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种子-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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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进入了视野，卡蒂尼的心兴奋得砰砰乱跳。乘车从码头到将举行庆典的荷兰行政总部的一路上她都很不耐烦。广场上挤满了庆祝者，看到人山人海，卡蒂尼不禁心里有点发怵。荷兰军队与印尼军队分布在广场周围，维持秩序。被护送到观礼主看台时，她只看到讲坛后密密的人群中一个突出的身影。。 最好的txt下载网
《歌唱的种子》第五十九章（2）
“爸爸！”她挣脱切洛与侍卫，跑向那个身影，“爸爸！”
那个人扔掉手中的拐杖，弯下腰，一把搂住她，抱得那么紧，卡蒂尼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可不在意，她一直焦急地等着这一天，荷兰人宣布到独立日才释放马塔普拉的苏丹。
那天被马里克射伤后，荷兰军队发现了阿玛德，起初以为他死了，但军医仔细检查后，发现他还有极微弱的脉搏。
“他的血都快流干了，”医生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真不敢相信他还能活下来。”
为了不引起政治骚动，荷兰人封锁了消息达数月之久，直到阿玛德度过危险期才对外公布消息。阿玛德逃过了鬼门关，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子弹除了引发严重内伤外，还损害了他的脊椎。他动了几次手术，有希望将来能不用拐杖走路，但也留下了后遗症。他再也无法如以前一样行动敏捷，精力充沛。卡蒂尼是个聪慧的孩子，一眼就看出父亲伤得很重，脸上挂着泪水，伸出小手臂紧紧抱着他。她能感受到父亲需要她，心里下了决心，她是希娅的女儿，不会令父亲失望。
在切洛与卡蒂尼搀扶下，阿玛德慢慢走向看台，每走一步都椎心地疼痛。人群察觉到他的痛苦与努力，安静下来，注视着他。当他走到看台前，举起手致意时，民众欣喜地欢呼着庆贺他与他们的胜利，广场上响起排山倒海的口号声：
“么德卡！ 么德卡！ 自由！自由！”卡蒂尼惊奇地望着极度兴奋的群众，开始震耳欲聋地吼着父亲的名字。
苏加诺没有参加庆典，他宣布将于次日在布滕佐格的前总督官邸向全国发表演讲。知情人明白他是不想与苏丹竞争民众的好感，怕自己会失败。图克？马里克倒是会站出来，但他在几个月前发动政变失败后就被国民军枪决了。
阿玛德几乎没听到双方政府官员作的演讲报告，但他没有错过荷兰国旗降下，红白印尼国旗升起的庄严时刻。他眼里噙着泪水，胜利的滋味既幸福又辛酸，或许比在场的任何人更清楚，维持印尼团结的希望很渺茫。苏加诺与其他爪哇国民领袖已下决心废除阿玛德奋力主张的邦联制，阿玛德知道在独立建国鼓舞的统一洪流下，爪哇岛外的各州各区会被劝服放弃独立，出于感情原因归顺中央共和政府的领导。这意味着在政治上被爪哇全面统治，从而埋下了将来冲突与叛乱的祸根。
上个月最后的外交谈判并没有解决新几内亚的问题。荷兰人仍保有新几内亚； 但苏加诺绝不会允许这一情形一直存在。在阿玛德看来，两国争的只是虚荣与自负。在新几内亚勘探石油或矿产资源的行动至今仍一无所获，即使探勘成功，阿玛德热诚地希望新几内亚由联合国托管，并由当地人自决自治，不受外部势力控制。
想起新几内亚，阿玛德不由黯然神伤。这一片未开发的原始土地夺去了他两位最亲近的人，他们至今下落不明。他紧紧搂住卡蒂尼，她看到父亲伤心流泪，微笑着吻去他面颊上的泪水。
阿玛德看见了小迈克尔，看起来那么凄凉孤单。他拉着小迈克尔，慈祥地抚着他的头，小迈克尔害羞地伸出手抱着阿玛德的腰，他还记得这个最亲近的男人。
“我要回马塔普拉，小迈克尔。下次到那探望我们，我教你打马球。”
卡蒂尼吃醋地说：“我也要学，爸爸。”
“当然好。”阿玛德笑道：“也带上你。”他的眼神严肃起来，“卡蒂尼，你要学会明白，爱不是一罐水，太多人喝就会干涸，爱总是充盈的，我爱小迈克尔，但依然爱你那么深，你相信吗？”他亲了亲她的鼻子。
