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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地烟灰-第4章

小说: 一地烟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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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秒之后,楼下操场集合。老马是第一个到的,猪头穿着还淌着水的迷彩服奔过来,庆幸道:“幸亏刚才没上大厕”,沙皮边跑边打着背包,赶到集合点时,背包捆得跟粽子似的,却也结实。最后一个是邱爷,他没穿袜子蹬着一双制式皮鞋跑了过来,教导员冷冷地看他一眼,指挥老马:“大操场5公里,跑完回来军姿练习。”

    “向右——转,跑步——走”老马喊着口令带着我们在400米一圈的操场上跑着,整齐的脚步在安静的深夜显得尤为张扬。穿着前面安了钢板的“三节头”跑步的邱爷是最痛苦的,这种比木屐还硬的东西穿着走路都要打起泡,何况用来跑5公里。几圈下来,邱爷的脚后跟皮都没了。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便脱了鞋赤脚在炉渣跑道上跑着,黑乎乎尖利的炉渣很快便嵌进邱爷可怜的脚掌里,疼得这个西北男人眼泪哗哗的。

    折腾完是凌晨1点,我们沉默地躺在chuang上,辗转反侧。邱爷的被子里,隐约传来邱爷压抑的抽泣。

    那次紧急集合之后,我们再也不敢夜谈。邱爷原本皱巴巴的脸上,显出一副更加忧郁的样子。经历了上次的切肤之痛后,他现在一有空就抓紧练习体能,没事就抓着哑铃和臂力器张牙舞爪。在他的带领下兄弟们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练兵gao潮,猪头高喊着为了减肥要多做仰卧起坐,但通常他仰卧下去之后要起坐便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吹起chuang号;小B也热衷于俯卧撑,但通常只见他俯卧,要撑起来就难了。

    我一时兴起,抓住邱爷这个典型写了一篇《从赤脚佬到肌肉男》的稿子投给学校的报纸,几天后,我意外地被教导员叫到办公室。

    “报告”,我敲门进去,站在那里战战兢兢。

    “来来来,冯牧云,坐!”教导员换了张脸似的热情洋溢地招呼道。说完亲自给我搬来一把凳子。我诚惶诚恐地保持着军姿,努力回顾着这几天犯了啥错误至于他要绕这么大圈子来“教导”我。

    “不错啊,有才!刚来一个多月就发表文章了”,他向我递来一份校报,我一看上面印着我的名字,还有我那篇文章,不过名字改成了《从“重点人”到训练标兵》,里面的文字也被改得面目全非,添加了许多诸如“从军报国”“爱军习武”“为国防事业奉献青春”的字眼。

    我粗略看了一看,有种吃进去饭,拉出的却是屎的感觉。

    “好小子,不错不错,好好写,多发表几篇,年底给你评先进。”教导员拍着我的肩膀甚是殷切。

    “谢谢教导员栽培,我会加倍努力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太谄媚。

    “好好好!这样吧,特批你这个星期出去转转,以后发表一篇,奖你一个西安假。”

    我受宠若惊地走出来,心想一篇文章奖个西安假,这简直是利润超大的买卖啊。进学校之后除了体检去了趟门诊部就再也没出过校门,学校的围墙高达五米不说,还安了电网和探照灯,大门口还有荷枪实弹的哨兵,所以假使要想不请假出门,除非你有《越狱》里那帮哥们的本事,我们的请假名额是有严格限制的——每周班里有一个名额,也就是说,每8周可以去一趟西安。

    我的假期是在两个月后的12月4日,我曾怀着中国人民迎接香港回归祖国的心情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可现在仅因一篇文章就获得这么高的待遇,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连书都不读就想当作家了。

    记得以前陈光说过走出校门你就能体会到当兵的优越感,有张军人证在手,西安大大小小的景点都免票。于是周日一到我就揣着证,背着柯尼卡的相机,拿着西安地图满大街找景点,逛了钟楼逛鼓楼,逛了鼓楼爬城墙,屡试不爽。一想到别人要掏几十块钱才能来一次的地方我竟然可以像自家菜园子一样随便逛,那感觉就像拣了几十块钱一样。为了多拣点我忍不住多逛了几遍,以至于那个检票员认出我来:“你不刚来过吗?”我嚣张地亮了亮证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他不情愿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哼了下,趾高气扬地登上了城墙,我坐在垛口上盘算着:钟楼逛了两遍,每次15元,鼓楼两遍每次15元,城墙3遍每次20元,折成门票120元!哇噻!净赚120。

