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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浮躁-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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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会场的路上,金狗肝区疼得厉害,一到招待所,就钻进会上安排给自己的房间里睡下了。吃晚饭的时候,一位通讯员来叫他,瞧瞧他脸色难看,就问:“金狗老师,你是病了?”
  金狗说:“老袭,你比我大五六岁,叫什么老师呀!你去吃饭吧,我不想吃,肝不舒服。”
  叫老袭的就叫道:“是肝炎?找医生看过吗?”
  金狗说:“吃了三十服中药,病情毫无好转。”
  老袭就说:“我给你找个大夫治治,专治这号病的!”就开门冲着过道斜对面的房间喊:“石华!”旋即跑来一位少妇,才洗了澡,长发披肩如墨云飘悠,肤色红里施白。金狗见了,觉得她有五分像小水,却比小水大方洒脱。金狗爬起靠坐在床上,为自己躺着而不好意思了。
  那女的说:“老头子,什么事,去吃饭吗?”
  老袭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叫石华,我们一个商场的。她父亲是老中医,治肝病有祖传的秘方!”
  石华就狠看了金狗一眼,那么微微一笑说:“你要看病吗?”
  老袭说:“这就是记者金狗!我不是给你提起过吗?”
  石华眼睛漾出流星一般的光彩,同时伸了手和金狗一边握了,一边叫道:“啊,你原来还这么年轻,我以为你是个秃顶老头的!乡下来的吧,名字还叫小名?”
  男人就拿眼暗示妻子,那石华偏又要说:“这有什么呀,工人就是工人,哪有你们喝墨水的斯文!”
  金狗哧地笑了一声,觉得这少妇好直率!说了许多感谢话,催他们快去吃饭,别误了开饭时间。石华就说:“老头子,我是来沾你的光到招待所洗澡的,我怎么好面皮去那里买饭,你去吧,给我和金狗老师捎一点吧!”
  石华的男人买来了饭,三人吃起来。金狗喝了一碗稀饭,看着一对夫妇吃喝,石华一会儿在男人的碗里夹夹,一会儿又将自己碗里的饭拨给男人,一口一个“老头子”!倒觉得十分有意思。石华话很多,似乎和金狗早是熟人了,说起他们家的根根梢梢。原来这男人比石华大出八岁,且生就的老面,先在州城农产公司,去西阳县农产公司检查工作时,发现了当年由省城插队后招工到县上的石华,情书写了四十封,恋成了爱。婚后夫妻却长期两地分居,前年冬天,受尽千难万难,才把石华调到了州城。
  石华说:“金狗老师,你这病,我给你包了,我爹现跟着我,方便得很!你晚上有空吗,咱们就找我爹给你看看?”
  金狗盛情难却,便同意了。当下石华两口就要领金狗去家,金狗说:“你们先回去吧,告诉我个地址就行。我还得回报社去办一件事。”
  男人就笑了:“金狗老师的未婚妻来了,是得回去安排一下的。”
  石华就叫道:“噢,那我该叫她是师娘了!我陪你去,让我瞧瞧大记者的未婚妻是个什么仙女儿,那么有福!老头子,你回去先准备些饭去吧。”
  金狗左推辞右推辞,石华只是要去报社,说她一定要叫师娘也去她家的。金狗再不好阻拦,两人回到报社宿舍,却没见了英英的影。拉开电灯,桌子上压了一张字条,金狗看了,上边写道:“我本是诚心诚意来看你的,但我实在受不了你的这种侮辱!我知道你心中现在还是有小水,小水已经结婚了你还这样,可见你多么卑鄙!我原想和你大闹一场的,念你有病,我就回去了!(今晚我在州城的什么地方,你不要打听也不要找,你也不会来找的!)你是怎样到这报社的,你心里知道!我英英没你有本事,可也不是被人下眼看的女子!我还要告诉你,我并不后悔这次到州城来,我知道了我今后怎么活人,这是要感谢你的蔑视唤醒了我!”
  金狗将条子揉了,坐在椅子上,脸阴得十分黑青。
  石华疑惑地问:“她留什么话了?”
