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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别百年-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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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的信一直没有断,几乎每月必有,但是,关于他的近况,我反而是从爱兰珠的书信中得知的更多。

据爱兰珠信中说道,十四阿哥于西宁向西藏派出了使者瑚毕图,以他的名义携带书信入藏,去面见准葛尔部将领策凌敦多布,并一路行进予以侦查。

而康熙为了提高十四阿哥在西北军中的威望,更是降旨青海蒙古王公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说:“大将军王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十四阿哥这会可谓春风得意马蹄急,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节节攀升,已然逼近巅峰了。

◇◇◇◇◇◇◇◇

时光过得飞快,又是盛夏里。

今日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月色苍凉,我一个人立在廊下,举头看着天上的半月,丫头们唧唧喳喳的,在院子里乞巧。

院中间一溜七八张高几,每只上面都摆满了盛满清水的小瓷碗,月光下,丫头们各人手里都擎着一枚小针,互相看着,轮流持着针往装了水的碗里轻轻投进去。她们叫嚷着,推挤着,谈论着谁的针沉入了碗底,是个拙丫头,谁的针飘在了水上,能算个巧手。

至于我,本就是一个连针线都不动的人,索性也就不上去丢那个脸了。嬷嬷让春妮搬来了藤椅放在滴水檐下,让我坐着看热闹,坐了一会子,觉得心里闷闷的,复又站了起来,只是独自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和那残缺的月亮,失神的在夜空中寻找着所谓的银河。

“姑娘,姑娘却是在看什么?这天上横竖就是这么几颗星星,再加个月亮,姑娘竟可那么出神的望这么半天。”嫂子笑意盈盈从前院里来。她是今日刚到的,因从西面来,今日也赶不及进城了,就干脆歇在我这里,留下陪我住两日。

我却不低头,仍失神望着天空,那月亮是带着些许斑驳的半片莹白,带着点暧昧的惨淡,“在找银河。”

“姑娘穿着这绣荷花的半枝莲暗花青缎袍子,孤零零一个人立在月亮下头,看着就像那要奔月的嫦娥似地。”嫂子叹道。

“哪有那么丑的嫦娥?下凡时,脸先着地的吗?”我淡淡道。

嫂子起先是一愣,再来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噗的笑了起来,“姑娘可真会调笑。”

“哎呀,春姐姐这个真好!”一个小丫头叫着跳起来。

凝雪咧嘴笑着过来请我去看,道,“春妮的针,飘在水上,碗底里的影就好似一条细线,又尖又轻稳。”

我不解,笑问道,“这个样子算是好吗?”

一边嬷嬷忙上来解释道,“这个乞巧呀,先看针的沉浮,沉针者最拙,浮针的稍好。再来呀,就是看那针影,若是影子散的就像那破棉花絮子,晃的像风里的树叶,就是只能算中上的。若是影子细如丝,稳如磐,那才是上上巧了。”

我走到院中心的一溜高几前,问,“那最巧的是哪个?”

一个小丫头上来一福,道,“是春姐姐。”说罢,引着我过到春妮丢针的小碗边。我低头一瞅,果见那针就似漂于水上的鸿毛,又轻又稳,风吹不动,碗底里还映出一丝尖尖的线影。

“原就该是她最巧,春妮绣的手绢,那上头的花,都能引蜜蜂。”嬷嬷笑道。

小丫头子们笑嚷着,有一个道,“福晋,您也给我们丢一个玩玩吧。”

我方要摆手拒绝,只听正厅后一个低沉的男音道,“她丢,定是那沉底的。”

那声刚起,院里的仆妇们就立马都矮了半截,俯□子请安,“王爷吉祥。”原来是四阿哥,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院子。

嫂子才回过神来,忙陪笑上前,福了一福,道,“给王爷请安啦。王爷吉祥。”

四阿哥微笑一颔首,问道,“进京来了?”

