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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寡妇生活-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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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评梅也是在高君宇死后,才知道高君宇是那么爱她的,她也病死了。我一直想去祭拜们。”
妮可侧卧着,语气低沉,眼里还在淌泪。
“妮可……个人都有个人的不幸,别人也未见得比你有多好。咱们两个也很像,真的很像!我的丈夫也去世了。”
妮可停止了哭,像看到同类。我也像找到了一个渠道,一个让我发泄的渠道,开通了,我就不能把它封上了,一古脑,全讲了出来。
妮可说:“我们都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肯定有你不愿意说的历史。我们在背后也说起过你,但是,谁也不敢问你。”
妮可用她的历史引出了我的历史,是她帮我脱掉了那件虚假的外衣,我恢复了我自己。那座孤城,我也不必再建、再加固了,我也不必再编造谎言了。
自此以后,宿舍里的其他人与我的关系也改善了,她们不再把我当作怪物了。
脱掉了伪装,我的本真的性格也出来了,她们也看出了我是个极易接近的人,也是个不太计较的人。虽然我仍不和宿舍之外的人有更多的接触,但宿舍之内的人相处得已很融洽了。
栩如说,她的老公在镇政府的机关工作,是吃“公粮”的。结婚不到一个月,她向家人提出学习服装设计的要求。
一辈子没走出山旮旯的母亲说她:“你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还学什么!”
老公一开始也想不通,但驾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同意了。她把自己的存款和老公给的钱立了个帐,借多少钱花多少钱,清清楚楚地记在上面。
“你都是我老婆了,还分啥嘛?”她老公说。
“不,我一定要还给你!”她说,虽然她是个农村人,但她要做个独立的的人,她不想让人家觉得她是靠着别人的施舍生活的。
她到了北京,她的老公在家却承受着各方面的压力,特别是她的婆婆发着牢骚。“你看看人家,谁娶了媳妇不放在家守着呀?你可倒好,偏偏送到大城市里,你就不怕她飞了!”
栩如深知,没有老公的支持,她是很难迈出这一步的。因此,她格外珍惜这次的学习机会。她是我们同室中最刻苦的一个。老师每天留的十几副速写作业,对有过绘画基础的人,是小菜一碟;而她,从未参加过专门的训练,要完成它们,就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了。午夜前睡觉是早的了,困极了,趴在画夹上打个盹儿,醒了接着画。
胖胖说:“你别画了,认什么真哪?看我,从到这儿,就没写过作业,不照样混吗?”
“我是用钱来买知识的,不是买文凭的!”
一个月后,栩如成了老师常向其他同学推荐的样板。
栩如说:“我五岁那年,爸爸死了。我的妈妈偏爱我的姐姐,姐姐长的漂亮,像妈妈,上眼皮双出了好几层,妈妈从来不让姐姐干活。妈妈不喜欢我,她的心里苦闷时,就拿我撒气,打我,骂我,说我长得像那个死鬼。爸爸的坟,她很少去,她恨他。她说,他走了,扔下她不管,她遭的罪少吗?说她现在的一切,都是爸爸造成的。每年的清明节,是我一个人给爸爸上坟。我害怕,但是我不能不管我爸爸。我爸爸活着的时候可好了!他是最疼我的人,他从来不对我发脾气,我印象最深的是爸爸背着我,我朝爸爸笑,爸爸扭过头来朝我笑,爸爸的背好宽,好温暖!没有了爸爸,我的生活失去了欢乐。我爱看《灰姑娘》,每次看,每次哭,我多像她呀!
“有一年,一个男人上我们家,给我们买了裙子、玩具,妈妈问我和姐姐:‘你们喜不喜欢他?喜欢,就让他留下来,和我们组成一个家庭;不喜欢呢……’我们说:‘是的,妈妈,我们不喜欢他!’我们又哭又闹,那个男人摇着头,叹着气,不来了。
“妈妈再没有提起过那件事,妈妈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别的男人。
“我的姐姐找了一个人家,过的不好。我姐夫爱喝酒,醉了就揍我姐;醒酒了,说两句软话,姐姐又回去了。我说我姐姐没志气,‘他打你,你还跟他过?’我姐姐说:‘那有什么办法?他养着我,我得靠他吃饭哪!’我说:‘你长两只手是干什么的?你不会自食其力呀?你可以去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姐姐说:‘我的文化不高,没有技术,没有特长,啥也不会,上哪儿去挣钱?’我说:‘你可以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她说:‘我脑袋笨,什么也学不了。’
“我最放不下的是我的姐姐,我想把她带出来,让她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谁也不能靠,只有靠自己!”
