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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北京北京.冯唐-第19章

小说: 北京北京.冯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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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房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半包金桥香烟。她去洗脸,我点一棵烟。烟雾里,所有神鬼汇聚。

  我看到西去成都的163次列车,我们要去峨边和大渡河附近找一种或许存在的玉竹。硬座车厢,午饭方便面之后,她趴在我腿上,搭盖我的冒牌 Polo夹克,睡觉。醒来的时候,一动不动,拉开我的裤链,吸尽我的汁液,一动不动,拉上我的裤链,抬起身体,咽下,对我说,下午好,做了个梦。火车还在行驶,周围人包括同去的厚朴和植物学白胡子教授或许都睡着。

  我看到她拉着我的手走进她的宿舍,“小红不在,去找兽哥哥睡了吧”,她没拉窗帘,褪了内裤,裙子还在,高跟皮靴还在。她俯下身体,双手支撑窗台,仰起脸,我们两个一起面对窗户外面似隐似无的紫禁城金顶。我拉起她的头发,从后面进入,仿佛骑上一匹金黄的战马。“累了吧?睡一会儿吧,小红应该不回来了。她这种时候出去找兽哥哥,一般都不回来了。其他床都是护理系的,都去上夜班了。”床帘拉起,我们一起平躺在她的单人床上。她自说自话,她可以用多少种方法让我达到高潮,“第一,手,双手或者单手。第二,嘴。第三,乳房夹紧形成乳沟。”有人开门进来,她按住我,我女友的床有重帘遮挡,仿佛欧洲中世纪战马的护甲,外边什么都看不见。我一动不动,我闻见香奈尔No。5香水的味道,我知道,是小红。小红叹了长长一口气,放了包,爬到我女友的上铺,拉开被子,又长长叹了口气,于是不动,和我隔着一层被子、一层床板。我在担心,如果小红就此睡去,我如何出去,我的屎尿依照生物规律来临,如何解决。透过细细的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我看见小红的手指,她的指甲不好看,没有一个饱满,她常常引以为憾,我还看见兽哥哥送她的粉红色礼盒,我知道,里面有七个小瓶子,装着兽哥哥的七种液体。我女友在我耳边继续自说自话,“第四,双脚。第五,大腿根。第六,肛门。第七,阴户。当然,这些只是理论,没有全部实践。”




第十二章 麦当劳,命令与征服

  小白说:“请你们俩吃饭,麦当劳。”

  我和辛荑跟小白去了王府井新华书店一楼的麦当劳,据说,这是北京市第一家。

  店面气派,透过大玻璃窗看见王府井路口和对面的经贸部、北京饭店、大明眼镜店。店里四家小朋友在过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十来分钟就响一次,最多的一家聚了十来个人,家人还有同一个学校的三五个小屁孩。小寿星戴着麦当劳大叔大婶发的纸糊皇冠,左手拿一个草莓圣代筒,右手拿一个巧克力圣代筒,满足地笑着仿佛可以马上就地死去。爷爷奶奶笑得尤其甜蜜,仿佛孙子今天吃了美国麦当劳,明天就一定能坐进美国大学的课堂并飞快适应飞快成长。小屁孩同学们眼睛不睁,在小寿星欣赏蛋糕的时候,往嘴里狂塞夹鱼夹肉夹鸡蛋夹奶酪的汉堡包,仿佛亚运会前后,北京路边常见的一种大熊猫张大嘴狂啃竹子造型的垃圾桶。

  我第一次来麦当劳,也是这王府井家店,和我女友,记不清是哪次分手之后了。她正在减肥,基本是看我吃,听说她的清华男生嫌她胖。我说:“真好吃啊,人间美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胖抱着才舒服,要不骨头硌骨头,多痛啊?”我女友说:“你和你初恋是骨头硌骨头,你和柳青不是吧?她胸不小啊,应该舒服吧?你和你初恋呢,也说不定,有些痛是某种刺激呢,是吧?对于我,有些事情,比如美丽妖艳,比如身材窈窕,是义务啊。”我说:“你好好尽义务。”她说: “其实还是为自己,离三十岁远的时候,吃什么都不胖,胖了也很快减下去,现在离三十岁近了,很容易胖。清华男生也平淡很多了,我让他一个月来一次,他就一个月来一次。不像以前,死活都要每天从清华过来,晚上十二点,夜宵摆好,用手机呼我下楼吃,吃的都是肉,我第二天早上再困也要爬起来,沿着王府饭店长跑减肥。” 我闷头吃东西,橙汁下得飞快,谁说是垃圾食品啊,多好吃啊。她说,“再给你买一杯吧?”我说,“算了。”她等了一会儿,交换了我和她两个杯子的麦管,她的杯子给我,杯子里还有好些橙汁。吃完,我女友说去一趟洗手间,我以为是去补妆然后好去见她的清华男生。她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麦香鱼和一个小橙汁,纸袋包好,“你晚上做完实验吃吧。”这顿麦当劳花的钱,够我女友一个星期的中饭和晚饭,我死活买单,她拒绝。到了美国之后的第一年,我还是吃不起麦当劳,在食院(Food Court)里,买了汉堡,就买不起饮料,买了饮料,就买不起汉堡,这种状况直到我去新泽西做了暑期工作才有了明显改变。简单计算,我用了足足十年时间,才把麦当劳从一个没钱常吃的美味变成一个够钱常吃的美味。我是多么热爱垃圾食品啊!

