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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最后的莫希干人-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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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沃德松开了抓着侦察员胳臂的手,后者转过身子,迈着坚定的脚步,循原路朝休伦人的棚屋走去了。逃出了虎口的海沃德和艾丽斯,忧伤地站着朝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接着便朝远处的特拉华人营地走去。

第二十六章

 波顿:让咱也扮狮子吧。

 ——莎士比亚①

①《仲夏夜之梦》第一幕第二场。

鹰眼虽然决心很大,但他充分认识到面临的一切困难和危险。在回营地的路上,他专心致志地开动他那敏锐老练的脑筋,想方设法来对付那班警觉多疑的敌人,因为他知道,他们的能耐决不在他之下。本来,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一开始就可以把麦格瓦和那个神官先杀了的,只是由于他是个白人,这才救了他们的两条命;因为,侦察员认为,不管这对印第安人来说是多么顺理成章,但一个自诩为纯血统白人的子孙,是绝对不能那么干的。现在,他还是信赖那绑着俘虏的绳索,放心地径直朝营地中心走去。

快到那些棚屋时,他的脚步放慢了。他那警觉的目光扫视着一切,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迹象,丝毫也不让放过。在那些棚屋前面的不远处,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看来它是造到一半时废弃了的——很可能是由于缺粮断水,重要生活必需品不足的缘故。可是眼下却从它的缝隙中漏出一线微弱的亮光,这说明它虽然没有完全造好,但还是有人住进去了。于是侦察员便先朝它前进,就像一位深谋远虑的将军,在冒险决定发起总攻前,先侦察一下敌人的前哨阵地。

他又竭力装成狗熊的姿态,爬近一条缝隙,从这儿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原来这是大卫·加穆的住处。这位虔诚的歌唱家,现在正满怀悲伤和忧虑,温顺地祈求着上天的保佑。正当伪装成狗熊的侦察员在朝他这个笨头笨脑的伙伴窥探时,里面这位独居的人,也在深深思念着他这个森林居民。

大卫虽然对古代出现的奇迹深信不疑,但他却不信有任何神奇的力量能直接干预现世的道德行为。换句话说,他虽然毫不怀疑巴兰的驴子的确能作人言①,但有点不相信一只熊居然能唱歌;然而,这又是他亲眼目睹的事实。他的那副神态举止,让侦察员看出眼下他的心情正处于非常混乱的状态。他坐在一堆枯树枝上,头靠着胳臂,在那儿沉思默想,偶尔从树枝上折下一些细枝,添进那幽暗的火堆。这位音乐信徒的装束,和前次所描述的并无不同,只是在他的光秃的脑袋上,又出现了那顶三角形的河狸皮帽,显然这顶帽子的诱惑力还不够,因而没有引起任何一个征服者的贪欲。

①巴兰的驴子能作人言,事出《圣经·旧约·民数记》二十二章;巴兰的驴子三次救了巴兰,巴兰反而责打它三次,于是“耶和华叫驴开口,对巴兰说,我向你行了什么,你竟打我这三次呢。……”

机灵的鹰眼还记得大卫离开那女人病床时的慌张模样,因此也就猜到了他现在正在沉思默想些什么。鹰眼先在棚屋周围兜了一圈,探明这是个孤零零的所在,而且断定,由于里面住的是这么一个人,不见得会有人来,于是他便大着胆子,穿过那道矮门,径直走到大卫的跟前。现在,他们之间就只隔着那堆篝火了。鹰眼直着身子坐着,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约摸过了分把钟。这只野兽的突然出现,几乎使大卫失去了信心和坚定——我们且不把这叫做哲学吧。他一面急忙摸索着去掏那只校音笛,一面站起身来,心慌意乱地想用音乐的力量来驱邪。

“你这神秘的黑色怪兽!”他大声喊了起来,用哆嗦的双手戴上眼镜,又忙着去找那本在陷入困境时有着神奇功效的圣诗。“我既不了解你的天性,也不知道你的意图;而要是你想攻击一个圣殿中最卑微的仆人和他的权利的话,那就听一听以色列青年①有灵感的言词,从而自求悔改吧!”

①指《圣经·旧约》中《诗篇》的作者以色列王大卫。

黑熊摇晃着毛茸茸的身子,接着发出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答道:

“扔掉你那嘟嘟叫的玩意儿吧,让你那张嘴也学得谦虚一点。眼下,五个简单明了的英文字,也要比你尖声怪叫一小时还管用哩。”

“你是什么?”大卫问道,他吃惊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根本没法像原来打算的那样唱歌了。

“像你一样的一个人,他身上流的血也和你一样,里面既没有掺进熊血,也没有被印第安人的血污染。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你手中拿的这个傻玩意儿是谁给你的吗?”