极其简朴的栩如,除了房租,每个月的生活费仅为五十元,一天吃一碗刀削面都不够。她说:“我和妈妈比,花的还算多的呢!一年到头,妈妈连两百块钱都花不上。”望着惊疑的我,她补充着说:“在农村,粮食和蔬菜自己家种,几乎不用买。”
可这不是在家,是在北京,哪儿不花钱能行啊!难怪嘛,一到吃饭的时间,就见不着她了,快上课时,她又装着吃饱的样子去学校了。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如同干草的头发掉得就剩下大拇指般粗细了。
为了能吃上饱饭,她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利用每个大礼拜的下午,到一家服装店打工。老板说,不给工资,管一顿晚饭。她拚命地工作,一个下午,能做四条裤子,熨两件衣服。老板娘看她手脚麻利,餐桌上会加些鱼和肉,犒劳犒劳她。
栩如称那家老板娘为师傅,可她叫得再甜,人家也不愿意把真东西传给她。她向我提起这件事时说:“如果师傅和我的算法不同,我就偷偷地把她量的尺寸和裁剪时的数背下来,回到宿舍,我自己一点一点的推。有时,为了弄明白一个数,我要抠上好几天。时间长了,我摸索出了不少窍门,这是在书本上很难找到的,我也很感激我的师傅。”
入秋了,栩如在洗着两件衣服,一件是鲜红色的羽绒服,一件是深蓝色的绵布上衣,我问她:“你买的?”
“是,在旧货市场,才花二十五块钱。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怕她们取笑我。刚才,我用热水烫了一下,消消毒,洗干净了,像新的。给妈妈和姐姐寄去。”
那二十五元,她是怎么从嘴里省出来的呢?
一年的学习快结束了,胖胖讨好地说:“栩如,求你点事……”
“什么事?”
“我想买些布料,让你师傅给做几件衣服。”
“我得问问人家,手工费你给多少?”
“管它呢!不给又能怎样?她又不知你的老家在哪里,就是知道了,隔了几个省,她会为那几个钱找你去要呀?”
“你怎么能那样!如果是我自己的店,白给你做二十件都行,但那是别人家的。做人要讲个信用,我不能因为人家找不到我而失去基本的原则。”
“咱们还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呢!”
“我在什么地方都得对得起这一撇一捺的‘人’字!”
胖胖悻悻而去。

                  我问栩如:“你当时怎么想出来学习的呢?”
“我在家跟一个老裁缝学了几年,看到她的现状,我就联想到我的将来。我不能像她那样,一生只满足于当一个裁缝。我准备回家开个服装店,既给别人做衣服,又经营布料,再把时装同老百姓的生活结合在一起,自己设计、制作、出售大众口味的服装。等我积攒了一定的资金,我要做更大的冲刺,创造属于自己的品牌时装!这是我的梦想!
“胖胖和我的情况不同,我的将来全靠自己打拚,而她,不需要奋斗,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她的爸爸是镇上首屈一指的人物,早把她要走的路给铺平了!她没上一天班,工龄好几年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宅,装潢相当豪华,是她自己的;在这儿,又读了一个给了钱就能毕业的学校;她什么时候想回家,不管是不是放假或休息,抬腿就走,来来回回坐飞机,一个月的花销,一千元都挡不住。她来上学的头一年,在学校处了个对象,叫张宇轩。胖胖把他带回来过夜,早晨我才知道,我把他撵走了。胖胖见我真生了气,不敢在咱们屋乱搞了,她和张宇轩出去住了。一个广东老客跟胖胖住过一宿,给了她五百块钱。张宇轩听说了这事儿,把她暴打了一顿,两人吹了。没过一个月,她又和帅克同居了。”
“她在帅克住,没人查吗?”
