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国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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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九可是知道,现在可是大业年间。
隋炀帝好大喜功,为了征伐高丽,横征暴敛,弄得北方民不聊生,乃是一方惨剧。
这时候那个自称知世郎的男子,应已在山东高唱着,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莫向辽东去,迢迢去路长,聚集百姓,成为隋朝首义,跻身反王之列。而这七千寨,眼下生活虽是贫困,但是在这天下如沸的年代,已是犹如小桃源一般的所在。
这里就是李重九的家!
李重九,以及他父亲,七千寨大当家李虎,以及数百名七千寨的兄弟们,皆生活在此。
与世无争谈不上,但是却不受官吏欺压。
没有所谓的近乡情更怯。
李重九从摇篮上跳下,下了扶梯,朝山寨中走去。
山寨的格局虽小,但分布却是错落有致。
在靠着山背绝壁的地方,乃是山寨中心聚义厅的所在。
而聚义厅前空了一大块空地作为演武场的用途。
聚义厅四周有放置兵器的武库,囤积的粮仓。
其余山贼的屋子,皆是围着聚义厅排了一圈。
由内至外,层层堆叠,每家的大门皆是朝北,朝南的一侧皆是修葺有一堵夯土所筑的土墙。
这样的建筑,居然是为了巷战设计。
李重九走到土墙边上,随意用指甲一挂,只有一道白印,如此夯土夯筑之土墙,竟也是坚固。
这区区一个小山寨,其防御力度,简直不逊色于边郡的城寨。
李重九一路行来,所遇见的山贼。
以及男女老幼,见了李重九之后,皆是退避到一旁,或是转面就走。
方才一路上山的情况,这显然十分不友好。
怎么说李重九也是山寨的少当家,如此对待,显然是山寨之中,发生了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情。
李重九想了下,当下走到一户门外,隔着篱笆向内问道:“李二叔,借一步说话。”
这张二叔,正是李重九穿越后,在家里所见那名老人。
此人原是山寨里的老兄弟了,一次出差失了风,被衙门了抓了去,穿了琵琶骨后,硬是不肯招出同伙。
之后七千寨上下打通衙门关节,将李二叔救了出来。
因为李二叔已是被官府打残,故而七千寨上下不仅将他供养着,并敬重他的义气,上下皆是好酒好肉招待着。
每一次出差遣得钱,皆是有他的肉好。
而这一次李重九病重,他的父亲,山寨李虎去县城收购老山参时,李重九一直由他的照料。
这三天来,李重九在这李二叔口里,套到了不少消息。
李二叔抬头看了李重九一眼,当下走近一步,将手掩着口言道:“少当家的不好了。”
“怎么了?”李重九问道。
“二当家这一次动了怒,要将这一次随少当家出差遣,逃回来的众弟兄们都拿去,吊在树上穿花!”
披甲,穿花乃是山寨之中,对山贼内部实行最严厉的刑法。
分别乃是不同季节使用。
“挂甲”在冬天使用,先把人的衣服全部脱光,绑在树上,然后向他身上泼凉水,太原郡冬天气温极低,只一夜的工夫,那人就冻成了雪白的冰条。
“穿花”则正是在夏季使用。也是把人衣服脱光,绑在野外大树上。到了晚上山区里,各种蚊子、小虫、瞎虻特多,一到黄昏,象雾气一样,成群飞来,糊在这人身上,一宿间就把人的血吸干。
这两等刑法,都是来惩处山贼中犯了大错的人,方才如此。
而这一次李重九,被李三娘打得吐血倒地,身旁的山贼见此情况弃之而逃,实是一种没有义气的行为。
进入山寨,众人皆是盟过誓,喝过酒的,说要一道患难与共。
贪生怕死,弃兄弟而逃,皆是被认为毫无义气,故而在此情况下,往往要杀一儆百。
李重九从李二叔口中,闻得消息,当下一愣,心想这七千寨内部为了严肃纪律,一口气就要杀十多人,还是因为自己之缘故。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山贼们,看见自己的神情如此古怪的缘故了。
因为他们的家人,以及同伴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要遭到灭顶之灾。
所以他们看见自己,才心有不满。
当然这十几人一旦被处死了,他们的家人朋友,虽不敢明面表示什么,但定然也会因此而怨怼李重九。
以后李重九在山寨之中,就难以立足了。
李重九问道:“那十多人现在何处?”
