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种子-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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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喝多了。”玛吉特平静地看着他。
伯纳德的拳头砸在桌上，上面的银器猛地跳了起来，“我喝多少才不关你的鸟事！”他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挑衅般重重地把杯子扣在桌上，脸上的愁容变得极为狰狞。
玛吉特看着伯纳德，瘫在椅子上，好一会儿，她错愕不已，又不愿屈服。她突然站起来，“我回家了。”她宣布道。
凯瑟琳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站起身跟着玛吉特出去。伯纳德仍沉浸在胜利之中，稍稍补偿了刚刚和印尼情人争吵的失利。他跟在她们身后，钻进了玛吉特的敞篷车的后座。
“婊子，”伯纳德自言自语道。他的情妇又跟他要钱，他一口拒绝，她就关上门，把他锁在了外面。他怎么能告诉她那是玛吉特的钱，不是他的？他不敢再向玛吉特要钱，怕引起怀疑。所以他站在情妇家的门外，心中充满了屈辱与绝望，感觉身边都是他需要而无法控制的强势女人。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他对玛吉特的金钱的需要让他付出了比所得到的更大的代价。这一意识让他如此绝望，他马上开车去见玛吉特，不为了寻求安慰，而是寻求对抗。她总是那么冷漠傲慢对他，每次争吵后他原本的悔恨和罪恶感都会化为乌有。而且，他知道她从来无法抵挡他的眼泪和告解，他靠这点伎俩维持着两人的关系。
他们从港口开到山上，一路无言。到家时玛吉特走出车子，看都不看伯纳德一眼，径直踏入房子里，上楼梯回自己的房间。凯瑟琳庆幸终于可以摆脱他们夫妇俩，跟在后面。伯纳德尾随其后，停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从俱乐部带回来的。他望着凯瑟琳的背影，举杯嘲弄地庆祝。
“你不用骗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朝凯瑟琳眨眨眼色，“你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哄老头子开心，给迈克尔的小崽子留笔百万遗产罢了。”
“去死吧，伯纳德。”凯瑟琳干脆地回答，她没有停步，跟着玛吉特上了楼梯。
伯纳德突然又怡然自得，手里拿着酒杯，来到小小的书房里。他坐在一张松软的印花棉布椅子上，如同一只蟾蜍蹲在花瓣中。他告诉自己，一会儿再跟玛吉特亲热，算两相扯平。他的手指一软，空酒杯从手里滑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他微笑着聆听着那清脆的声音，房子又回归平静。突然，玛吉特在房中尖叫一声：
“上帝啊！不！”
凯瑟琳站在楼梯上，伯纳德清醒过来，走出书房，望着二楼。玛吉特出现在楼梯顶端，脸色苍白，一如身上的白色长袍，直愣愣地望着凯瑟琳。
凯瑟琳也开始害怕，“怎么了，玛吉特？”
“是广播，我刚刚打开。他们说日本人轰炸了珍珠港！”
凯瑟琳倚着楼梯，似乎脚下的楼梯不复存在。她意识到，迈克尔不会回来了。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多么想再见他一面。
凌晨三点三十分，马尼拉。迈克尔在噩梦中被道格拉斯摇醒，他朝着自己不知道在吼些什么。当迈克尔清醒过来，才发现并非自己在做噩梦，而是全世界的噩梦。
菲律宾时间凌晨两点，珍珠港遭受袭击，道格拉斯告诉他，痛苦清晰地刻在他的脸上。突然间，迈克尔的所有希望都被一扫而空。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一章（1）