卡蒂尼害羞地点点头，心里半信半疑。阿玛德心里一痛，想到凯瑟琳也一直不能理解这个概念。他望着面前欢呼雀跃的棕色面孔，心里突然感到强烈的热爱与解脱。一切总算值得，无论印尼的自由会走向何方，此刻的喜悦不枉他付出那么多牺牲。他爱印尼的自由胜于其他一切，而且此刻不再需要牺牲。就这样吧，他心里想着，一切都结束了，是时候解脱了；就这样吧，尽管面前敬慕的印尼人还懵然不知，他与他们的恋爱结束了。他会低调地回到马塔普拉，过半隐居的生活。那些反对他的人现在可以抓住机会，按他们的心思决定印尼的命运。在阿玛德内心，他衷心祝愿他们获得成功。
《歌唱的种子》第六十章（1）
1966年8月 雅加达
一辆军用吉普车在雅加达新印地大酒店门前非停车区域停了下来，开车的将军朝门口的侍者笑了笑，走出车门，他的军阶是他在任何地方停车的许可证。将军漫不经心地朝一个在酒店旁边巡逻的军士回了个军礼，军士手里吊着冲锋枪。如今城市里，乡村里到处都是士兵，在交通繁忙的高峰时刻总会有军事行动执行，停止了一切车辆通行，士兵们全副武装保卫一些容易成为敌人目标的重要建筑物。
将军在路上被一次这样的军事行动耽搁了一会儿，军方在进行重新夺回###的军事演习。现在将军迟到了赴约，他快步走上酒店楼梯。大堂里到处是做生意的西方商人，正准备开始每天都得做的讨好新军事政权的工作，自从10个月前一场政变失败后，军人统治了印尼。将军走到前台。
“我找迈克尔？斯坦福爵士。”将军告诉前台人员，又自我嘲弄地补充说：“告诉他，他的保镖到了，在大堂等他。”
“是的，将军，马上就去。”
将军点上一根香烟，把火柴扔到大理石地板上，慢慢踱向酒店大门，等斯坦福下来。他戴着贝雷帽，空军长靴，卡其布军装的袖口上绣着空军部队的徽章；肩上的勋章绶带显示他参与了印尼的最近两场战争：新几内亚的荷印战争与马来西亚的英印战争。将军在印尼人中算长得很高——5尺11英寸——外貌黝黑英俊，长得不象纯粹的东方人。
“你好，佩特利。”
将军转过身，一个年轻的金发灰眸的男子正跟他打招呼，口音略带英国腔调。
“迈克尔，”将军搭着年轻男子的肩膀，拉着他走出大门，往吉普车走去。
“好了，弟弟，这么多年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想政治动荡可不是你感兴趣的事情。”
“这次来有些事情要办，其中一件是关于你的遗产。”迈克尔回答。
佩特利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开玩笑吧？老头子不会留东西给我的，我们那么多年没说过话了。”
“爷爷给你留了一大笔钱。”
“当真？”佩特利笑着说：“那，或许我不用再沉迷于罪恶与腐败，靠它们支持我从小习惯的生活咯？我现在可以卖掉赌场和妓院了。告诉我，迈克尔，到底有多少钱？”
很难看得出他是否在开玩笑。
佩特利开车上路，迈克尔冷冷地打量着他，“我不知道如今雅加达一间妓院能赚多少钱，但我想至少能顶一家赌场吧？”
“你还是这副冷淡的英国态度改不了，迈克尔。”
“阿玛德叔叔知道爷爷去世了吗？”迈克尔转了个话题。
“知道，我一接到消息就派人通知他。”
“阿玛德叔叔近来好吗？”
“我也没见到他，老和他在一起会影响我的前程，不是吗？”
“我不这么认为，”迈克尔温和地回答：“看到他会让你内疚，所以你才不去见他。”
“我的良心是清白的，”佩特利冷冰冰地回答，用力扭转车头，避开一个路洞。“那时候我无能为力，”佩特利补充道：“我并不是苏加诺的亲信，这是我与阿玛德的共同之处。”
阿玛德一年前被软禁于雅加达，查尔斯爵士得悉情况后引发中风，再也无法痊愈。共和党人煽动苏加诺政府将阿玛德从马塔普拉逮捕到雅加达，由于担心苏加诺即将被军队里的保守势力推翻，其后共和党人在苏加诺完全知情与支持下，决定先下手为强，策划准备发动政变，绑架、暗杀了6位军方高级将领。然而计划失败了，他们小看了一位其名不扬的年轻将军苏哈托。苏哈托在政变后集结了军队中的非共和党力量，发动了成功的反政变，逮捕了政变者，解散了革命委员会，宣布共和党为非法政党，剥夺了苏加诺的一切权力，仅保留总统虚位。情况依然很不稳定，但看来老谋深算的苏哈托最终将会逼苏加诺下台，自己接任总统。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歌唱的种子》第六十章（2）