  小白请我们,事先没说为什么。辛荑买了两个巨无霸,我买了大橙汁和麦香鱼,小白买了四个最经典的牛肉汉堡,拨开面包,只吃肉饼。小白讲,他在波士顿的冬天,见过一个大老黑二十分钟吃了二十一个这样的肉饼,然后开了皮卡走路。

  “我要小红,你们告诉我怎么追。”小白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没看着我或者辛荑,双眼直直地看着玻璃窗外,表情决绝。后来,小红质问我,为什么不在计划阶段拦住小白,你们这两张嘴是干什么吃的,平常那么能说呢?我说,你如果看到那种眼神,你就会放弃努力。当时,我或者辛荑要是放一把菜刀到在小白手上,小白可以放下牛肉饼,从东单杀到公主坟,砍死每个胆敢拦住他去找小红的警察。

  “你不是有个和你一起学钢琴的女朋友吗?长得有点像关之琳的那个,你还有相片呢。”我问。

  “女的朋友。”小白回答。

  “秋水啊,妖刀说,从理论上讲,找女孩,一挑有材的,聪明漂亮啊。二挑有财的,钱多啊。你的标准是什么?”辛荑仿佛没听到小白说什么,问我。

  “要是找老婆,我找可以依靠的,这样就可以相互依靠着过日子。我是想干点事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是,这么一百多斤,六七十年儿,混吃等死,没劲儿,我初恋也要嫁人了,剩下的日子,我总要干点嘛吧?干事儿就会有风险,就有可能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在讨饭。隔着麦当劳的窗户,看着辛荑吃巨无霸,我口水往肚子里流,我敲敲玻璃,跟辛荑比划,意思是,如果吃不了,剩下什么都给我顺着窗户扔出来,谢了。所以,看到东单街上要饭的,从垃圾桶捡破烂的,我总觉得是我的未来。所以,我要是有个老婆,我希望,她是我的后背。我要是有那么一天,她能跟我一起,拿个棒子什么的,告诉我,脑子在,舌头在,无所谓,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你别煽情了。你就是极度没有安全感。”辛荑说。

  “我也在想,我能相信谁,把我的后背交给谁,想了想,发现两个规律,第一,都没戏。我初恋喜欢自己把握局面,喜欢一般鸡巴堵不住的大排气口奔驰。柳青,也没戏,我不是非常了解,但是她有她非常凶狠的地方,当断则断,我见过她修理她的经销商。我女友,或许吧。但是她算度精确,充满世俗智慧,一定不会让我做那些不着调、没有屁眼门的伟大的事情。第二,用这个标准判断,越是靠谱的,你越没兴趣。”我说,同时心里想了想小红,我不知道,毫无概念。

  “妖刀可以做到。妖刀有非常人的精神力量。你们知道的,她美国大学申请运气非常差,一个常青藤学校都没拿到。她爸爸周年忌日前后,她一直在未名湖旁边溜达,我知道她水性不好,陪了她三天,一步不敢走远。她上飞机去美国之前,和我说,让我一定要上哈佛或者斯坦福或者麻省理工,不要管学费,再贵也上,她讨饭、贷款也要帮我凑足学费。妖刀给我规定了每周的功课,两套GMAT试题,两套GRE试题,两套TOEFL试题。妖刀和我讲,她正找律师,打算申请杰出人士移民,她有了绿卡,我就有机会直接考BOARD,在美国当医生了。”

