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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二刻拍案惊奇-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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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可写两个字去取。”随着人到大女儿家里去讨这些东西。那家子正怕这厌
物再来,见要这付行头,晓得在别家过年了,恨不得急烧一付退送纸,连忙把箱
笼交还不迭。高愚溪见取了这些行头来,心里一发晓得女儿家里不要他来的意思,
安心在侄儿处过年。大凡老休在屋里的小官,巴不得撞个时节吉庆,穿着这一付
红闪闪的,摇摆摇摆,以为快乐。当日高愚溪着了这一套,拜了祖宗,侄儿侄媳
妇也拜了尊长。一家之中,甚觉和气,强似在别人家了。只是高愚溪心里时常不
快,道是不曾掉得甚么与侄儿,今反在他家打搅,甚为不安。就便是看鹅的事他
也肯做,早是侄儿不要他去。
同枝本是一家亲,才属他门便路人。直待酒阑人散后,方知叶落必归根。
一日,高愚溪正在侄儿家闲坐,忽然一个人公差打扮的,走到面前拱一拱手
道:“老伯伯,借问一声,此间有个高愚溪老爹否?”高愚溪道:“问他怎的?”
公差道:“老伯伯指引一指引,一路问来,说道在此间,在下要见他一见,有些
要紧说话。”高愚溪道:“这是个老朽之人,寻他有甚么勾当?”公差道:“福
建巡按李爷,山东沂州人,是他的门生。今去到任,迂道到此,特特来访他,找
寻两日了。”愚溪笑道:“则我便是高广。”公差道:“果然么?”愚溪指着壁
间道:“你不信,只看我顶破纱帽。”公差晓得是实,叫声道:“失敬了。”转
身就走。愚溪道:“你且说山东李爷叫甚名字?”公差道:“单讳着一个某字。”
愚溪想了一想道:“原来是此人。”公差道:“老爹家里收拾一收拾,他等得不
耐烦。小的去禀,就来拜了。”公差访得的实,喜喜欢欢自去了。高愚溪叫出侄
儿高文明来,与他说知此事。高文明道:“这是兴头的事,贵人来临,必有好处。
伯伯当初怎么样与他相处起的?”愚溪道:“当初吾在沂州做学正,他是童生新
进学,家里甚贫,出那拜见钱不起。有半年多了,不能够来尽礼。斋中两个同僚,
撺掇我出票去拿他,我只是不肯,后来访得他果贫,去唤他来见。是我一个做主,
分文不要他的。斋中见我如此,也不好要得了。我见这人身虽寒俭,意气轩昂,
模样又好,问他家里,连灯火之资多难处的。我到助了他些盘费回去,又替他各
处赞扬,第二年就有了一个好馆。在东昌时节,又府里荐了他。归来这几时不相
闻了。后来见说中过进士,也不知在那里为官。我已是老迈之人,无意世事,总
不记在心上,也不去查他了。不匡他不忘旧情,一直到此来访我。”高文明道:
“这也是一个好人了。”
正说之间,外边喧嚷起来,说一个大船泊将拢来了,一齐来看。高文明走出
来,只见一个人拿了红帖,竟望门里直奔。高文明接了,拿进来看。高愚溪忙将
古董衣服穿戴了,出来迎接。船舱门开处,摇摇摆摆,踱上个御史来。那御史生
得齐整,但见:胸蟠豸绣,人避骢威。揽辔想象澄清,停车动摇山岳。霜飞白简,
一笔里要管闲非;清比黄河,满面上专寻不是。若不为学中师友谊,怎肯来林外
野人家?那李御史见了高愚溪,口口称为老师,满面堆下笑来,与他拱揖进来。
李御史退后一步,不肯先走,扯得个高愚溪气喘不迭,涎唾鼻涕乱来,李御史带
着笑,只是谦逊,高愚溪强不过,只得扯着袖子占先了些,一同行了,进入草堂
之中。御史命设了毯子,纳头四拜,拜谢前日提携之恩。高愚溪还礼不迭。拜过,
即送上礼帖,候敬十二两,高愚溪收下,整椅在上面。御史再三推辞,定要旁坐,
只得左右相对。御史还不肯占上,必要愚溪右手高些才坐了。御史提起昔日相与
之情,甚是感谢,说道:“侥幸之后,日夕想报师恩,时刻在念。今幸适有此差,
道由贵省,迂途来访。不想高居如此乡僻。”高愚溪道:“可怜,可怜。老朽那
得有居?此乃舍侄之居,老朽在此趁住的。”御史道:“老师当初必定有居。”
