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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宝贵双全-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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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那个少年,他心中的情感十分复杂,一方面是对那少年冷静、强大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手腕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而另一方面,虽然那少年并没有与他说起过,但他能感觉到,少年与他一样,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甚至,比他更为刻骨铭心。

  所以,当邵九来要求他帮他做事时,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因为邵九的强大,亦因为某种微妙的,同仇敌忾的相惜。

  邵九的手段虽然不那么高尚、甚至根本不按理出牌,但,对于邵九,连生还是有一种连自己或许都不愿意承认的欣赏,与小小的……羡慕。

  欣赏他处事滴水不漏、掌控全局的强大,羡慕他可以那么冷静,不为外物所动容,羡慕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顾一切,不折手段。

  那是连生所做不到的。他太冲动,亦太固执,甚至在某方面有小小的迂腐。有些事,他不会做,哪怕为了达到目的也不会做。他的自尊心太强,那是他唯一所剩下的值得骄傲的东西,所以他无法放弃,但邵九,他没有那些情感,他可以放弃自尊,也可以高高在上,一切,都为了他需要。

  仅此而已。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才能变作那般?

  连生心底竟是隐约地,不愿看到他的失败。

  连生望着宝龄,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这个女子面前,他不再那么骄傲,甚至也可以放下一切,但此刻,他一直以来那强烈的自尊心与骄傲又被唤起,他仰起下颌,咬着唇,与她对视:“我没有那么做,是因为,进了顾府我才发现,顾万山的敌人,不止我一个。”

  他终是没有说起关于邵九的任何事,不止是因为那些奇怪的情感,还因为,那日那个叫陆离的少年,曾说过一句话。

  ——他不会对她如何,因为,她不是她。

  陆离当时的神情还留在连生脑海里,一个人,动作可以骗人、神情可以骗人,但眼睛没有办法骗人。陆离的眼睛在一刹那是坚定的、真挚的。连生居然第一次信任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

  他们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了么?

  连胜不得而知,但他关心的只是一个人而已。一切真相大白,宝婳的死对阮氏的打击极大,阮氏已不可能再对她做什么;顾家如今已名存实亡,死的死、疯的疯,而她既然不是顾宝玲,邵九自然没有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邵九并非是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连生隐约觉得,邵九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连生不在乎。只要不再有人或事威胁她的安全,其余的事,与他无关。邵九要做什么,也再与他无关。

  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那么,就算此刻告诉她,邵九所做的事,又能如何?反而让她更为伤痛吧?她刚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变故,还能不能经受又一个人的欺骗?

  他不愿尝试。

  宝龄怔了怔,神情变化莫测,良久,终是短促地、讥诮地笑了一声:“你说得没错。”

  连生说的没错。从然没有连生,难道顾家便安然无恙了吗?顾家便是那个大花园,表面看来百花齐放、绿意葳蕤,而其实,已是千疮百孔。

  被蛀虫占据的大叔,哪怕一时挺立,但终有一日会倾倒。

  她望着连生的眼睛,这是一个不善伪装、说谎的少年,在她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眼底有一丝别样的情绪飞快地一闪而过。

  隐忍的苦涩与柔情纠缠在一起,虽极力藏去,却浓的化不开。

  一瞬间,宝龄的喉头亦有些酸涩。

  他或许真的是为报仇而来,亦是真的对她有所隐瞒,但顾老爷死后,他为何要听从愁人的安排留下来,难道只是因为仇恨而想要夺走顾家的一切?

  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她虽在深院,却也听说,他尽心尽力地处理铺子的事,却从不鞠躬,之前有祥福叔,后来又阮素臣,一切的事,他亦不会独自行动。

  光明磊落。

  即使心中有仇恨,却也那么坦荡,诡计与阴谋,不适合这个少年。

  那么,他为何要留下来?仇也报了,他自由了,凭他的智慧,不难在偌大的一个华夏安生,他可以远离这里,好好地,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被折断的翅膀会慢慢地长出来,他终有一日可以如雄鹰一般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

  然而,他却没有那样做。他选择留了下来,为他所恨的人做事,不遗余力。

  宝龄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有些事,即使心中明白,可却只能轻轻地绕过,因为,她很清楚,那是她无法报答的给予,那是她无法回应的情感。

  “连生。”她轻轻唤了声。

  方才突如其来,席卷全身的愤怒与难过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望着他,犹如往昔一般,然而说得好,却格外的清晰:“连生,你走吧。你有你的生活,再也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察觉什么了么?察觉了他极力想藏起来,却藏不住的心事。所以,要让他离开?

  细雨猝不及防地迷离了连生的双眸,他倏地退后一步,黑色瞳仁中的失落与苦涩快得来不及掩饰:“不。”

  “你走。”

  “我不走。”

  “离开顾府,过自己的生活。”

  “不。”少年下唇抿成一条线。

  “连生……”宝龄有些无奈。

  “不,我不会离开这里,不会——离开你!”藏在心中的话不设防地脱口而出。

  两人俱是愣住。

  然而这一次,少年再也没有脸红,仿佛堤坝开了一道口子,积聚在心底许久的相思与情感流泻而出,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释然与轻松,微微仰起下颌,青涩尽数退去,脸上是刚毅、坚定的神情。

  虽然连生的心事,宝龄其实早就知晓,但这样直接地面对,却还是头一次。此刻,她心中翻腾着各种情绪,眼底的波光轻柔地泛起波澜。

  被一个这样的少年所喜欢,可以为她放弃仇恨,放弃一切,留在她身边,怎会没有感动?