“真有这样的事?”大卫回答说,当他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呼吸也就自由多了。“我和这班异教徒待在一起后,见了许多怪事,但还从未见过比这更怪的哩!”

“行了,行了。”鹰眼回答说,同时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以便能更好地使他的伙伴消除疑虑,增加信任。“现在你看清啦,我的皮肤虽然没有两个姑娘那么白,但身上没有一点红色不是风吹和太阳晒的。现在让我们来讲正经的吧。”

“先告诉我,那位姑娘和那个勇敢地在找寻她的青年,现在怎么样啦?”大卫插嘴问。

“唔,他们很幸运,已经逃脱这班歹徒的战斧啦。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恩卡斯的情况怎么样?”

“那小伙子被他们绑起来了。他的死看来已经注定。我感到非常悲痛,这样一个好青年,就要在浑浑噩噩中死去。我已经找到一首赞美诗……”

“你能领我去他那儿吗?”

“这事倒不难,”大卫犹豫着答道,“不过我很担心,你去了只会增加而不能减轻他的不幸。”

“别多说啦,领我去吧。”鹰眼一面回答,一面把脸遮上,重又恢复成熊的样子,然后以身作则地立刻走出屋子。

一路上,侦察员又打听到大卫曾和恩卡斯见过面;这是大卫利用人家把他当成疯子的有利条件,同时又得到一个看守人的帮助才得以实现的。那看守人因为懂点英语,被大卫选中作为传教的对象。这休伦人对他的新朋友的意图到底了解多少,是很值得怀疑的;但不论对一个野蛮人,还是对一个较开化的人来说,特别的殷勤总是令人高兴的,因而大卫的努力也就收到了我们刚才提到的那种效果。至于侦察员用什么机灵的方法,从头脑简单的大卫那儿打听出这些情况,以及完全掌握了必要的事实之后,又对他做了些什么指示,这儿就不必一一细说了。整个情况,都将在后文中向读者交待清楚。

囚禁恩卡斯的那间屋子在村子的正中央,由于这一地理位置的关系,凡是要到那儿去或是从那儿来的人,要想避开人家的耳目,看来比别处更为困难。不过鹰眼本来就没有打算要躲躲闪闪。他仗恃着自己有伪装,而且又能装得很像,便选了最直最平坦的路朝那儿走去。时间也凑得巧,尽管他对这似乎满不在乎,但实际上对他起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孩子们早已睡熟了,所有女人和大部分战士,也都回到自己的棚屋准备过夜。现在,只有四五个战士在恩卡斯的囚屋门前徘徊着,小心警惕地看守着他们的俘虏。

战士们看到大卫和他们那个假扮成熊的最有名的神官一起走来,都欣然地让开路给他们两人过去。但是他们并没有显出要离开的意思。相反,他们料到,这两人的来访一定是要施什么神秘的法术,显然他们对此很感兴趣,愿意留在这儿看个究竟。

侦察员由于一点不懂休伦人的土语,所以只好完全信任大卫去和他们谈话。大卫虽然头脑简单,却能很好地执行给他的指示,甚至还大大地超过了老师对他的期望。

“特拉华人全是女人!”大卫对一个稍微懂得一点他的话的土人大声说道,“英国佬——我的那些愚蠢的同胞——吩咐他们拿起战斧去砍他们的加拿大父亲,他们竟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忘了。我的弟兄们要不要看看绑在柱子上的快腿鹿当着休伦人的面,要求穿上女人的裙子和哭哭啼啼的模样?”

“嚯!”的一声表示赞同的叫喊,表明这个土人非常乐意亲眼看到一个他们又恨又怕的敌人当众露出怯懦来。

“那就让他们走开一点吧,好让法师对这狗东西作法!把这话告诉弟兄们!”