李二叔言道:“就在聚义厅前的演武场上。”
李重九点了点头,正走出了几步。
而这时李二叔急匆匆地追上来,在他耳边补充了言道:“小九,切莫冲撞了二当家。”
“我知道。”
李重九当下笑了笑,表示宽慰。七千寨的演武场上,种着一排大枣树,每到八九月份枣树成熟的季节时,枣子树上皆是沉甸甸的。
山寨的人,都收获时候,就打来作牙祭。
不过现在大枣树上,挂得并非是枣子,而是一溜子大汉,双手反吊被挂在树上。
融合记忆后,李重九回思起来,这群大汉确实面熟得很,确实是和自己一道去打劫李三娘的同伙。
并一个个叫得出名字。
李重九走到近处之后,这些大汉一见李重九来,便犹如纷纷言道:“少当家!少当家!”
李重九没有说话,亦没有向他呼叫的汉子上看一眼,径直走到枣树下,对着一名男子,先是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声:“见过二叔!”
这名男子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惹眼的绿袍,即便是坐在石上,亦如山岳一般。
而在此人身后,一名山贼替他举着兵器,赫然是一把长柄全身镔铁的斩马刀。
李重九看见对方相貌,此人面如重枣,挂着长须,不怒自威,正是七千寨二当家,王君廓(注1)。
在来之前,李二叔拉过李重九,郑重其事地交代了半天,说了这位七千寨二当家来历。
王君廓在四五年前入七千寨前,乃是驵侩(注2)出身。后官府横征而颠沛流离,于是就半路行盗,他用竹笱制了个鱼具,内置倒刺,看见路上有孤身商贩往来,就将此鱼具当作血滴子一般,罩在对方头上,夺货而逃。
行盗多年,学了一身好武艺,聚集了一群好汉,劫掠长平县杀了不少官兵,官吏。
之后为官军重兵所围,王君廓率众突围,几乎仅以身免,之后手下散去,身负重伤,却正好为李重九之父所救。
王君廓人虽是凶恶,却懂得知恩图报,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决定留在七千寨,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二当家。
李重九得知对方底细后,心底一凛。
此人难道就是瓦岗寨大将,日后若非出了差池,绝对可跻身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大将王君廓。
没料到,如此一座小山寨之中,居然亦是藏龙卧虎。
注1:《唐书》记载,王君廓,并州石艾人也。少亡命为群盗,聚徒千余人,转掠长平,进逼夏县。演义里,乃是瓦岗五虎大刀王君可的原型。
注2:驵侩,即牙行,古时候的中介商人。
第四章恩威并济
说实在的,重生之后,李重九本是不想扯上麻烦事的。
但是一来,不忍这十二个人,因自己而死,二来,亦是若是自己不出头,以后就无法在山寨立足了。
听李重九问询,王君廓转过头来。
两道重重的枣眉之下,双道精光赫然盯在李重九的脸上。
不愧是后世成名一方的人物。
王君廓就是如此平淡地看着,作为一个心黑手狠,手下人命无数的人物,自是不怒自威。
普通的山贼们,不要说是对视了,对方眼睛一扫,就已是吓得胆颤。
李重九对视一会,便撤下目光,低下头去,言道:“见过二叔。”
这并非是畏惧,而是对于长辈的礼貌。
王君廓一笑,言道:“小九,你来正好,看二叔如何替你出气!”
说完王君廓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根皮鞭子,一抖之后,居然有八九米长。
倏地咻地一声破空响过。
只听啪地一声肉响,然后就是一道凄惨无比的叫声。
听着这声脆响,不少没有准备的人,皆是脸皮一跳。
李重九不动声色,仔细看去,只见王君廓坐在石上,身子纹丝不动,只有手腕抖动。
而挥动这皮鞭子显然甚长,足足有八九米长,但在半空飞腾挪动,十分灵动。
挂在树上的两个山贼,被他鞭挞的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漓。
“二当家,饶命!”