嫂子俯着身子,侧过让四阿哥先走,自己跟在后头道,“是。这次是来给犬子办喜事,今日刚到。时辰晚了,进不了城,故就来福晋这叨扰一晚。”

四阿哥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也不管她,自笑着过来牵了我的手,问道,“你这在乞巧吗?”

我转手搀着他到石凳上坐了,自己立在一边,道,“丫头们闲来无事闹着玩呢,我也不会。”凝雪忙捧过茶来,敬给他。

他拨弄着茶碗,上下打量了眼我的氅衣,问,“这是早上送来的那身吗?”说着,拉我同坐。

我点头道,“是。一清早宝儿就送来了,我看着好看,就换了。”

他把茶碗搁在桌上,抬手细拈我袖头的绣纹,说道,“你最喜欢的就是这青色半枝莲暗缎,我看到好的,就吩咐他们给你做一身。我也觉着你穿这个最清丽。”

他的右手细细的抚着我的袖头,黄玉的扳指在月光折射下,映着我青色的缎袖,份外抢眼。

嫂子在一边,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黄玉扳指,上前恭维道,“哟,王爷,您这个黄玉扳指可是个稀罕物件。我听老爷说,这黄玉中之质优者,要价可赶得上羊脂玉呢!”

四阿哥只笑看了我一眼,转了转扳指,答道,“这是你家姑娘送的。”

嫂子脸色有些尴尬,一时竟没了话语,立马,又堆了笑上来,道,“姑娘方才还抬着头失魂落魄的在天上找银河呢,王爷来了,想是她的银河也飘走了。”

四阿哥听了,拉了我起来,一齐望向夜空,问,“你刚才在找银河吗?”

我甩了甩头,笑道,“不过就是看看夜空。”

他擎首问道,“此刻可想得起什么诗句来?”

我颔首微一沉吟,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

还未及我背完,他就拦了话头去,抢着朗声吟着,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

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

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

我歪头向他一瞥,笑道,“王爷这首《七夕》,做的倒是快。只是未免太过儿女情长了一些。”

他眯眼笑睨着我,重复着刚才的诗句,“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嫂子看我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旁若无人,俯身一福,告退离去。

我转身向院里的仆妇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她们即刻静静退去,院中就只剩我和四阿哥两个人。

我过去石桌上给他捧过茶来,欲要交到他手里,问道,“怎么不在前面陪福晋们乞巧,倒是到我这里来了?”

他侧头瞟了我一眼,摆手示意不要茶,又转过去看向夜空,道,“想来看看你。”

我默默看了他一会,回身搁下了茶碗,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低头默想了一阵,侧过身来,凝视着我,问道,“映荷,你在找什么?你,一直,在找的,是什么?”

他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似乎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都只是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是不是在与我说话。这会才意识到,两年多的时间,七百多个日子,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我迷惑得看着他,旋即,扭开视线,假意笑道,“刚才不过是和嫂子玩笑,说是找银河。您别当真。”

他面无表情的摇摇头,重重说道,“不是说刚才。”他的眼睛定定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茫然,他才道,“你总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觉着,自那日你被救下醒来,你便一直在找什么东西。这件东西,我身上有,十四弟身上也有。可你好像一直都没找着,后来,却也见你不再找了。你在找什么?找着了吗?”

我心上一颤,手不尽抖了一抖,忙交握住,放回身前。我曾经那么执着得到处找寻着成雨的影子,在他身上找过,因为那酷似的面容;在十四阿哥身上也找过,因为那眼底冷峻的笑意和似曾相识的话语。这些居然都落入他的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去过节了,要看第二更吗?

对于情人节双更苦逼码字的春儿,给点鼓励怎么样?!——早春芳华

☆、第二十七章    人世那无情(下)

我神色有些凄婉,皱着眉头看着他,道,“我只是在找一个故人的影子。”

“是……?”他迟疑的开口问。却被我一下打断。

“那故人不是十四爷。”我诚实恳切的注视着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是十四爷。”

“往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直直看进我眸子里,彷佛要将我彻底看透。

我与他对视,答道,“不记得了。不记得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呢喃着,仿若自言自语,应道,“是。”随即又追着问,“你要找的人,究竟他在哪里?你找着没有?”