日本成功打击了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后，刚过了6个小时，又展开了攻击。这一次，新近建立的菲律宾克拉克机场远东空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日军战机在明媚的天空中飞抵上方，尼尔森机场空军司令部收到敌机来袭的报告，却无法让克拉克机场的广播员通传。商业电台第二频道广播了日军飞机接近的新闻，但克拉克机场乱糟糟的大厅只传来听众的一阵嘘声和大笑。和珍珠港的战舰一样，轰炸机和战斗机整齐地阵列成行——正是轰炸的好目标。军事意义上，它的灾难性后果不亚于珍珠港被袭。
随着日军进攻的报告纷至沓来，迈克尔的精神负担一分分加重，几乎快要崩溃。他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凯瑟琳和孩子，担心玛吉特和卡拉，担心麦提亚和那里的亲人，那些他深爱的人们。当战争爆发时，他的第一个冲动，是跑到印尼群岛那里，保护身边的亲人，用自己的能力抵挡可能发生的一切。但理性战胜了冲动，他只希望有奇迹发生，能让他尽快赶到印尼群岛，而不用上军事法庭。
他最担心的是凯瑟琳，她不知道他已收到信件，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她甚至不知道他准备和卡拉离婚。他心里明白，如今每一次的飞行任务都可能是最后的任务。天空中布满了更轻巧、更具机动性的日本零式飞机。迈克尔可以接受死亡，但他不能接受的是，如果他死了，凯瑟琳将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爱她和他们的儿子。除非她了解了内情，否则他永远不会心安，死也不会瞑目。
珍珠港事件之后到圣诞节假期的两周内，战事愈发不利。但伴随着每一次灾难，迈克尔的信心却开始增加，加维特海军基地几乎全被毁了，因此，亚洲舰队被命令南移到爪哇加入由荷兰、英国、澳大利亚海军组成的盟军军事力量。迈克尔相信飞行中队很快也会过去。当“休斯顿号”离开班乃岛 ，前往爪哇时，珍尼的孪生弟弟，汤姆，正在船上服役。他还没见过迈克尔，迈克尔也不知道他被指派到“休斯顿号”，如果一早知道，他或许会通过汤姆给凯瑟琳寄信。他听说伯德？拉尔森的船，“佩里号”，很快会出发到爪哇去，他与凯瑟琳取得联系的希望在心中点燃。珍珠港被炸当晚他把凯瑟琳的信和别的东西匆匆忙忙打了包，由加维特的军官宿舍转移到日本老夫妇的家里，没有机会寄出去。飞行中队被命令撤离，由于无法离开营地，迈克尔找了一张纸，给凯瑟琳写了张便条，告诉她信已收到，他爱着她，并尽快会去与她会合。他找遍了整个营房，却找不到一个信封，只能用急救药品的绷带包扎好，交给供应物资的卡车司机，让他转交伯德，随函又附上一张字条，请求伯德到了爪哇时亲自把便条交给凯瑟琳。或许凯瑟琳已经离开了印尼群岛，迈克尔知道玛吉特也许会有所行动。他在珍珠港事件后的第二天试过给玛吉特发电报，却被告知只有军方高层的信息才能通行。他给电报员留了内容，希望以后或许能送出去。
电报员耸了耸肩；“那是你的钱，如果你想糟蹋，那就来吧。反正再过一个月就是废纸了。”
马尼拉成了东方的狂野之城，防空警备官佩带着步枪，可能是喝多了，动不动就喝令房子和酒店房间关灯熄火，也不管究竟有没有空袭。夜总会里人满为患，居民们带着吃的喝的，坐在马尼拉酒店的天坛里，观看马尼拉湾的空中大战。有几位精疲力竭的飞行员回来后和下面的看客打了架，因为后者抱怨上面的表演不够精彩。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一章（2）
当战争变成了文明人的一场盛宴时，吕宋岛的军事形势却变得极为不利。12月22日，日军大规模登陆。麦克？阿瑟错误地高估了自己的军队防御整个岛屿的能力，新募的土兵根本无力抵挡训练有素的日本军队。没有了空中支援，形势根本没有希望。麦克？阿瑟只得下令撤退到巴丹半岛 ，准备坚守阵地，不让日本人打通马尼拉湾的通道，直到海军支援到达为止。撤退井然有序，但由于物资已分发到岛上各处，巴丹只有供应80；000名士兵一个月的粮食储备。马尼拉被宣布成为开放城市，麦克阿瑟把司令部撤到了要塞岛屿科里吉达，守住马尼拉湾的入口，离巴丹半岛只有几英里远。
在撤退的匆忙和混乱中，迈克尔的希望有了答案。道格拉斯乘着泥泞的供应卡车从马尼拉过来，朝窗外招着手。
“嗨，迈克尔。如果我答应不调戏你的妻子和你的妹妹，你会不会答应邀请我在圣诞节到你家作客？”
迈克尔看到道格拉斯手中挥舞的白纸，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你可以回家了，幸运的家伙。”道格拉斯边爬出卡车边喊道：“带上我们这群孤儿吧。”他开心地捶着迈克尔的背，“我们把将军和他的手下也拉上——圣诞节——飞到爪哇。