“二当家,我知错了。”
“二当家,你来个干脆的吧!”
“二当家。”
啪!
李重九脸上微微生疼,原来是一点血沫,擦在脸上。
这一幕分外有触目惊心之感。
李重九没有擦拭,仍是站着。
而这两个山贼皮开肉绽,一旁山贼见了亦是一脸畏惧之色。
在演武场的另一边,早就围上不少山贼的家人。
听闻要被处决,皆是焦急不已,眼见这两名山贼被抽打。
这两个山贼的家人,发出哀嚎痛哭之声,更是令人听之心酸。
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对这二当家骂上一句。
打完这一顿后,王君廓将鞭子一手,鞭头咻地一声,抽动空气,回到了手里。
王君廓将鞭子递给李重九,言道:“你来。”
“是。”
李重九接过皮鞭子拿在手中。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自己身上。
挂在树上的山贼们,一个个皆是怒目而视。
“二当家英雄了得,打我们也就算了。”
“少当家,嘿嘿,还是……”
他们总算顾及到一点,李重九父亲,大当家李虎的名声,没有恶言出口。
李重九将这些话听在耳里,转过身子去,眼睛中露出几分厉色。
“唰!”
李重九一个鞭子抽去,抽在一个山贼身上,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直娘贼!不疼!”
这名山贼一脸扎胡子,反手高高吊在树上,但亦是硬气。
又是一鞭!
“哈哈!再打老子一下,我王马汉叫一声疼,就不利索。”
这山贼以目光挑衅着李重九,显然是个亡命之徒。
见对方如此,李重九目光一厉,当下喝道:“取盐水来。”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好狠。
王君廓点点头,当下一名山贼碰上一碗盐水。
李重九将鞭子在盐水沾湿之后,当下反手一鞭,重重朝这王马汉身上抽去。
王马汉面色扭曲,当下仰起头,双目欲裂,嘴底下是紧紧咬住,但就是没哼出一哼来。
这盐水沾皮鞭,岂是一般人受的。
场下王马汉的浑家,当下啊地一声晕了过去,几个人连忙搀扶在一旁。
李重九当下连抽十几鞭,王马汉这时几乎已是没了声音。
李重九又了换了目标,对着这些山贼就是一顿鞭子,一个不落地,照顾所有山贼。
李重九此刻可以感受到一对对如刀一般的眼睛,向自己怒目而视,若不是忌惮于王君廓。
一旁之山贼家人,早就冲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了。
“少当家,何必如此心狠!”
当下山贼的家人之中,有人言道。
不过李重九却置若寡闻。
李重九抽了一顿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将皮鞭子交换给王君廓,言道:“二叔,我伤势还未全好,又武艺低微,故而只到这个份上了。”
说完这句话,李重九可以感觉到背后那一道道眼光的杀气。
王君廓满意地接过鞭子,言道:“无妨,到了天明,他们皆要成了人干。”
此言一处,李重九看见山贼们皆是变色,仿佛看到一条条人干挂在树上,摇摇晃晃。
李重九言道:“多谢二叔,二叔侄儿想这些人既已得到教训了,不知可否向你讨个人情,放他们一马。”
时间凝固在此刻。
众人更是没想到,李重九这才抽完,马上就向王君廓求情。
王君廓双眼一眯,脸色就要转变,此人在未上山时,就是名闻太原郡的一个恶人,手下的人命最少也有百八十条。
山寨之中除了大当家,甚至没有山贼敢于在他面前皱一皱眉头。
王君廓终于将脸色缓下来,缓缓地言道:“小九,这些弃你而逃,乃是无义之辈,按照七千寨的规矩,当是处以披甲,穿花之刑法。我这么做,也是替你爹,大当家的管教弟兄们。”“若是以后人人如此,山寨里规矩何在?”
王君廓最后一声,转而严厉。
身旁之人,皆是为李重九瑟瑟发抖。
正所谓谁不怕死,在此关头,年纪最小的一各山贼,竟呜呜哭了起来。
此刻任谁也没有出声斥责于他。
演武场之上,一片静默,吊在树上之山贼,皆是汗颜低下了头,似已经认命。在王君廓的气势的威压之