我摇摇头,答道,“他只是一个不值得再找的人。”四阿哥虽然跟成雨长得几乎一摸一样,但我只需一刻便能明白,剥去了外皮,他们的内在绝无半分相似,因而自始至终反复提醒着自己,不要错把路人当故人。至于十四阿哥,我虽决心与他相伴终老,却绝不会把他当做成雨的替身。成雨不会那么没有原则、没有尊严的爱一个人,他是世故的,是多情的,他的脚步不会因为我而停留。

“你不再找了吗?”

“不再找了。”

他温情的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才问,“映荷,你琢磨过没有,你想要什么?你又将得到什么?”

我也懵懵的问着自己,心底里有了个隐隐的答案,但这个答案,我不能告诉他。抬眸望着他,反问,“您琢磨过吗,您想要什么?您又将能得到什么?”

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心思,沉默良久。居然又反问我,“那你觉着我想要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我嫣然一笑,低了低头。

他似是满不在意得问,“你笑什么?”

我站定了身子,仰头正对着他的目光,悠然说道,“您想要的很多,您将得到的也很多。您将得到的,是太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它将在您的手里变得更加的妖娆多娇。有一天,您的梦想得以实现,更多的人将因为您辛苦的劳作,安享更富足安泰的生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希望您的梦想不要使您变得残忍,希望您能够一直以仁慈的心对待您身边的人。”虽然我心底再明白不过,不论我此刻如何提醒,历史终将不会改变,他始终是那个铁血的他,然而,还是忍不住这样劝导着。就像我时常对弘历言传身教,告诫他要勤于学习先进的知识文化,教诲他生活要简单质朴一样。

“那你呢,你又想要什么?”他含着丝笑,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我抿嘴一笑,答道,“我想要的,只是一方安静自由的小天地。”

他有些不解,问道,“映荷,我总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始终如一,那么肯定那个最终的赢家是我?又为什么既然你确定赢家是我,却总远远的想避开?”

我默想片刻,道,“世上有很多美丽的衣物,但未必每个人都合适去穿。我只穿我的半枝莲缎底,别的太厚重,我穿不起。”心里有些踹踹,但是还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心意,故而婉转的问出来,“若有一天,您得偿所愿,可否愿意赐我几个字?”

“赐几个字又有什么难的?”他轻松的吸了口气,仿佛顷刻放下了千斤的重担。

我顿了顿,道,“您先别急着答应,听听是哪几个字再说。”

他眼神顷刻又冻住,问道,“是什么字。”

我郑重的说道,“妃,年氏,巡抚年遐龄女,三年冬,薨。”

当我说出最后一个“薨”字的时候,他眼中尽是惊怒,问道,“你要这几个字却是为了什么?”

我强自镇定着,说道,“若是有那一日,您能否昭告天下,说我死了,放我归去,任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何事,您都不再干涉阻拦?”

他强压着声音,问道,“在我这里,你就不得安宁吗?”

我压不住眼底的泪水,一行水滴顺着面颊而下,别过头去,说道,“高处不胜寒。您的身边有太多的残忍,太多的阴谋,太多的争斗,我欲静而人不止。”

他扭头回屋,跨开大步,彷佛想要把我甩得远远的。

“四哥。”我出声叫住他。

他停了停步子,却只是回过半个身子,语带责备问道,“你不是说,要做一辈子亲人吗?”

我跟上去,站在他近前,柔声解释,“亲人并不一定时时刻刻要在一起。在我心里,您一生一世都是我的亲人。不论我在哪里,也不论我在干什么。每年我都会记得您的生辰,到那日,我会在心里默默为您祝福。每当下雪的日子,我会站在窗前,回忆您带我去长城上看雪。如果雪后有了晴日,我会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的红日,就好像在望着您。我会记得,您曾经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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