    我一边赞叹着西安的拥军政策搞的好一边埋怨着这边的基础设施不完善。都提着裤子跑了好几条街了,楞是不见个厕所,好不容易找到个标“WC→”的牌牌顺着指向又依次找到四个有相同标记的牌牌,最后在深巷子里终于找到那地方。我一边感叹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一边掏证一亮准备进去。“干啥咧,干啥咧?”那个四平八稳坐在门口的女人问道。“军人不免票吗?”“免票?你以为进来参观呢?交钱!五毛。”我白了一眼,掏出兜里的毛票往桌上一扔就要冲进门去,在进门的同时我的裤子拉链已经解开,可又被那个女的拉了回来,“还缺一毛!”“操!”我掏出一块钱扔过去,进门之后赶紧放水。当我放完水惬意地打个颤再昂起头时,竟然看见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再往回一瞅,对面的窗户尽收眼底,甚至还看见一个脑袋探出来又缩回去。我眼前一黑有种被夺去贞操的感觉。我悲痛地系好裤子,却死活找不到洗手的地方。“喂,哪有水龙头?”

    “没有!”外面响起了底气十足的声音,估计一里地外都能听见,“手上没粘的话就别洗了。粘了呢,就在我这买瓶水冲冲。”

    “你这不是洗手间吗?怎么连洗手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这是厕所不是洗手间。”我倒,不服不行!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厕所,问道:“你这下雨还营业不?”

    “咋不营业,我这还卖伞呢。”我差点晕过去,赶紧往外跑,跑了一段又折回来,吼道:“找钱!9毛!”

    以后我在去西安的时候就控制自己喝水,实在是来了灵感憋不住了就去肯德基麦当劳,上完后再堂而皇之出来。久而久之我竟然发现来肯德基上厕所的比吃东西得还多。后来当我走在路上或坐在车上看到从几岁的小孩到几十岁的中年还有老头,他们若无旁人地岔开腿靠在墙角或倚着树干尽情放水时,终于明白了西安的厕所那么少那么差而树又这么多这么茁壮的原因。

    在西安假的mi惑下,我的文章屡见报端。久而久之我竟成了队里的宣传报道组组长兼任校报的学员编辑,我想要是高中语文老师这个消息的话,估计他会抓狂的。他曾当着全班的面举着我的作文本说:“冯牧云,明天帮我带瓶红墨水,我这瓶都给你改作文改完了。”打开作文本一看,里面净是改过的错别字和标点符号,看上去一片鲜红,让人误以为他看我作文看得吐血了,什么叫“呕心沥血”啊,这就是。

    我曾反思自己,作为让语文老师呕心沥血的学生,我在这里竟然能当上校报的编辑,那说明什么问题呢?当我听了几场学校领导的报告,听他们把“兢兢业业”念成“克克业业”,把“绰绰有余”念成“掉掉有余”时,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整日咬着笔头拼凑着“携笔从戎”“建功疆场”“敢打必胜”的词句,时不时还煞有介事地拿个“记者证”和采访本去为领导歌功颂德拍马屁,日子过得根正苗红。不但如期完成了逛遍西安大小景点的计划,还发了一笔小横财。

    年底结算稿费的时候,我决定请班里的战友撮一顿(当然事先请示过领导并得到了批准)。在学校“五一”餐厅的包间里,我们风卷残云般地饕餮着,向服务员展示了我们如狼似虎的战斗作风。“汤”足饭饱后,四眼打着韭菜味的饱嗝感慨道:“一不小心,大学生活就过了1/8。”“刚来的时候,一个劲地想回去,没想到能挺到现在,”沙皮夹起一块掉在桌上的糖醋里脊,意犹未尽地看着,“哥们那会儿老想着怎么样不重不轻得个啥病或者残疾一把让学校给退回去。”“想回还不容易?现在出门脱光衣服在学校裸奔一圈,边跑边喊:P大,我日你妈!明天这时候你肯定衣锦还乡了”,小B很天才地为沙皮支了个招,大伙儿哄地笑起来。“最郁闷的就是女生太少了,这就好比菜里没盐,寡淡寡淡的”,猪头说:“看来未来几年要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找个对象了。”“瞧你那出息!想要在部队混,要管好两样东西,”老马看着我们兴趣盎然的样子,很满意自己卖的关子。“啥呀?”“老马,别吊胃口了”,我们都有点急了,催问道。“管住自己的嘴巴、还有*巴。”“噢!”我们心悦诚服地点着头,觉得这句话甚是哲理。我突然想起新训时厕所门上看到的那句话,憋了好久决定背出来和大家分享:“生活就像被强bao——”“如果不能反抗,就默默享受吧!”我刚念完上句,大伙儿齐刷刷地接上了下句,背完之后集体爆笑起来。