  “妖刀了不起,她怎么符合杰出人士的定义呢?创立宗教?”我问。

  “我要小红,你们告诉我怎么追。”小白重复。

  “其实费妍也不错,乖乖的,白白的。我见过她刚刚洗完澡,从澡堂子出来,头发散下来,湿漉漉的,好看。”我说。

  “个子矮了一点点,有些驼背。”辛荑说。

  “小白个子也不高啊,般配。而且皮肤白啊,驼背是谦和,笑起来多甜啊。”我说。

  “那是表面现象。费妍属于古时候的城池,外城,山青水秀,毫不设防,和谁可以进来逛游,费妍对谁都客气,都乖乖的,白白的。但是再往里,谁都别想轻易进来,壕沟、弓箭手、滚木雷石。军训的时候,23队学数学的男生夜里值班无聊,打电话玩,找着正在值班的费妍,第二个周末就一起请假到信阳城逛街了,但是到现在,也说不清是不是男女朋友。大街上,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象男女同学,一起核对考试答案或者议论老师的穿着。”辛荑说。

  “我追小红,你们告诉我怎么追。”小白重复,这次,眼睛盯着辛荑。

   “你确定吗?小红好吗?小红将来是临床医学女博士啊,养在家里,虎啸龙吟的,比仙人掌还高大,太壮观了吧?不要这么快定下唯一的目标吧?我以前帮你定的指标,对妖刀的两大标准做了明显的改进,三大项:材,才,财。还明确了定义,材指脸蛋和身段,才指性格和聪明,财指家里的权势和有价证券。还明确了权重,材占百分之四十,才占百分之三十,财占百分之三十。我给你的那个电子表格还在吧?咱们应该系统地往下接着进行,比如一共能有多少候选人应该进入这个甄选系统,如何收集候选人的资料,一批多少人,共几批等等?胆要大,心要细。行愈方,智愈圆。”辛荑说。

  “妖刀还是状元、才女和校花呢,你怕吗?我不喜欢多想,越想越不清楚,我喜欢做我喜欢做的事。我喜欢小红,小红也不是我爸的女朋友,也不是你们的女朋友,也没结婚也没生孩子。小红好,心好,乳房大。”小白说。

  “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同一个班的,如果终成眷侣固然好,但是如果搞不好,成为陌路,成为仇人,还要天天看见,在一个食堂吃饭,一个教室上课,多别扭啊。”辛荑说。

  “秋水现在不是也挺好吗?他前女友每次看见他,也不是恶狠狠的。”小白说。

  “难度会很大的,小红有兽哥哥了。兽哥哥,到了小四十岁,还是这种流氓状态,不得了的,魅力指数要超过我们好几倍。你想,兽哥哥在北京当小流氓长大,大气,宽广,够男人。会弹钢琴,认识好几个诗人和装置艺术家,有气质。又和你一样,有国际接触,骑过洋妞洋马,甚至更时髦,兽哥哥泡洋妞的地方是资本主义的老巢欧洲啊,布达佩斯啊、阿姆斯特丹啊。兽哥哥走了万里路,也是学外语的,读了好些书,泡过N个姑娘,有经验啊。还做生意,多少有些钱。现在还有几个马仔,有权势。当流氓到这么老,最好的归宿就是找个小红这样的美丽知性女生,还是学医的,还是中国最好的医校的,靠,不当大元宝搂在怀里每天晚上舔着,才怪。”辛荑接着说战略执行的难度。

  “所以,我才请你们来吃麦当劳,问你们的主意。”小白说,眼睛还是看着窗外。

  “好,我来帮你分析分析,你和兽哥哥的异同,然后根据这些异同,我们来制定夺爱战略,并确定所需要的资源,包括钱和人力资源,最后制定行动计划和每个阶段的里程碑。”辛荑说。

  “我听不懂,我应该怎么办?”小白说。

  “好,我问你,你和兽哥哥比,你的优势是什么?兽哥哥的优势是什么?你的优势是,你距离小红更近,你睡的床就在小红睡的床几百米之外。你和小红有更多共同语言,你们都要面对《内科学》考试。你更清纯,更青春,兽哥哥太套路了,小红是有慧根的人,或许会看得出来,不被他迷惑。你有时间优势,兽哥哥是商人,重利轻别离,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泡小红。你是美国人,如果小红想在美国当医生,你可以让小红梦想的实现,缩短至少五六年。”辛荑分析。

  在辛荑没完没了之前,我打断辛荑,我看着小白的眼睛,我问:“小红是个好姑娘,是我们自己人。我问你,你老实回答,严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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