  金狗没有反应过来,后来看着石华,那么笑了一下说:“我和她相识,是一场错误。咱们走吧。”
  两人骑着车子往石华家走去。夜空清朗,晚风柔和。石华和金狗穿过十字街口,霓虹灯下一对一对情人相依相偎地散步,小吃摊上的小贩们,一声高一声地呼唤着。金狗放慢了车速,说:“石华,你吃不吃一碗馄饨?”石华说:“那不卫生。你肚子饥了吗?到家老头子会把饭做好了的!”靠在电杆下的馄饨小贩,看见他们走近,已经揭开了锅盖,叫着:“来一碗吧!”他们驶过去了,还听见小贩在叫:“不吃了?吃了馄饨谈情说爱有劲啊!”石华哧哧笑了两声,金狗听着了,但他没有笑。路过一家影院门口,人流堵塞,他们只好下了车推着走,这家影院停止了放映而举办了舞会,无数的青年人站在马路上扬着钱叫:“谁有票?谁有票?”竟将钱直伸到金狗和石华的脸前问:“同志,有多余票吗?”金狗要解释说不是去舞会的,石华一扯他说:“这些人没眼色,真有舞票,咱是一男一女的,还用得着问吗?”挤过影院门口了,石华突然问:“金狗老师,你喜欢跳舞吗?”金狗说:“我不会跳舞。”石华说:“不会?当了记者怎么能不会呢?我以后教你吧!”金狗笑了笑,却说:“石华,以后不许叫我老师了!”石华说:“好,叫你金狗!金狗,你现在到州城了,又是大记者,跳舞还是要会的,这也是一种社会交际嘛,别有心理障碍,要打消掉农民意识哩!”
  到了石华的家,她爹并没有同他们合住,而是在对面的楼上。老中医相貌高古,气宇清朗,当下切了金狗的脉,摸了肝位,看了手掌,观了眼底,却摇头说不像是肝炎,怀疑是患了胆囊炎,要求明日空腹去医院作胆囊检查。石华就乐得叫起来:“这就好了,我爹说是怀疑,那是百分之九十有把握的!”就拉金狗到她家,男人已经做了清淡饭菜,轮番劝金狗多吃一点。金狗听说不是肝炎,心也轻松了许多,比往日多吃了两碗。
  经过几个医院复查,果然诊断为胆囊炎,金狗连吃了老中医十二服药,病就好了。金狗不敢忘恩负义,对石华一家十分感激,也就三天两头去石华家。石华的丈夫常常将写好的通讯文章让金狗审看,关系越发亲近。
  但是,老袭的水平实在太差,下九牛二虎之力写了许多文章,皆抓不住要领,落俗就套。这当儿石华就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谈话,眼睛火辣辣地盯着金狗问:“金狗,你看老头子能写成吗?他要不是个材料,就叫他死了心,好好上班,回家了安心炒菜做衣服。你不知道吧,我这老头子可会裁剪哩,你瞧,我这件上衣,就是我设计他裁缝的。我不喜欢在商店买衣服穿,商店的衣服都是一个式样,一个穿什么,满街都穿的是什么。自己设计制作一件衣服,也像你们写成文章一样高兴哩!我这件上衣漂亮吗?”
  金狗看着石华,直夸这件上衣的得体出众。这样的衣服,英英是永远不可能穿上的,即使穿上也绝不会有石华的这种州城人的气质的。
  石华说:“一样衣服也看是谁穿着!乡下人这几年里富了,也穿着讲究了,可你在州城里一看,一眼还是能看出是乡下人的!金狗,我这可不是诬蔑乡下人啊!比如说乡下男的,这几年都穿了黑呢子中山服,可你瞧那衬衣领子,却是脏乎乎的!女的也穿了这样那样的,好整整齐齐,可那就像土特产包了层洋装潢!”
  老袭说:“你少说些行不行,我们在谈正经事!”
  石华说:“得了,老头子!写文章要有天才,金狗这么年轻就成了大记者,你怕胡子白了也学不到他这阵的本事的!金狗,你文章写得那么多,稿费攒了多少,成万元户了吗?”
  金狗说:“我哪有什么稿费呀!”
  石华说:“吓,我可不是向你借钱呀!”
  老袭就指责石华:“写文章比不得做生意,谈什么钱不钱的!”
  石华说:“钱怎么啦,说钱就丢人吗?现在干什么不需要钱?!”眉眼飞扬,竟将一只脚抬放在男人的怀里。男人忙拨下那只脚,看了金狗一眼,不好意思起来。石华就又说:“那怕啥呀,这脚又不是放到金狗身上了!”就笑得一口白牙。
  金狗先觉得这少妇太那个了,听了她的话,自己也笑了,说:“你们这家庭气氛好哩!”