    寒假在几门让人癫狂的考试之后到来,回家后我安安分分地陪老爸下象棋,帮老妈做家务。这种破天荒的转变让老爸劳妈很不适应,要知道我念高中时是一个烂得让爸妈都放弃的孩子,记得有一次父亲去开家长会,教务主任、年级组长、班主任、任课老师当着别的家长面轮番控诉我的罪状,愣是把家长会开成了对他一个人的批斗会。事后他找到我说:“你以后开这个会别找我了,随便去礼市场找个人替我吧,我给你报销。”当年老爸对我的最高期望是顺顺利利念完高中三年,至于考大学上军校之类的,他比我还觉得渺茫。

    我每天早上6:20自然醒,被子叠好后条件反射般打扫卫生,把老妈乐得如同中了一般,妈说:“孩子你回家一趟也不容易,你好好休息吧,这些让妈来做。”我批评道:“妈,咱这内务水平太差,那像革命军人的家庭啊,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老爸踹了我一脚骂道:“小兔崽子才当几天兵就敢称革命军人,老子穿军装的时候你妈还在念高中呢。”妈脸上挂不住了,老爸一看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我看咱家内务水平确实有点差,实在不像个退伍军人的家庭,这样吧,年前装修一下,刷一刷,你小子以后带女朋友回来也客气点。”

    老实说父亲还真有点军人风范,第二天搞装修的民工便上门了。其中一个竟然穿着破旧的沾满灰浆的迷彩服和露出脚趾头的迷彩鞋,我一看着身“装备”这么熟悉便忍不住多瞅两眼,紧接着我的表情焊住了一般,这张胡子拉渣的脏兮兮的脸竟是这么的熟悉。愕然地看着他,他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我,随后,他张惶地丢下手中的油漆桶和排刷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我家。“老S,站住!你给我站住!”我追下楼去拉住了他的胳膊,“啥意思?看见我就跑?”他定定地看着我,脸上表情剧烈变化着,过了好久,他突然咧开嘴笑了:“这世界真是小啊,没想到咱们以这种方式重逢了。”“是啊,三年了,你还好吗?”问完我才发现这个问题是如此的多余,如此的傻gua。他从兜里掏出包“长沙”点了一根,然后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我发一根。我白了他一眼抢过烟来叼了一根在嘴上。他笑着给我点着:“我还以为你不抽这种烂烟呢。”“我——”我刚想说点啥就被烟给呛住,眼泪都给呛出来了。老S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捶了他一拳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抽烟。”“不抽还装啥,”老S笑得没心没肺的,“我说呢,高中时和老K把你堵厕所抢你手纸逼你抽一口还不肯,跟夺你贞操一样。”“你们俩臭小子也忒缺德了,搞得我在厕所里呆了两小时。”老S哈哈地笑起来,三年的隔膜似乎一下子就让这笑声穿透了。

    “唷!混得不赖啊,考上军校了,还扛上了红牌,搁部队,该叫你排长了。”

    “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都是跟老K打赌打的。”我把和老K赌200张饭票的事跟他絮叨了半天。老S笑过之后认真地说:“这混蛋总算作了件好事,把你改造过来了。”他也大致给我讲了退伍后的境况,“真没想到自己会混成这样,说实话,刚才真觉得没脸见你,”老S深深叹了口气,把那颗脏兮兮的沾满灰浆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那样子与当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老S貌合神离,“兄弟几个就你混出了点名堂。”

    “也就那样,那地方没啥意思,我都不想待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没出息!”老S骂道,“穿上军装就好好干,毕业后就是军官,跟当兵的不一样,一定要混出点名堂来!”他一下子变成以前那自以为是牛气冲天的样子,把我训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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