这份圣诞节礼物如何？”
别的飞机已经离开，在前一天被调去保卫印尼群岛那边的锡兰岛 ，只有迈克尔的中队还在，他看着其他队友们一一飞走，心里既是惆怅，又带着一丝希望，不知道自己的中队会有什么任务，他被命令原地待命。
为了庆祝平安夜，队员们喝光了道格拉斯最后珍藏的威士忌，但酒太少了。第二天，队员们早早起床，收拾营帐，准备离开。到了营地已有两周时间，迈克尔第一次发现风景是那么美，如果不是飞行任务的压力，他早就应该发现这是一处人间天堂。浅浅的海滩上，是错落有致的棕椰树；沙滩是温暖明亮的金黄色，海水泛着妩媚的蓝光。当天早晨队员们在附近的泉眼冲凉，修补着飞机，直到飞机回复了数周来的最佳状态，然后去打牌，消磨时间，等候出发。迈克尔穿上长裤，赤着脚，伸手去拿衬衣，一个队员喊道：
“嘿，凯利，别吵。”
机修工从铁板上站起来，手里拿着扳手。别的人也停住了手中的活，剃刀停在了满是泡沫的脸上，咖啡杯呆在了空中，每一双耳朵都听到了一阵阵沉闷的震动声，越来越响。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地平线，希望看到一两架美国飞机飞来。
“他们来了。”一个队员喊道，指着内陆的树丛那边。
五架战斗机从树顶的高度突然出现，声音被几乎触到的树冠掩盖了。他们如此坚定地低飞，表明早已经知道目标的所在。机枪从飞机上向下扫射，子弹溅在沙滩上，队员们纷纷散开，在周边的树林中寻找掩护。迈克尔迅速跳入水中，拼命游向飞机。战斗机打了个旋，又飞回来。子弹击起了无数水花，迈克尔不得不深深潜入水中，避开攻击。爬上飞机时，他发现贝乔，机械师的副手，躺在舱门前，胸口和头部都中了枪。迈克尔赶紧拿起旁边的急救包，给贝乔包扎止血，然后操起中央甲板的机枪。几架零式飞机又回来了。
海空两用飞机上传来的反击让攻击的敌机吃了一惊。机枪射中了一架平平飞来的零式，它突然歪向一边，冒着青烟，刚刚擦过飞机。迈克尔瞥见那飞行员挣扎着想打开舱门，飞机坠入水中，引发了爆炸。冲击波摇晃着停锚的“卡特琳娜号”，巨大的波浪把迈克尔冲上机身。另一架敌机射出的子弹击中了飞机的侧面，射入了飞机内舱，引起了两股小火。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一章（3）
飞机晃了几晃，迈克尔爬到机头的机关枪那里，朝飞走的敌机射击。他的注意力放到了两股小火上，用灭火器扑灭火苗后，他再爬回中央甲板的机枪处。几架敌机暂时消失了，重新集结，准备下一轮攻击。迈克尔利用这一时间检查贝乔的伤势，他陷入了昏迷，又回到机枪处，专注地等候着。
他听到了敌机的声音，远远地发出嗡嗡声，如同愤怒的蚊子，又从树丛上面出现，呈单列阵势。这一次他们的火力集中到了飞机身上，不去理会沙滩上的零星火力。队员们看到刚刚的殊死搏斗，纷纷从掩护中跑出来，帮迈克尔作无望而英勇的抵抗。
迈克尔看着敌机飞近，抓紧手中的机枪，祈祷海面能风平浪静。正当他准备开始朝第一架飞机开火时，“卡特琳娜号”被海浪涌动摇晃了一下，他失去平衡，无法瞄准接近的飞机。当他重新瞄准开火的时候，第一架零式也已经开火了。迈克尔击中了目标，敌机的机舱开始冒烟，但仍朝他飞来，掠过头顶时，机枪闪着蓝光，敌人仍绝望地射击着，子弹刷刷刷地射入丛林。敌机再也无法恢复高度，消失在树丛后面，冒着浓烟。几秒钟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宣告了它的命运。
与此同时，迈克尔被剩下的三架敌机盯上了。三架飞机完成攻击，飞过去时，“卡特琳娜号”已是千疮百孔，但奇迹般迈克尔和贝乔都没有被打中。机上的弹药着了火，好象有几十支机枪同时在开火。从油箱中漏出的汽油也着了火，整架飞机都冒出青烟。迈克尔无法再瞄准射击，火势已无法抢救，机上的炸弹随时可能爆炸，再也挽救不了“卡特琳娜号”了，三架零式会折返解决奄奄一息的她。
迈克尔拉着贝乔冲到舱门，给他套上一件救生衣，推下海面，自己也跳了下去。海水很温暖，天空万里无云，是飞行的好天气。“卡特琳娜号”冒出的浓烟呛到了迈克尔，他用一只手夹着贝乔，向50码外的岸边游去。后面渐响的轰鸣声告诉他零式飞机正再次袭来。贝乔醒来了，拼命挣扎想摆脱迈克尔，力气大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