“谁查呀!只要把床位钱交齐了,在哪个房间里住,没人管。胖胖的东西,在咱们这边一半,在帅克那儿有一半。帅克和我是一个班的,原先,他是班里的尖子,现在的成绩直线下降,老师经常点他的名。她俩的活动场所不是餐厅、舞厅,就是放映厅。帅克的爸爸妈妈是工薪阶层,每月,把一个人的工资给他寄来,他花冒了,就以各种借口向家里要,父母的钱把他的腰杆儿冲直了。去年,胖胖过生日,他拿着刚从家里骗来的一叠钞票,‘哗哗’地摆弄着,在床架上甩出了响声,‘胖胖,你说吧,想买啥?’胖胖和他到商场去了一趟,买了一套内衣内裤,花了三百六,又花了三百多买了系列化妆品,半天的时间全干光了!我不管他们乐意不乐意,我说他们喝的是父母的血,抽的是父母的筋,挥霍的是父母的汗珠子!”
正说着,“光当——”,从门外撞进一个人来,栩如本能地叫着:“怎么不敲门?!”
帅克带着哭腔说:“大姐,快,我有事找你!”
我同他没说过话,他找我会有什么事呢?我来不及细想,跟着他到了楼上。帅克面如土色,眼里满是惊恐,他用乞求的语气说:“大姐,胖胖可能要流产,疼得直打滚儿。你是过来人,给出出主意吧。”
“我生过孩子,可没流过产哪!我也没经验。”
“那可咋办?那可咋办?”帅克用右拳猛击着自己的左手掌,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
“上医院吧!”我说。
“她不去呀!大姐,你进去劝劝,我在外边等着。”
这是一间只能容纳一张床的单人宿舍。胖胖见到我,把捂在肚子上的手放了下来,腾出个空位,用下巴一指,“坐吧。”
“我陪你去看看?”
“我没事儿。”
“你不上医院,出点儿啥事儿,咋办呢?”
“大姐,你别管了,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胖胖未进半点油盐。
我劝不了她。栩如和她住得久,栩如的话兴许能管用。我一出门,冲上来的帅克问:“去吗?”
“你等等。”说着,我奔向了楼下,把栩如调了上来。
胖胖和栩如在屋里嘀嘀咕咕地谈……
帅克按捺不住了,他和我一前一后地进去了。胖胖的脸上马上换上了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肚子被拳头顶得陷进一个坑去。
“走!上医院!”帅克半推半抱着她。
“不去!”胖胖死死地抓住了门框。
帅克气得双手发抖,他把窗台上的玻璃杯猛地举起,砸在了地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胖胖对我和栩如说:“你们走吧,没事儿。”
栩如硬拉着我,回到了我们的房间说:“大姐,她骗人呢!”
“谁呀?”
“胖胖!她昨天才来的月经,根本没怀孕!帅克才十九岁,他懂个啥!这样的把戏只能唬住那个小傻瓜!”
“她为什么呀?”
“她相中了一套衣服,六百块钱,帅克没给她买。她为了制服他,让他听她的,她使出了这一招来要挟他。上医院去,她不就露馅了吗?”
不久,胖胖的战利品到手了——一件棕色紧身弹力衣,进口货,上面印有英文字母,翻译成汉语是:我是女孩,请爱我吧。
帅克(或者说他的父母)的财力已奉养不起这位千斤大小姐,他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楚河汉界已是分明,两人就此宣告散伙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胖胖接到了她的妈妈打来的长途电话,“胖胖,家里出了大事儿了!你爸爸被人关起来了,我们见不着面。咱家在银行里的存款也冻结了!妈妈不能给你钱了,你自己想办法生活吧。记住,千万别往家里打电话,正在调查呢!如果有人去问你,你什么也不要说。我是偷着跑出来的,在远郊的朋友这儿给你打的电话。好了,撂了吧。”末了,又追加了一句:“你要管好自己呀!”胖胖僵坐着,木然地说:“垮了!这回是真的垮了!”她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用毛巾堵住了嘴巴,呜咽着哭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不管我了……”
胖胖把兜里所有的钱掏出,一张一张地数着,加上硬币,一共是九块四,这在过去,雇个同学写作业的钱都不够,现在,却是她的活命钱。
胖胖求班长帮她找了个当家教的工作,让去面试。
给人留下好印象才有做下去的可能,因而,身上的那件露着半截白花花肚皮的“新潮时装”是绝对不能穿的,否则,非把她扫地出门不可!她把能够翻到的衣服都找了出来,堆成一座小山,试了几件,没有称心的。她弓着腰,把两只手插进乱蓬蓬的衣服底下,向胸前一搂,用力一提,倒肠子一般,把上面和下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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