  石华说:“我这老头子,人都说不配我,我却看着亲哩!这家里除了烧菜他干,拖地呀,洗衣服呀,全是我包了!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和这家人接触,金狗渐渐忘却了别的烦恼,他几乎是逃避性的到这家来消磨自己。时间长了,他倒十分喜欢甚至是爱慕起石华来了。她识字不多,写个便条也歪歪扭扭地不堪入目,但却如数家宝似的一口能说出当今影坛、视坛、歌坛的男明星,女明星,知识异常丰富。能歌舞,善化妆,星期天里眉毛扯得细细的,穿着鲜艳奇服,俨然是一位二十三四的少女,常惹得浮浪小子向她大献殷勤,而她就挽着“老头子”招摇,忌妒得别人恨不能将她丈夫揍个半死!她倒一切不在乎,直率大胆,易于动火骂人,骂某某领导以权谋私,骂市场物价上涨,骂那些没皮没脸的男人,也骂不发表她丈夫文章的编辑。她对金狗十分关心,总是指责他不洗澡,穿衣服不是太短就是过肥,为他的一顶帽子,星期天骑车子跑遍了十八个商店!
  金狗的电话多起来,不用猜都是她的:“金狗吗,下班到家来吧!”金狗说:“今天去不了的,我要写一篇文章。”她就说:“挣稿费也得要命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金狗问:“什么日子?”她就说:“是你的生日!书呆子,我给你做了长寿面了!”金狗倒纳闷:什么时候将自己生日告诉她的?不知怎的,就又想到了铁匠铺的小水。他赶去了,两口子饭已做好,正在等他,老袭和他碰杯,她也和他碰杯。吃罢饭,老袭去收拾锅碗,她就骂他的头发乱得如鸡窝,按在椅上,为他理发。她理发的技术毫不逊色于大理发店的师傅。
  金狗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谁叫我是女人呢?女人就是要管男人的!等你和你的英英结婚了,调到州城来,我就再不管你,让她也给我老头子服务服务!”
  报社里人多事杂,写一篇大块文章,常常受干扰,石华夫妻就让他临时到他们家去写。上班了,他们都走了,他写得十分顺手,下班回来,他们就为他做好饭。一日,石华休假,她就悄悄地坐在一边打毛衣,待金狗写到半上午了,说:“金狗,歇会儿吧,你不累吗?”金狗说不累,她就过来夺了笔,要金狗陪她说说话,给她念念写出的文章。金狗念着念着,感到耳边有热热的东西,一拧头,石华紧紧倚在自己坐的椅子旁,脸凑过来也看着稿子。两人目光对在一起,他瞧见她溢彩的目光,他觉得那里一片光的网,他全被罩住了,又觉得那眼黑亮如一口池塘,睫毛茸茸,似池塘边的茅草,他已经看见自己走了进去,变得是一个小小的人儿了……不知在什么时候,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事后,金狗突然惊慌起来,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甚至怀疑到她:是在布置一个圈套吗?是对他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他慌慌地说:“我怎么会这样呢?”
  石华开始洗她的脸,开始搽粉、画眉、涂唇膏,说:“这有什么?你是心慌吗,倒一杯糖开水喝喝就好了!”
  她说得极轻松,金狗就吃惊了,不解地说:“可我并不漂亮啊……”
  石华却妩媚地笑了:“你是长得不漂亮。我也不是想要你的钱,你没给我一分钱,你还不是常在这里吃住吗?我更不是因为你是记者,为了使我老头子的文章能发表,我是总给他泼冷水的!”
  当她再一次搂抱住了他时,金狗脸色通红,感到了自己心底中的那一点龌龊!他抚摸着她的手,手绵软修长,手上有一个小小的疤。这是他以前不曾注意过的,问:“摔破的吗?”石华说:“咬的!”
  金狗一惊:“谁咬的,这么狠?”
  石华哧哧直笑:“是公司人事科长咬的!那一年我从县上调到州城,他积极为我帮忙,我好感激他,他却要我和我老头离婚嫁给他,他把我老娘看得太不值钱了!我去他办公室办理手续时,他把门关了,给我按了印章,说他不行了,要和我发生关系,我看得上他吗?他就猛地拉住我的手就吻,他不是吻,恨不得吃了去!我抽手,他就狠劲啃起来,他娘的像是要啃猪蹄子了!”
  金狗沉默起来,脑子里忽的却又旋转起另一个疑问,睁着眼问:“你还和别人有过关系吗?”
  石华说:“我猜你会这么问的!我可以说,我还没再碰上让我动心的人哩,和你这是第一次。给我献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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