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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二刻拍案惊奇-第69章

小说: 二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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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罢,情知杀人事已实,胡哨一声,众应捕一齐钻出,把个和尚捆住,道:
“这贼秃!你岩子镇杀了人,还躲在这里么?”先是一顿下马威,打软了,然后
解到府里来。
通判问应捕如何拿得着他,应捕把假装妇人吓他、他说出真情才擒住他的话
禀明白了。带过僧人来。僧人明知事已露出,混赖不过,只得认道:“委实杀了
妇人是的。”通判道:“他与你有甚么冤仇,杀了他?”僧人道:“并无冤仇,
只因那晚叫夜,经过这家门首。见店门不关,挨身进去,只指望偷盗些甚么。不
晓得灯烛明亮,有一个美貌的妇人盛装站立在床边,看见了不由得心里不动火,
抱住求奸。他抵死不肯,一时性起,拔出戒刀来杀了,提了头就走。走将出来,
才想道要那头做甚么?其时把来挂在上三家铺架上了。只是恨他那不肯,出了这
口气。当时连夜走脱此地,而今被拿住,是应得偿他命的,别无他话。”通判就
出票去提那上三家铺上人来,问道:“和尚招出人头在铺架上,而今那里去了?”
铺上人道:“当时实有一个人头挂在架上,天明时见了,因恐怕经官受累,悄悄
将来移上前去十来家赵大门首一棵树上挂着。已后不知怎么样了。”通判差人押
了这三家铺人,来提赵大到官。赵大道:“小人那日早起,果然见树上挂着一颗
人头。心中惊惧,思要首官,诚恐官司牵累,当下悄地拿到家中埋在后园了。”
通判道:“而今现在那里么?”赵大道:“小人其时就怕后边或有是非,要留做
证见,埋处把一棵小草树记认着的,怎么不现在?”通判道:“只怕其间有诈伪,
须得我亲自去取验。”
通判即时打轿,抬到赵大家里,叫赵大在前引路。引至后园中,赵大指着一
处道:“在这底下。”通判叫从人掘将下去,刚钯得土开,只见一颗人头连泥带
土,毂碌碌滚将出来。众人发声喊道:“在这里了!”通判道:“这妇人的尸首,
今日方得完全。”从人把泥土拂去。仔细一看,惊道:“可又古怪!这妇人怎生
是有髭须的?”送上通判看时,但见这颗人头:双眸紧闭,一口牢关。颈子上也
是刀刃之伤,嘴儿边却有须髯之覆。早难道骷髅能作怪,致令得男女会差池?王
通判惊道:“这分明是一个男子的头,不是那妇人的了!这头又出见得作怪,其
中必有跷蹊。”喝道:“把赵大锁了!”寻那赵大时,先前看见掘着人头不是妇
人的,已自往外跑了。王通判就走出赵大前边屋里,叫抬张桌儿做公座坐了,带
那赵大的家属过来,且问这颗人头的事。赵大妻子一时难以支吾,只得实招道:
“十年前赵大曾有个仇人姓马,被赵大杀了,带这头来埋在这里的。”通判道:
“适才赵大在此,而今躲在那里了?”妻子道:“他方才见人头被掘将出来,晓
得事发,他一径出门,连家里多不说那里去了。”王通判道:“立刻的事,他不
过走在亲眷家里,料去不远,快把你家甚么亲眷住址,一一招出来。”妻子怕动
刑法,只得招道:“有个女婿姓江,做府中令史,必是投他去了。”通判即时差
人押了妻子,竟到这江令史家里来拿。通判坐在赵大家里,立等回话。果然瓮中
捉鳖,手到拿来。
且说江令史是衙门中人,晓得利害,见丈人赵大急急忙忙走到家来,说道:
“是杀人事发,思要藏避。”令史恐怕累及身家,不敢应承,劝他往别处逃走。
赵大一时未有去向,心里不决。正踌躇间,公差已押着妻子来要人了。江令史此
时火到身上,且自图灭熄,不好隐瞒,只得付与公差,仍带到赵大自己家里来。
妻子路上已自对他说道:“适才老爷问时,我已实说了。你也招了罢,免受痛苦。”
赵大见通判时,果然一口承认。通判问其详细,赵大道:“这姓马的先与小人有
些仇隙,后来在山路中遇着,小人因在那里砍柴,带得刀在身边,把他来杀了。
恐怕有人认得,一时传遍,这事就露出来,所以既剥了他的衣服,就割下头来藏
到家里。把衣服烧了,头埋在园中。后来马家不见了人,寻问时,只见有人说山
中有个死尸,因无头的,不知是不是,不好认得。而今事已经久,连马家也不提
起了。这埋头的去处,与前日妇人之头相离有一丈多地。只因有这个头在地里,
恐怕发露,所以前日埋那妇人头时,把草树记认的。因为隔得远,有胆气掘下去,
不知为何一掘到先掘着了。这也是宿世冤业,应得填还。早知如此,连那妇人的
头也不说了。”通判道:“而今妇人的头,毕竟在那里?”赵大道:“只在那一
块,这是记认不差的。”通判又带他到后园,再命从人打旧掘处掘下去,果然又
掘出一颗头来。认一认,才方是妇人的了。通判笑道:“一件人命,却问出两件
人命来,莫非天意也!”