“为什么阿玛德叔叔还被关押着？”迈克尔问道：“明明那些逮捕他的人已经失去权力了。”
“他很快会自由的。”佩特利安慰他，“你肯定还记得印尼人多么崇拜他，除非新政府肯定他愿意支持他们，至少保持中立，否则不会释放他。至今他还不肯表态，等新政府巩固了权力，有了安全感，自然会还他自由。”
“政客是不会有安全感的。”迈克尔反驳道。
吉普车驶进狭窄的街道，到处弥漫着烹调香料又甜又酸的气味。汽车在拥挤的单车、三轮车与摆满芒果与香蕉的货摊间左穿右闪。运河上到处是将就凑合的棚屋，用纸板、棕榈叶、瓦楞片搭成，为城里急速增加的人口提供栖身之所。
看着这一幕幕情景，佩特利说道：“苏加诺上台或苏哈托上台都好，有什么不同？印尼人一年辛苦到头，却挣不到300美圆，平均寿命不到32岁。”
“那你呢，佩特利？你是什么立场？”
“我只站在安全、有利可图的一边。我没有理想，只看重机会。我的许多同僚仍狂热地盼望革命，而那些老头——，”他耸了耸肩，“还一直生活在过去的光荣里。我不在乎什么感情、理想、信念或伟人——他们最终总会被支持者所腐蚀。”看到弟弟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吃吃地笑着，
“我不是斯坦福家族的人，迈克尔。你知道，我没有家族的理想主义情结，在我看来，那总是带有伪善的色彩。我见过以理想主义为名所施行的罪恶与剥削，残忍程度不亚于荷兰人，只是荷兰人不懂得伪装罢了。”
两人沉默着，最后迈克尔转过头，打量着哥哥，思考着要跟他说什么。
“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佩特利。”
佩特利好奇地看着他。
“我需要进新几内亚的许可令，你能帮我弄到。”
佩特利大吃一惊，“那不可能，超出了我的权限，而且那边的安全根本没有保障。”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我需要你帮我弄到通行证。”
“你真令我吃惊，你从未对原始文化产生过兴趣。”
迈克尔望着前方的道路，“我决定去寻找母亲和我们的父亲，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佩特利的微笑消失了，“他是你的父亲，他从不是我的父亲。我不属于斯坦福家族，也不会是。”
“没有人拒绝过你，佩特利。”迈克尔平静地说，“事情并不是那么糟糕，只是你总是在逃避我们，爷爷的遗嘱里还把你当成家里的一员。”
“那只是他心存歉疚。”佩特利生气地说，“如此而已。”他掉转车头，离开公路进入一条小街。他面无表情，驶到一处宁静的住宅区，猛地踩下刹车。两个人默默地坐着，佩特利先开了口：
“我很难过他去世了，迈克尔，真的。”
“我知道。正如你所说，佩特利，我们总会死去。”迈克尔冷冷地说，不去看哥哥一眼。
佩特利靠着方向盘，“我会尽力帮你去新几内亚。”
“谢谢。”迈克尔跳下吉普车。
“你可能会回不来，你想过吗？”佩特利似乎挣扎着想说些温情的话。
迈克尔知道哥哥的个性，展颜笑道：“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安排我见阿玛德叔叔。”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等一等。”佩特利叫住他。
第一次，佩特利显得有点尴尬，“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迈克尔知道佩特利的为人，点点头，望着山边，长满了大树与热带植物。
“看起来不象是监狱，”他观察着，只看见几个士兵，懒洋洋地在街上溜达，肩上扛着步枪。
《歌唱的种子》第六十章（3）
“他在里面过得很舒服，生活条件很好。”
“他一直不喜欢雅加达。”迈克尔伤心地说：“我不想看到他住在这里。”乡村，阿玛德一直这样告诉他，才是人与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