愚溪道:“老朽拙算,祖居尽废。今无家可归,只得在此强颜度日。”说罢,不
觉硬咽起来。老人家眼泪极易落的,扑的掉下两行来。御史恻然不忍,道:“容
门生到了地方,与老师设处便了。”愚溪道:“若得垂情,老朽至死不忘。”御
史道:“门生到任后,便着承差来相候。”说够一个多时的话,起身去了。
愚溪送动身,看船开了,然后转来,将适才所送银子来看一看,对侄儿高文
明道:“此封银子,我侄可收去,以作老汉平日供给之费。”高文明道:“岂有
有此理!供养伯伯是应得的,此银伯伯留下随便使用。”高愚溪道:“一向打搅,
心实不安,手中无物,只得靦颜过了。今幸得门生送此,岂有累你供给了,我白
收物事自用之理?你若不收我的,我也不好再住了。”高文明推却不得,只得道:
“既如此说,侄儿取了一半去,伯伯留下一半别用罢。”高愚溪依言,各分了六
两。自李御史这一来,闹动了太湖边上,把这事说了几日。女儿家知道了,见说
送来银子分一半与侄儿了,有的不气干,道:“光辉了他家,又与他银子!”有
的道:“这些须银子也不见几时用,不要欣羡他!免得老厌物来家也够了。料没
得再有几个御史来送银子。”各自唧哝不题。
且说李御史到了福建,巡历地方,祛蠹除奸,雷厉风行,且是做得利害。一
意行事,随你天大分上,挽回不来。三月之后,即遣承差到湖州公干,顺便赍书
一封,递与高愚溪,约他到任所。先送程仪十二两,教他收拾了,等承差公事已
毕,就接了同行。高愚溪得了此信,与侄儿高文明商量,伯侄两个一同去走走。
收拾停当,承差公事已完,来促起身。一路上多是承差支持,毫不费力,不二十
日已到了省下。此时察院正巡历漳州,开门时节,承差进禀:“请到了高师爷。”
察院即时送了下处,打轿出拜。拜时赶开闲人,叙了许多时说话。回到衙内,就
送下程,又分付办两桌酒,吃到半夜方散。外边见察院如此绸缪,那个不钦敬?
府县官多来相拜,送下程,尽力奉承。大小官吏,多来掇臀捧屁,希求看觑,把
一个老教官抬在半天里。因而有求荐奖的,有求免参论的,有求出罪的,有求免
赃的,多来钻他分上。察院密传意思,教且离了所巡境地,或在省下,或游武夷,
已叮嘱了心腹府县。其有所托之事,钉好书札,附寄公文封筒进来,无有不依。
高愚溪在那里半年,直到察院将次复命,方才收拾回家。总计所得,足足有二千
余两白物。其余土产货物、尺头礼仪之类甚多,真叫做满载而归。只这一番,比
似先前自家做官时,倒有三四倍之得了。伯侄两人满心欢喜,到了家里,搬将上
去。邻里之间,见说高愚溪在福建巡按处抽丰回来,尽来观看。看见行李沉重,
货物堆积,传开了一片,道:“不知得了多少来家。”
三家女儿知道了,多着人来问安:又各说着要接到家里去的话。高愚溪只是
冷笑,心里道:“见我有了东西,又来亲热了。”接着几番,高愚溪立得主意定,
只是不去。正是:自从受了卖糖公公骗,至今不信口甜人。这三家女儿,见老子
不肯来,约会了一日,同到高文明家里来。见高愚溪,个个多撮得笑起,说道:
“前日不知怎么样冲撞了老爹,再不肯到家来了。今我们自己来接,是必原到我
每各家来住住。”高愚溪笑道:“多谢,多谢。一向打搅得你们够了,今也要各
自揣己,再不来了。”三个女儿,你一句,我一句,说道:“亲的只是亲,怎么
这等见弃我们?”高愚溪不耐烦起来,走进房中,去了一会,手中拿出三包银子
来,每包十两,每一个女儿与他一包,道:“只此见我老人家之意,以后我也再
不来相扰,你们也不必再来相缠了。”又拿一个柬帖来付高文明,就与三个女儿
看一看。众人争上前看时,上面写道:“平日空囊,止有亲侄收养;今兹余橐,
无用他姓垂涎!一生宦资,已归三女;身后长物,悉付侄儿。书此为照。女儿中
颇有识字义者,见了此纸,又气忿,又没趣,只得各人收了一包,且自各回家里
去了。
高愚溪罄将所有,尽交付与侄儿。高文明那里肯受,说道:“伯伯留些防老,
省得似前番缺乏了,告人便难。高愚溪道:“前番分文没有时,你兀自肯白养我;
今有东西与你了,倒怠慢我不成?我老人家心直口直,不作久计了,你收下我的,
一家一计过去,我到相安。休分彼此,说是你的我的。”高文明依言,只得收了。
以后尽心供养,但有所需,无不如意。高愚溪到底不往女儿家去,善终于侄儿高
文明之家。所剩之物尽归侄儿,也是高文明一点亲亲之念不衰,毕竟得所报也。
广文也有遇时人,自是人情有假真。不遇门生能报德,何缘爱女复思亲?