锁了赵大,带了两颗人头,来到府中,出张牌去唤马家亲人来认。马家儿子
见说,才晓得父亲不见了十年,果是被人杀了,来补状词,王通判准了。把两颗
人头,一颗给与马家埋葬去,一颗唤李方哥出来认看,果是其妻的了。把叫夜僧
与赵大各打三十板,多问成了死罪。程朝奉不合买奸,致死人命,问成徒罪,折
价纳赎。李方哥不合卖奸,问杖罪的决。断程朝奉出葬埋银六两,给与李方哥葬
那陈氏。三家铺人不合移尸,各该问罪。因不是这等,不得并发赵大人命,似乎
天意明冤,非关人事,释罪不究。
王通判这件事问得清白,一时清结了两件没头事,申详上司,各各称奖,至
今传为美谈。只可笑程朝奉空想一个妇人,不得到手,枉葬送了他一条性命,自
己吃了许多惊恐,又坐了一年多监,费掉了百来两银子,方得明白,有甚便宜处?
那陈氏立个主意不从夫言,也不见得被人杀了。至于因此一事,那赵大久无对证
的人命,一并发觉,越见得天心巧处。可见欺心事做不得一些的。有诗为证:冶
容诲淫从古语,会见金夫不自主。称觞已自不有躬,何怪启宠纳人侮。彼黠者徒
恣强暴,将此头颅向何许?幽冤郁积十年余,彼处有头欲出土。
        
   

卷二十九  赠芝麻识破假形    撷草药巧谐真偶
卷二十九  赠芝麻识破假形    撷草药巧谐真偶
         
诗曰:
万物皆有情,不论妖与鬼。妙药可通灵,方信岐黄理。
话说宋乾道年间,江西一个官人赴调临安都下,因到西湖上游玩,独自一人
各处行走。走得路多了,觉得疲倦。道边有一民家,门前有几株大树,树傍有石
块可坐,那官人遂坐下少息。望去屋内,有一双鬟女子,明艳动人,官人见了,
不觉心神飘荡,注目而视。那女子也回眸流盼,似有寄情之意。官人眷恋不舍,
自此时时到彼处少坐。那女子是店家卖酒的,就在里头做生意,不避人的。见那
官人走来,便含笑相迎,竟以为常。往来既久,情意绸缪。官人将言语挑动他,
女子微有羞涩之态,也不恼怒。只是店在路旁,人眼看见,内有父母,要求谐鱼
水之欢,终不能够,但只两心眷眷而已。官人已得注选,归期有日,掉那女子不
下,特到他家告别。恰好其父出外,女子独自在店,见说要别,拭泪私语道:
“自与郎君相见,彼此倾心。欲以身从郎君,父母必然不肯;若私下随着郎君去
了,淫奔之名又羞耻难当。今就此别去,必致梦寐焦劳,相思无已。如何是好?”
