过马,现在还是农民,找田书记多次要求照顾,田书记没有管,他是专门来向许司令告状的。”
  巩宝山眼里立即生出一种光来,说:“咱们过去看看。”
  许司令和那马夫说了几句,又扭过身去要同田有善说话,马夫就说:“许司令,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来子!我给田队长喂过马,咱俩在州河南山里还一块睡麦草窝。那一夜好冷,又饥又冻睡不着,抓着吃了一升稻皮子炒面。你第二天屙不下,我还用竹棍给你掏过。你真的记不起我了吗?”一席话说得大家都静下来。许司令愣了一下,细细看着马夫,似乎醒悟过来,说:“噢,你是来子?来子!你还活着?!”马夫说:“许司令认出我了。这就好了,许司令可以给我作证了!”许司令说:“来子,请原谅,我刚才实在没认出你!你现在做什么事,离休了吗?”马夫说:“我离什么休,我一直是农民啊!”许司令说:“你一直在农村?身体还好?”马夫说:“身骨儿不行了,今年七十有二了,一个儿子,还是傻子,我患气喘病,天一凉就不敢下炕了!”
  巩宝山就拉了一条凳子让马夫坐了,惊讶地说:“你还是农民?政府没照顾你吗?”
  马夫说:“要不我怎么就来找许司令作证的?我找县委,人家都不相信我呀,我只说今生白给田队长喂了一场马,没想老天有眼,许司令回来了!”
  许司令就沉重地说:“我们有多少曾对革命有功的人还一直坚持在农业第一线,这精神实在令人感动。但作为政府,一定要照顾他们,否则我们的良心就有愧啊!”
  金狗就瞧田有善的脸,脸已不成个颜色,笑着直对许司令点头。
  马夫就欢喜地对田有善说:“田书记,许司令说了这话,我蒋来子就不是假的了!”
  田有善立即说:“这是一定的,我们很快就照顾,凡是对革命有功的人,我们有责任使这些老同志乐度晚年!老蒋,你这几日就不要回去了,住在县招待所吧,解决好了你再走!小李子!”
  小李子跑来了,看见田有善对着马夫说话,以为田有善要训他了,赶忙说:“这老头缠得厉害,我实在没办法才让他进来的!”
  田有善说:“你把老蒋同志先领到招待所安排住下,让老同志洗个澡先休息着,代买上三天饭票。你带有钱吗,我给你吧!”
  小李子莫名其妙,但立即说:“我带有钱!”就小声问马夫:“许司令认出你来了?”田有善便过来送马夫出了门,下台阶时低声训小李子:“怎么搞的,什么人也让到这里来?!你到招待所,就说人已住满,让他先回去等县委研究后的消息吧。”
  金狗又气又笑,告别了巩宝山,便去找大会秘书讨要来宾登记册,准备写他的新闻报道了。
  许司令整整在白石寨住了三天,三天里,县招待所里顿顿开宴十六桌,蘑菇竹笋,海参尤鱼,田有善不住地敬酒夹菜,夸显当地的鳖肉,娃娃鱼,山鸡和熊掌。
  许司令说:“哈,吃得这么好,你们可不要给我阔吃海喝啊!”
  田有善说:“这吃些什么呀,我们怎能让您犯了错误?!
  “现在的白石寨生活普遍提高了,从寨城到乡下哪一家人吃饭不炒几个菜?您瞧瞧,这都是不花钱的当地土产。你尝尝这熊掌吧,没有好厨师,不知做得好不好?”
  许司令夹了一筷子,吃得满嘴流油,连声说:“做得好,做得好!这熊是在哪儿打的?”
  田有善说:“是在巫岭深沟里打的,这黑瞎子力气大,却蠢得很,打猎人在手上都戴有竹筒,它一抓住人就乐得直叫,像人在笑一样,一笑就笑得没死没活的,人手就从竹筒里退下跳上树去,它还抓住竹筒在笑,人一枪就把它打死了!”
  许司令说:“说起巫岭,我是当年在那里的东沟呆过二十天的,那一户山民给我顿顿吃浆水包谷面搅团,那味儿真香,这几十年里我老想着那些饭,觉得比什么都好吃!我在省城也说了,城市人整天讲究保养呀,清早起来要锻炼呀,深山人就不干这些,人却长寿得很!深山里空气好,粮菜都是新鲜,还能吃上这熊掌……我也曾对老伴说,再过一两年离休了,就移居到深山去!”
  田有善说:“许司令不忘老本,真使我们感动!若真能离休了到白石寨来度晚年,白石寨人民那是太欢迎了!”
  论起人民,许司令又感叹了几声肺腑之言,田有善又趁机恭维了一堆美好词。这只狗熊,一顿吃掉一只掌,掌吃完了吃肝,吃心,吃肺。后来巩宝山不断地在饭间问到金狗,田有善就打电话也让金狗来吃吃,金狗没有去,不忍心看到那熊肉。
  新闻报道写成,电发于州城报和省报后,田有善就再没有找过金狗。金狗去找,要谈谈福运之死的问题,县委大院的门房一律不让进人,说是县委、县政府正给许司令和地区领导汇报全县工作。也就在这三天里,县委的大院门口每日集了许多人,都是来告状的,县委的办事人员就在那里劝,嚷,最后哄散而去。哄散不去的唯有一个人,女的,四十六岁,蓬头垢面,破口大骂,死抱住铁门不走,口口声声要见许司令,要见巩专员。田有善下令把她赶出城寨,可白天几个人将她拉上卡车运至城外二十里、三十里,夜里她又回来,且用一面白布上书她的冤情,说是她男人在“文化革命”中被人诬陷贪污,上吊而死,要求平反,又在第二天一早站在县委大门口乱喊乱叫,将那白布状子见人就抖,一抖就念。满寨城的人都认识这女人,多少年里一直在告状,纷纷议论她差不多是疯了,只围着瞧热闹。田有善就给公安局打电话:难道你们连一个女疯子也治不住吗?县上正给上级领导汇报工作,让她在大门口吵闹,影响多坏啊!公安局就将她抓起来,但又不能将她投入牢里去,只好反锁在农林局大院的一间空房子里,任她哭声不绝,每日送几个馒头和一壶水去。直到许司令一行离开白石寨了,方放她出来,她已经满脸青疤,喉咙发哑。又闹过三天,方不知了去向。
  许司令离开了白石寨,白石寨一切生活恢复了正常。金狗再去找田有善,田有善却拒不接见,说是这几天忙坏了,他需要休息休息。见不上人,金狗去找县委办公室主任,他想将情况先给主任谈谈。这主任是白石寨写材料的第一把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