        
   

卷二十七  伪汉裔夺妾山中    假将军还姝江上
卷二十七  伪汉裔夺妾山中    假将军还姝江上
         
诗云:
曾闻盗亦有道,其间多有英雄。若逢真正豪杰,偏能掉臂于中。
昔日宋相张齐贤,他为布衣时,值太宗皇帝驾幸河北,上太平十策。太宗大
喜,用了他六策,余四策斟酌再用。齐贤坚执道:“是十策皆妙,尽宜亟用。”
太宗笑其狂妄,还朝之日,对真宗道:“我在河北得一宰相之才,名曰张齐贤,
留为你他日之用。”真宗牢记在心,后来齐贤登进士榜,却中在后边。真宗见了
名字,要拔他上前,争奈榜已填定,特旨一榜尽赐及第,他日直做到宰相。
这个张相未遇时节,孤贫落魄,却倜傥有大度,一日偶到一个地方,投店中
住止。其时适有一伙大盗劫掠归来,在此经过,下在店中造饭饮酒,枪刀森列,
形状狰狞。居民恐怕拿住,东逃西匿,连店主多去躲藏。张相剩得一身在店内,
偏不走避。看见群盗吃得正酣,张相整一整巾帻,岸然走到群盗面前,拱一拱手
道:“列位大夫请了,小生贫困书生,欲就大夫求一醉饱,不识可否?”群盗见
了容貌魁梧,语言爽朗,便大喜道:“秀才乃肯自屈,何不可之有?但是吾辈粗
疏,恐怕秀才见笑耳。”即立起身来请张相同坐。张相道:“世人不识诸君,称
呼为盗,不知这盗非是龌龊儿郎做得的。诸君多是世上英雄,小生也是慷慨之士,
今日幸得相遇,便当一同欢饮一番,有何彼此?”说罢,便取大碗斟酒,一饮而
尽。群盗见他吃得爽利,再斟一碗来,也就一口吸干,连吃个三碗。又在桌上取
过一盘猪蹄来,略擘一擘开,狼飧虎咽,吃个罄尽。群盗看了,皆大惊异,共相
希咤道:“秀才真宰相器量!能如此不拘小节,决非凡品。他日做了宰相,宰制
天下,当念吾曹为盗多出于不得已之情。今日尘埃中,愿先结纳,幸秀才不弃!”
各各身畔将出金帛来赠,你强我赛,堆了一大堆。张相毫不推辞,一一简取,将
一条索子捆缚了,携在手中,叫声聒噪,大踏步走出店去。此番所得倒有百金,
张相尽付之酒家,供了好些时酣畅。只此一段气魄,在贫贱时就与人不同了。这
个是胆能玩盗的,有诗为证:等闲卿相在尘埃,大嚼无惭亦异哉!自是胸中多磊
落,直教剧盗也怜才。
山东莱州府掖县有一个勇力之士邵文元,义气胜人,专要路见不平,拔刀相
助。有人在知县面前谤他恃力为盗,知县初到不问的实,寻事打了他一顿。及至
知县朝觐入京,才出境外,只见一人骑着马,跨着刀,跑到面前,下马相见。知
县认得是邵文元,只道他来报仇,吃了一惊,问道:“你自何来?”文元道:
“小人特来防卫相公入京,前途剧贼颇多,然闻了小人之名,无不退避的。”知
县道:“我无恩于你,你怎到有此好心?”文原道:“相公前日戒训小人,也只
是要小人学好;况且相公清廉,小人敢不尽心报效?”知县心里方才放了一个大
疙瘩。文元随至中途,别了自去,果然绝无盗警。
一日出行,过一富翁之门,正撞着强盗四十余人在那里打劫他家,将富翁捆
缚住,着一个强盗将刀加颈,吓他道:“如有官兵救应,即先下手!”其余强盗
尽劫金帛。富翁家里有一个钱堆,高与屋齐,强盗算计拿他不去,尽笑道:“不
如替他散了罢。”号召居民,多来分钱。居民也有怕事的不敢去,也有好事的去
看光景,也有贪财大胆的,拿了家伙称心的兜取,弄得钱满阶墀。邵文元闻得这
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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