那官人深感其意,即央他邻近人将着厚礼,求聘为婚。那父母见说是江西外郡,
如何得肯?那官人只得怏怏而去,自到家收拾赴任,再不能与女子相闻音耗了。
隔了五年,又赴京听调,刚到都下,寻个旅馆歇了行李,即去湖边寻访旧游,
只见此居已换了别家在内。问着五年前这家,茫然不知,邻近人也多换过了,没
有认得的。心中怅然不快。回步中途,忽然与那女子相遇。看他年貌比昔时已长
大,更加标致了好些。那官人急忙施礼相揖,女子万福不迭,口里道:“郎君隔
阔许久,还记得奴否?”那官人道:“为因到旧处寻访不见,正在烦恼。幸喜在
此相遇,不知宅上为何搬过了,今在那里?”女子道:“奴已嫁过人了,在城中
小巷内。吾夫坐库务,监在狱中,故奴出来求救于人,不匡撞着五年前旧识。郎
君肯到我家啜茶否?”那官人欣然道:“正要相访。”两个人一头说,一头走,
先在那官人的下处前经过。官人道:“此即小生馆舍,可且进去谈一谈。”那官
人正要营勾着他,了还心愿。思量下处尽好就做事,那里还等得到他家里去?一
邀就邀了进来,关好了门,两个抱了一抱,就推倒床上,行其云雨。那馆舍是个
独院,甚是僻静。馆舍中又无别客,止是那江西官人一个住着。女子见了光景,
便道:“此处无人知觉,尽可偷住,与郎君欢乐,不必到吾家去了。吾家里有人,
反更不便。”官人道:“若就肯住此,更便得紧了。”一留半年,女子有时出外,
去去即时就来,再不提着家中事,也不见他想着家里。那官人相处得浓了,也忘
记他是有夫家的一般。
那官人调得有地方了,思量回去,因对女子道:“我而今同你悄地家去了,
可不是长久之计么?”女子见说要去,便流下泪来,道:“有句话对郎君说,郎
君不要吃惊。”官人道:“是甚么话?”女子道:“奴自向时别了郎君,终日思
念,恹恹成病,期年而亡。今之此身,实非人类。以夙世缘契,幽魂未散,故此
特来相从这几时。欢期有限,冥数已尽,要从郎君远去,这却不能够了。恐郎君
他日有疑,不敢避嫌,特与郎君说明。但阴气相侵已深,奴去之后,郎君腹中必
当暴下,可快服平胃散,补安精神,即当痊愈。”官人见说,不胜惊骇了许久,
又闻得教服平胃散,问道:“我曾读《夷坚志》,见孙九鼎遇鬼,亦服此药。吾
思此药皆平平,何故奏效?”女子道:“此药中有苍术,能去邪气,你只依我言
就是了。”说罢涕泣不止,那官人也相对伤感。是夜同寝,极尽欢会之乐。将到
天明,恸哭而别。出门数步,倏已不见。果然别后,那官人暴下不止,依言赎平
胃散服过才好。那官人每对人说着此事,还凄然泪下。可见情之所钟,虽已为鬼,
犹然眷恋如此。况别后之病,又能留方服药医好,真多情之鬼也!
而今说一个妖物,也与人相好了,留着些草药,不但医好了病,又弄出许多
姻缘事体,成就他一生夫妇,更为奇怪。有《忆秦娥》一词为证:堪奇绝,阴阳
配合真丹结。真丹结,欢娱虽就,精神亦竭。殷勤赠物机关泄,姻缘尽处伤离别。
伤离别,三番草药,百年欢悦。
这一回书,乃京师老郎传留,原名为《灵狐三束草》。天地间之物,惟狐最
灵,善能变幻,故名狐魅。北方最多,宋时有“无狐魅,不成村”之说。又性极
好淫,其涎染着人,无不迷惑,故又名“狐媚”,以比世间淫女,唐时有“狐媚
偏能惑主”之檄。然虽是个妖物,其间原有好歹。如任氏以身殉郑六,连贞节之
事也是有的。至于成就人功名,度脱人灾厄,撮合人夫妇,这样的事往往有之。
莫谓妖类便无好心,只要有缘遇得着。
国朝天顺甲申年间,浙江有一个客商姓蒋,专一在湖广、江西地方做生意。
那蒋生年纪二十多岁,生得仪容俊美,眉目动人。同伴里头道是他模样可以选得
过附马,起他混名叫做蒋驸马。他自家也以风情自负,看世间女子轻易也不上眼。
道是必遇绝色,方可与他一对。虽在江湖上走了几年,不曾撞见一个中心满意女
子。也曾同着朋友々人家走动两番,不过是遣兴而已。公道看起来,还则
是他失便宜与妇人了。
一日置货到汉阳马口地方,下在一个店家,姓马,叫得马月溪店。那个马月
溪是本处马少卿家里的人,领着主人本钱,开着这个歇客商的大店。店中尽有幽
房邃阁,可以容置上等好客,所以远方来的斯文人多来投他。店前走去不多几家
门面,就是马少卿的家里。马少卿有一位小姐,小名叫得云容,取李青莲“云想
衣裳花想容”之句,果然纤姣非常,世所罕有。他家内楼小窗看得店前人见,那
小姐闲了,时常登楼看望作要。一日正在临窗之际,恰被店里蒋生看见。蒋生远
望去,极其美丽,生平目中所未睹。一步步走近前去细玩,走得近了,看得较真,
觉他没一处生得不妙。蒋生不觉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心里妄想道:“如此美人,
得以相叙一宵,也不枉了我的面庞风流!却怎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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