那休伦人把大卫的话向自己的同伴做了解释,那几个蛮子听了感到十分高兴,他们对这种极为阴险刻毒的残忍行径很感兴趣,这本是意料中事。于是他们就从门口退开了一些,一面打着手势叫被信以为真的神宫进去。可是那只熊却不听他们的话,依旧坐在原地吼叫着。

“法师怕他作起法来会连累到他的弟兄们,把他们也给吓坏了,”大卫按照鹰眼的暗示进一步发挥说,“他们还得站远一些。”

休伦人心里想,要是真有这样不幸的事,那可是落在他们身上的最大灾祸了,于是便一齐退到了一个地点,从那儿虽然仍能看到屋子的门口,但屋子里的声音却一点也听不见了。侦察员装出对那些休伦人的安全问题表示满意,然后才站起身来,慢慢地走进屋子。屋子里冷寂、阴暗,里面只有恩卡斯一个人,而且只靠那堆用来烧饭的篝火的余烬,发出一丝微光。

恩卡斯远远地靠坐在一个角落里,手脚都被坚韧刺痛的枝条结结实实地捆绑着。当这只可怕的野兽出现在面前时,那莫希干青年看也不屑朝它看上一眼。侦察员把大卫留在门口,为了弄清是否有人看到,他认为,在判明确实没有其他人之前,自己还是继续保持伪装为妥。因此他一言不发,尽量装出狗熊的可笑模样。那年轻的莫希干人,起先也以为敌人放进一只真的狗熊来折磨他,试验他的胆量。可是,在那些在海沃德看来十分逼真的动作里,他却很快就看出了破绽,发现这原来是假扮的。要是鹰眼知道了机灵的恩卡斯,把他的扮演水平估价得这么低,他很可能还会不服气地多表演一会儿哩。但年轻人眼睛中那种轻蔑的表情,却可以有多种解释,这就使得可敬的侦察员无法得知恩卡斯的想法,也就得以免去了一些烦恼。因此,当大卫发出了事先约定的信号后,屋子里响起的已不是熊的大声吼叫,而是蛇的低微的嘶嘶声。

恩卡斯原来背靠墙壁坐着,而且闭着眼睛,似乎不愿看到这个可鄙可厌的人物,可是一听到蛇叫的声音,他立刻站起身来,向周围打量,低头朝四面八方探索着,最后他那对锐利的眼睛还是停留在那只毛茸茸的野兽身上,仿佛着了魔似的,盯着它一动也不动。同样的嘶嘶声又响了起来,显然是从熊的口中发出的。年轻人的眼睛又朝屋子里打量了一会,然后又回头看着那只熊,压低嗓门叫了一声:

“鹰眼!”

“松开他的绑!”鹰眼对刚好走到跟前来的大卫说。

圣歌教师照他的吩咐做了,恩卡斯的四肢获得了自由。在这同一时刻,熊身上那张干皮格格地响着,侦察员很快站起身来,现出本来面目。莫希干人看来已经凭直觉领会到他朋友这样做的意图,因此,无论在言语上或者脸色上,都没有再流露出丝毫的惊讶。鹰眼简单地把几条皮带一松,那张毛茸茸的兽皮便从身上脱了下来。接着他又抽出一柄长长的闪亮的猎刀,交到恩卡斯的手中。

“那班红皮肤的休伦人就在外面,”他说,“我们得做好准备。”

同时,他又把手意味深长地按在另一柄相同的猎刀上,这两柄猎刀都是他今天晚上凭着自己的勇武从敌人那儿搞来的。

“咱们走吧!”恩卡斯说。

“去哪儿?”

“去乌龟族,他们是我祖先的子孙。”

“唉,孩子,”侦察员说的是英语——当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时候,就常常会用英语说话的。“我相信,你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液;可是年代的久远和地域的不同,已经使血色发生一些变化了啊。咱们怎么来对付门口的那些明果人呢?他们有六个人,而咱们的歌唱家,却几乎等于没有这个人一样。”

“休伦人只会吹牛,”恩卡斯轻蔑地说,“他们的图腾虽然是驼鹿,可跑起来却像蜗牛。特拉华人是乌龟的子孙,但跑得比鹿还快。”

“是的,孩子,你说的全是事实。而且,我相信,奔跑起来,他们整个部落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你;要是来一次两英里的赛跑,当你已经到达终点喘过气来时,这些坏蛋连在终点听得见声音的地方都还没跑到哩。可是白人的天赋能力是在手上,而不是在腿上。以我来说吧,我能像个好汉那样轻而易举地打碎休伦人的脑袋,可是一比起赛跑来,这些坏蛋一定会大大胜过我。”

恩卡斯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准备领头出去了,这时突然又退了回来,重又回到屋子的尽头站着。鹰眼则没有注意到这些举动,顾自一心在转着念头,嘴里还像自言自语地说着。

“总之,”他说,“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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