  然而下一秒,那波澜却犹如冻结的冰山,她看着他,冷冷道:“你以为,当得知了一切,我还能像以往那样对待你?不可能了,有些事,心里总会有个疙瘩,与其如此,不如,就此分别,免得,我更厌恶你。”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你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没有了那柄油纸伞,她赤裸裸地迎接那些泱泱落下的雨,她不知道身后他走了没有,她亦不想再回头看。

  “对不起连生……”

  只有这样,他才会走得毫无顾虑,不再眷恋。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开一切,拥有自己的生活。

  英俊少年,鲜衣怒马,前途无量,总有一天,他会遇到生命中那个与他相携一生的美好女子。

  而她,也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少年,记得那段纯粹相交的,美丽的时光。

  她慢慢地朝前走。

  雨帘下的顾府,一人站在树下。白衣如雪,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我不知道姑母她其实……”待她走进,阮素臣动了动唇。

  顾府的变故,是他亦始料未及的。而她的真实身份,更叫他错愕。只是,这几日,他更为担心的是她的身体,此刻见到她,他心中终是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能救她的,到底只有——那个人。

  她却只是轻轻地打断:“宝婳走了。”

  眉心微微一蹙,阮素臣沙哑地应了一声。

  那毕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女子,她纵然有过不是,但爱他的心终究是真的。他又如何没有难过?

  “过几日她便要下葬,去陪着她,送送……她吧。”说罢,宝龄已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雨打湿阮素臣的发丝、衣角,望着她的背影,他眼底泛起淡淡的惘然,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再发出一个音节。

  宝龄在每一重院落前缓缓经过。

  她还记得哎瑞玉庭陪阮氏吃饭,每一次,阮氏总是带着慈祥地微笑。

  她还记得阮素臣曾在青云轩种了一棵相思树,他摸着那棵树苗,眼眸明亮、笑容温柔……她与他、宝婳一起看书写字,后来,连生也加入了他们。

  那是多么悠闲的时光,阴谋、生死,仿佛离得那么远。

  她慢慢地走着,直到看见招娣。

  招娣听说宝龄回府,早已等候多时,此刻一见她,惊喜之情滥于言表:“小姐你没事了?太好了!他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是真的!”

  宝龄仿佛没有听到招娣说话,只是安静地打量这个院子。

  墙头的蔷薇花已经谢了,那株大树,那个树洞还仿佛是第一次所见的模样,那间屋子,连生曾经住过许久,如今已空无一人,那石阶上,她与宝婳曾雀跃地看过烟火,那天井里,她闲来无事,亦曾帮招娣晒过被单。

  她慢慢地走进屋去,目光又掠过那屋子里熟悉的点点滴滴。睡了快一年的床铺,顾老爷曾坐在床边,拍着她的手跟她说起那些儿时的趣事。

  吃饭时的紫檀百龄小圆桌,她一度觉得去前厅吃饭是种压力,反而在这里自在。

  还有哪些柜子里的摆饰……

  之前,她从没有刻意地留意过,然而此刻,每一样东西,却看得极为仔细。

  有些事,有些人,原来并未掩饰什么,只是,自己看不见罢了。

  现在,当她看清了,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不知过了多久,宝龄侧过脸,朝招娣轻柔地一笑:“我想……静一静。”

  关上门,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隔绝在外,四周静谧地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宝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壹佰伍拾贰、死而复生的人

  下了一夜的雨,园子里俱是被风雨打落的枯叶、花瓣,幽密的竹林中,少年斜斜地躺在一块青石上,仿佛在等人,又仿佛只是发呆而已,清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稍过片刻,林外果然传来脚步声。

  朝竹林深处走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的衣衫倒还干净整洁,犹如新换上去的一般,但细看之下才发现,仿佛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宽大的衣衫无法掩饰他骤然消瘦的身形。他的脸也极为普通,就如大街上随后一抓一大把的那种类型,譬如说掌柜、马夫、教书先生,都有可能长这样一张脸。但他走路姿势却有些古怪,像是前脚拖着后脚前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听到脚步声,邵九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男子脸上,随即唇边露出一个闲淡的微笑:“不错,这张脸,果然顺眼多了。”

  听到这句话,男子游离的焦距终是集中起来,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古怪,倏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伸手触摸执行,他并未发现预想中的伤口或是疤痕,只是触感微微有些怪异罢了,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又升起疑惑,戒备地望着邵九。

  “你的脸无妨。”邵九仿佛猜透了他心中所想,自身边的木几上捏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随意道,“我只是叫他们稍微改变了一下你的脸型与五官,好叫别人认不出你。”

  男子一惊,愕然地抬起头。

  此刻的这张脸,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谁。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天,他是个死人,一个原本应该死了的人。

  三个月前,他原本该已是死了,却在一间密室中醒来,才得知自己只是服用了这个少年的龟息散而已,龟息散是一种让人呈现假死状态的药。他原来并没有死,送去府上的尸体,只是一个刚好与他差不多时候猝死,身材与他差不多的易了容的囚犯,但接下去的日子里,他尝到了比死更难受的经历:整整三个月,他被浑身赤裸地浸泡在那巨大木桶的药汁中,犹如药人一般,刚开始的愤怒、惊恐已渐渐变得麻木,每一日都毫无变化地度过,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只会因为死而终结,却未想到,昨日有人将他拉了起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又让他躺在床上,不知在身上做了什么,他迷迷糊糊,心中恐惧却又不得动弹,然后,今日一大早,他便被人带到了这竹林外。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妖魔一般的少年,要做什么。杀他?早在几个月前便大可以如此做;让他受尽折磨?那么大可以一直将他囚禁在那木桶中,却又为何要放他出来?

  还有,他的脸……为何要给他换一张脸?密室中没有镜子,他无法看到自己的脸,所以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有时候,人对死亡的惧怕并非想象中那么强烈,有一种比死亡更为恐怖的东西,那便是——未知。

  他不知道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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